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182節
諸葛聰登時眼睛一亮,捏著蘭花指一點,笑道:“是是是,季道友好眼光,那可是我特意擺出來的呢,是不是很配?” 他捏著嗓子,很有點矯揉作態,還是那般怪異。 陸瑩忍不住看了云乘月一眼,像是受不了了,而且想求個同盟。但云乘月現在不在乎這些,只顧擰著眉,思考到底是去是留。 只有季雙錦,仿佛一點不覺得諸葛聰怪異,還認認真真答道:“是啊,諸葛道友很有眼光,賀氏的作品可難得了,我也只是有幸在長輩珍藏中見過,不曾有運氣收藏呢?!?/br> 諸葛聰多看了她兩眼。 青年的眼珠極黑極亮,此時有波光微動,仿佛有所觸動。但再仔細一看,他還是那副笑嘻嘻的、有點古怪卻又高深莫測的樣子,什么都看不出來。 “我這就把幾位道友想知道的事說出來?!?/br> 他對季雙錦點了點頭,又看向云乘月,直接得讓人意外。 “其一,楊霏的的確確是書院的大師姐,但同時,她還有另一個身份——她是楊嘉夫子的幼妹?!?/br> 楊嘉? 云乘月不僅想起來時路上,楊嘉夫子那平和悠然中帶一點風趣的性格,再想想楊霏出場時清雅端莊的模樣…… 倒的確有點像。連莊清曦假扮楊霏時,裝出來的那副神態,都的確有點像。 但——又不夠。 明光書院對普通的老師,都只稱“老師”;能夠尊稱一聲“夫子”的,都是書文境界極高、實力極強、對書院有極大貢獻之人。 楊嘉既然是夫子,他的meimei怎么會還在念書? 諸葛聰猜中了她的疑惑,笑道:“這就是楊霏的痛處了?!?/br> “楊嘉夫子是近一百年中最引人矚目的天才之一。他今年不過四十出頭,卻功績非凡……具體什么功績,諸位可之后自行了解?!?/br> “總之,楊嘉夫子曾被視為競爭下一任歲星星官的最有力人選,直到司天監大人物親自卜命,說歲星之位已經定下,楊嘉夫子才來到明光書院?!?/br> 幾人聽得有點發呆。 那個常常說話帶笑,將生機書文用得格外靈動的溫和青年,原來是這么厲害的人? 云乘月也不由心生敬佩。這世上果然人外有人,她實在不該驕傲。唔……雖然她好像也沒怎么驕傲過,但吾日三省吾身,總是不錯的。 當然,他們不知道……如果辰星能在這里,多半會不怎么高興地板著臉,說那有什么了不起,我們乘月才真正是未來的歲星星官,而且是司天監最重要的人,楊嘉算什么?不過她畢竟不在,所以這一幕不會發生。 陸瑩忍不住道:“既然那個楊霏是楊嘉夫子的meimei,那不是橫著走都行?我們如果待在書院,處境不是更難?” 諸葛聰搖頭:“所以我說,這是楊霏的痛處,不是倚仗?!?/br> “楊家并非世家,楊嘉夫子、楊霏的父母,雖然都是有些實力的修士,但也只能說一句‘不錯’,不是什么大人物?!?/br> “楊嘉夫子是長子。在他離家后多年,楊霏才出生。兄妹兩人差了足足二十歲。楊霏今年不過二十有二,修為是第四境——化意初期?!?/br> “對尋常人而言,楊霏已經極有天賦、極有成就,可惜……楊嘉夫子二十二歲那一年,已是化意后期?!?/br> “說起來只是兩個小境界的差距,但從化意開始,每一個小境界的差距,都堪稱天塹;進階也很難?!?/br> “而楊嘉夫子,當年則被稱為‘同階無敵’、‘最有晉升洞真境的天才新星’?!?/br> 諸葛聰嘖嘖感嘆:“有兄長相比,楊霏無論如何努力,都會被說成‘不如兄長遠矣’?!?/br> “而且,楊嘉夫子不知道是什么考量,從不出手指點親meimei。兩人雖是親兄妹,卻比普通師生都還要疏遠得多?!?/br> “這一次,是楊嘉夫子將幾位道友接回來的,聽聞還對云道友格外看重?!?/br> “楊霏聽說了這個消息,肯定相當難受?!?/br> 諸葛聰望向云乘月,嘆了口氣:“她也不容易?!?/br> 這么一說,楊霏的確不容易…… 云乘月收回神思,卻是搖搖頭,淡淡道:“她不容易,我們幾人更不容易。難不成今后幾人斗法,先比一比誰最慘,然后最慘的那個為所欲為,其他人舉手投降?” 諸葛聰啞然失笑:“這當然是不能……好罷,我承認,我是想給楊霏也賣個面子,兩頭做做人情。不過云道友如此堅決,我當然不會不識趣?!?/br> 云乘月點頭:“說完了楊霏,那莊清曦和莊不度又是怎么回事?” 諸葛聰道:“正要說他們?!?/br> “莊家來自白玉京,是赫赫有名的‘千年世家’之一……” 云乘月眼神一動,打斷道:“千年世家?和浣花城的封氏一樣?” 諸葛聰一怔,有些奇怪地反問:“云道友不清楚?千年世家,就是指千年前被人皇賜封十三州的世家。綿延千年,還剩下幾家,世人便稱為‘千年世家’?!?/br> “哦,我是有聽說過。不過,我有些好奇……諸葛道友是否知道,人皇叫什么名字?” 諸葛聰更奇怪了:“這般早已失落的古老記載,天下恐怕沒人知道。況且也不重要。云道友問這做什么?” ……不重要么。 云乘月搖頭:“沒什么,順口一問……諸葛道友繼續講吧?!?/br> 諸葛聰不以為意,繼續道:“那兩位,就是莊家的嫡系?!?/br> “莊清曦的來歷很是了不得,乃莊家家主的親侄女。另一位莊不度,則是家主幼弟,是以莊清曦叫他‘小叔叔’?!?/br> 說著,諸葛聰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抹看好戲的神采。 “說來,莊清曦與云道友,的確有些淵源?!?/br> “……我?什么淵源?”云乘月一怔。 “云道友的母親,是否名為宋幼薇?” “不錯。諸葛道友真是消息靈通?!痹瞥嗽虏挥X皺眉,想起了在浣花星祠中見過的女子魂魄,“怎么了,我母親和莊家有什么關系?你可別告訴我,是什么了不得的血緣關系?!?/br> 誰知諸葛聰一拍羽扇,笑道:“雖不中,亦不遠矣?!?/br> “約莫三十年前,宋幼薇前輩一直用著另一個名字——莊幼薇?!?/br> 他悠悠道:“白玉京眾人一度以為,莊幼薇才是真正金貴的莊氏血脈?!?/br> “誰會知道,其實她是個假的呢?” 第99章 決意 ◎好奇,勉強,和怎么可能◎ 夜深。 山谷寂靜, 竹林寂靜,屋里的人也很靜。 三名女修并排坐在榻上,一齊抬頭, 去看窗外的月亮。那月色極靜,水似地淌下, 濺起一片霧似的光暈。 “白天的事……” 半晌,陸瑩開口。她沒有移開目光,只問:“云乘月,你怎么想?” 她的語氣還是硬邦邦的。 云乘月也沒有看她, 只說:“沒有什么想法?!?/br> 陸瑩說:“但那是你親娘?!?/br> 云乘月說:“那也是她自己的人生, 而我有我自己的?!?/br> 陸瑩登時豎起眉毛:“你能不能不要總是做出這么一副清高脫俗的樣子?讓人很想把你從云端拽下來打一頓,知不知道?” 云乘月當即冷笑:“來啊, 看誰打誰,說得跟你打得過我一樣?!?/br> “你……” 一旁,季雙錦輕輕嘆了口氣。她端起兩個粗瓷杯, 里頭清水晃蕩, 蕩出一點月色,又被分別遞到另兩人手邊。 “喝水,不氣,不氣啊?!彼煤逍『⒌恼Z氣說。 另兩人異口同聲:“我沒生氣,是她在生氣?!?/br> 她們對視一眼,各自撇開了頭。 季雙錦放下水杯,晃了晃腦袋,變得更無奈:“不如我們說一說, 接下來到底怎么辦?究竟是留下來, 還是不留?如果不留, 我們不若明日一早就走, 免得橫生波瀾?!?/br> 云乘月沒吭聲。她眉毛一直擰著,顯得心事重重,半點笑意也無。這副神態在她臉上并不多見。 陸瑩忍了一會兒,究竟是沒忍住,扭頭瞪著她,又重重對季雙錦嘆了口氣。 “你聽她嘴硬!”她譏諷道,“她親娘當年作為莊家千金養大,結果突然被剝奪了身份、剝奪了婚約,連師徒的名分都被拿走,落得個修為大跌、凄慘流浪的處境,哪個當兒女的聽了不心疼?” “哼,要是我知道,我親娘原來不是不管我,而是被人害了所以才命不長久……我一定是要報仇的!哪還能讓仇人的女兒當面得意,那個莊清曦,看著討厭死了!” 云乘月還是不吭聲。 季雙錦向來脾氣溫軟,就連連“哎”著,去應和她。末了,她又嘆了口氣,才軟軟地、弱弱地提了個不同意見:“可是,論理說來,莊清曦的母親,確實才是真正的莊氏血脈啊……明明是世家千金,卻在外漂泊、吃了很多苦頭,也很可憐的……” 陸瑩一噎,怒而拍床,拍出“咚”一聲響:“季雙錦你究竟是哪頭的?!” “……我們一頭的一頭的一頭的?!奔倦p錦大氣不敢出,小雞啄米似地點頭。 陸瑩再拍床:“那你同情敵人干什么!” 季雙錦弱弱道:“我只是想講點道理……” 陸瑩繼續怒:“什么道理,我們就是道理!” 季雙錦蔫巴巴:“哦……” 這時,云乘月揉了揉太陽xue,苦笑道:“你們別吵了。好,我承認,我的確有些在意莊家的事?!?/br> “諸葛聰只說了個大概情形,可究竟當年發生了什么,為什么宋……為什么母親會修為大損,一直流落到浣花城,而且一生不肯再與盧爺爺他們往來,這些連他也不知情?!?/br> 云乘月望著窗外的月色和竹影,想起浣花城中聽過的只言片語,想起星祠中茫然的女修魂魄,想起盧桁的再三悔恨…… 她不禁怔怔出神。 真奇怪。 當初在浣花城中,隨便聽了多少當年舊聞,也隨便云家怎么折騰,她都沒有太過生氣,也不曾多么在意,更是從來沒有探明父母恩怨的想法。 她只是覺得自己在這世上占了個身份,就有義務、有責任去好好活著。但很多時候,一個人說自己“有責任如何如何”,另一重含義就是她本心里沒有這樣的沖動,不是真心渴望去做。 但現在…… 就像她面對諸葛聰時突然生氣,現在她突然也感到了一種不甘心: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才導致了如今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