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206節
莊不度連連搖頭,捧著自己的桃花筆長吁短嘆。 “為什么犯倔……可能只是看他不爽吧?明明只是個書文,非說是死靈……有了靈智而已,看它去死未免可憐?!?/br> 云乘月站起來,笑笑,避重就輕:“以后的事以后再說。莊道友,我要繼續前進了?!?/br> 莊不度一怔,也站起來:“你還要前進?” “是?!?/br> 云乘月往前走,有些一瘸一拐。 天空中,一行文字如用微暗煙火寫成:云乘月,前進五里。 莊不度站在原地,目送她步步遠去,神色漸漸復雜。 “雖然性格是有很多不同,”他摸著左耳耳垂上的黑色弦月耳飾,輕聲對自己說,“可像這種不會權衡利弊、只管自己犯倔的樣子……和你還是很像的?!?/br> “……jiejie?!?/br> …… 如果云乘月能夠聽見莊不度的心聲,她一定會非常真摯地在心里告訴對方:沒有,沒有,你真的想岔了。 事實上…… 假如不是為了某些緣故,她其實也會覺得,沒必要為了一個不熟的……呃,書文,而冒著生命危險挑釁薛暗、薛暗再討厭,她現在實力不足,還是保持低調更好。 但她也是沒有辦法。 她走在星光之路上。除了腳下道路以外,四周漂浮的星光已經變得很少;黑暗是靜謐安詳的,并不令人聯想起死亡或恐懼,反而容易想起萬物起始之初、孕育著無數希望的黑暗。 她手里拿著那枚“夢”字,正上上下下地拋著玩。 “夢”字在她手里裝死,一動也不動。 “光”字和“生”字也出來了,一左一右分別坐在她的肩頭,前者時不時飛下去,繞著“夢”字轉幾圈,像個探頭探腦的小朋友;后者穩重許多,只管淡定地為云乘月療傷。 “我真是奇怪了?!?/br> 云乘月感嘆出聲,五指捏住“夢”字,將它拎到眼前:“我們不過一面之緣,你是怎么就非要碰我的瓷,把禍水引到我這里的?” “夢”字是個隸書,筆畫柔媚迤邐,風格天真又柔和,此時被她捏住,筆畫全都歪歪扭扭地互相搭著、扭來扭去,好像一個很不好意思的小人兒。 “光”字飄在旁邊,伸出筆觸,戳了戳“夢”的上半部分,就好像在戳它的臉玩兒。 “夢”扭得更厲害,周身抖下無數細碎光屑;光屑偏紅,仿佛一個大紅臉。 云乘月表面在自言自語,實際卻是說給某人聽。 ——[……這事是我做得不好。] 薛無晦一聲嘆息。 旋即,亡靈帝王的身影竟然出現在她身側,與她并肩行走。他披散的長發與寬闊的衣袖一齊飛起,又都同樣縹緲透明,幾乎與星光相融。 云乘月瞟去一眼。她沒問他為什么敢現身,只就這么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薛無晦更尷尬了。 他神情倒是沒有多大變化,還是那么清冷矜持,眼睛卻飛快地眨了幾下;也睫毛長而密,卻不怎么彎,垂下來時可以很好地遮住眼神,而像這么飛快眨眼時,也可以挺好地掩飾住那份心虛。 [朕……我……] 這是薛無晦第一次期期艾艾。他結巴了兩下,也終于發現自己的不對勁,惱得一拂袖,說話也總算利落起來。 [是我不好,這事辦得不密。]他板著臉,開始解釋。 云乘月單刀直入:[所以那“夢”字究竟是不是死靈?] [……是。]薛無晦繼續板著臉。 云乘月挑了挑眉:[跟你有關系?] 薛無晦木著表情:[一進入觀想之路我就發現,此地竟然蘊有不少死靈。我的計劃需要用到它們,于是順手留了個記號。本打算等你出去,我再收服……] 云乘月接話道:[結果沒想到,小弟有難,很乖地就自己跑上門尋求大哥庇護了,是不是?] 薛無晦:[……] [……雖然你這形容有些怪異,但確實如此,我無話可說。] 云乘月點頭:[還有別的什么瞞著我的事沒有?現在有空,不如一起說來聽聽?對了,那個薛暗與你一模一樣,還說什么“執筆人”,這你知不知情?] 薛無晦又嘆了一聲。 [……好,知道的事,朕都告訴你。] 他一邊說,一邊眼角余光停在她身上,尤其是那些未好的傷痕。他的手指動了幾動,猶豫好半天,終究是抬了起來,輕輕拂去她耳側一道長長血痕。 很快,在她疑問之前,他就收回了手,若無其事地讓衣袖垂落。 [我與那薛暗之間,必然存在某種聯系,我有種冥冥的預感,若我現身,他多半會察覺……] 薛無晦蹙著眉,凝神思索了片刻,又道:[罷了,再看。只是他那“法天象地”一文,本是我的道文。他寫出來的樣子,可真是夠惡心。] 他冷笑一聲。 云乘月敏感道:[道文?那不是傳說中的……晉升為飛仙后,果然能寫出道文?] [不錯,晉升飛仙時,會有一次天地感悟的機會,進而寫出道文。所謂“道文”,就是大道真意的化身。] 薛無晦頷首:[道文還有另一重特點。只要我還有一縷神魂在世,無論是誰寫出我的道文……我都能有所感應。] 云乘月抬眼看他:[誰寫出來了?] [……具體是誰尚未可知。但有一點很確定。誰搶了我的書文去寫,誰就是當年的背叛者。] 他抬起頭,望向深邃天空,眼神變得極為淡漠。若僅說這一個表情,那么薛暗與此時的他確實可以完全重疊。 [什么自以為是的祭天大典……且看是誰要獻祭,誰要祭天罷。] 云乘月收回目光,順手也把幾個書文塞回了眉心識海。 她語氣輕松平靜:[既然你這么說,那從這里出去后,如果我能順利過了薛暗那一關,就努努力,去當那個什么祭天大典的執筆人……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聽上去挺厲害的樣子。] 薛無晦回神,看她側臉雖還有些狼狽,卻已經恢復了秀美干凈,不禁略略一笑,目光柔和下來。 [你不是從來怕麻煩?] 云乘月嘆息道:[話雖如此,可現在我是認清了自己就是麻煩纏身的命。等解決了這一切,我一定快些退休養老。] 薛無晦微笑著,正要說什么,下一刻卻仿佛想起什么,神色一滯。他垂下眼,看了看自己縹緲的身形,半晌自嘲一笑。 [……無需勉強。我的計劃已經初步展開,若你這頭太被為難,干脆舍了這里,和我離開。] 他淡淡道:[我必能保你無憂,不像這一次……云乘月,你要答應朕一件事。] 云乘月說:[你先說了,我再決定要不要答應。] 他皺眉看她一眼,到底有些無奈,軟了聲氣:[下回再有這樣的事,我必會出手。對薛暗,我只是有所顧慮,卻并不害怕。] [我知道。]云乘月不以為意,笑了笑,[只是我也有我的判斷。老薛,我也并不害怕。既然我答應了你要幫你,就要更上心、更周全的好。] 薛無晦怔了許久。 [你……] 他低聲道:[我卻忽然覺得,你還是原先那怕麻煩、想偷懶,有悠哉哉過日子的模樣,更……] 更什么? 云乘月等了半天,沒有等來下一句,便催道:[更什么?] 薛無晦抬起手,很快地、極輕地摸了一下她的頭。而后,他的身影便消散開去。 [……更可愛,更令朕安心一些。] 云乘月腳步一頓。 她站在原地,呆了片刻,忽然抬手按了按臉頰。 “是有些熱了?!?/br> 她冷靜地告訴自己,又順便踢了一腳燦爛的星光。 …… 宮殿之中。 啪——! 一記響亮的巴掌聲,打破了平臺的沉寂。 這倒不是誰挨了打,而是熒惑星官自個兒大大地一拍手。 “完了!” 他響亮地、煞有介事說:“完了完了——乘月違抗薛將軍,違抗國法、庇護死靈,哎呀完了完了完了……!” 他身后的盧桁,面無表情地給了他一腳。不過虞寄風順利躲過。 “盧老頭兒脾氣越來越差了?!庇菁娘L不以為然地說,又笑嘻嘻看向太子北溟,眼中精光一閃,“所以……北溟,怎么辦呢?” 北溟雙手合十,掌中佛珠緩緩流動。他垂著眼簾,側臉清淡平和,恍惚真是慈悲的出家人。 在他面前,單膝跪著薛暗。 這位清冷驕傲的薛將軍,靜靜跪在太子面前,頭顱低垂,一言不發。 北溟注視著他,近乎溫柔地問:“是啊,薛將軍,你說,寡人該怎么辦?” 薛暗動了動唇角。 “臣……任憑殿下處置?!?/br> 北溟點了點頭,很和氣地說:“那就回去再說罷。其實薛將軍也是被這觀想之路的規則限制,并不很能怪罪于你。真正要承擔罪責的……” 他看向一旁:“王夫子?” 王道恒始終注視著水鏡。在他雪白的胡須背后,是一個欣賞的微笑。 “老夫說了,那不是死靈?!?/br> 他慢悠悠地說:“至于究竟是什么,太子殿下耐心一些,看下去,說不得也就知道了?!?/br> “看下去嗎……也好。她的孩子,竟然比她本人更有天生仙人的姿態,這確實難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