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60節
這……是云姑娘寫的? 當然不是。這是云三小姐的字,但魯夫子不知道。 他立刻改變了主意,斬釘截鐵道:“云姑娘說得對,既然是彌補書文基礎,自然要從最基礎的開始!” 云乘月收起課表:“好,那就煩請您帶路了?!?/br> 此時,中級靈文臨摹班正要開始上課。 窗邊的云三小姐正在研磨,突然鼻子一陣癢,止不住地打了個噴嚏,結果濺了自己一桌子的墨水。 望著狼藉的桌面,云三欲哭無淚:她最近也太倒霉了吧? …… 初級筆畫班。 正如魯夫子所說,筆畫班的學子都是垂髫小童。云乘月一邁進屋,就有無數好奇的大眼睛看過來。 一個扎著紅頭巾的小姑娘“哇”了一聲,脆生生地說:“這位jiejie,你真好看,你是新來的夫子嗎?” 魯夫子立即露出尷尬的神情。 云乘月卻沒什么感覺,對小姑娘一笑:“我來跟你們一起上課?!?/br> “啊……” 另一個小男孩立即問:“jiejie,你為什么不去和哥哥他們一起上中級班、高級班?” “——因為這位jiejie從前沒有上過課。當她和你們一樣大的時候,因為一些緣故,沒能來成書院呢?!?/br> 一道溫柔和善的聲音傳來。 一個女人走上前來。她和魯夫子一樣,穿著□□的藍袍,身量不高,神情里流淌著溫情和真誠。 魯夫子側開一步,非??蜌獾亟榻B:“這位是負責筆畫班的林鹿林夫子。林夫子,這一位是云乘月云姑娘?!?/br> “我聽過她?!?/br> 林夫子對云乘月俏皮地眨眨眼:“我喜歡你那天的做法?!?/br> 云乘月笑起來:“我也喜歡?!?/br> “嗯,那就來上課吧?!绷址蜃記]有表現出任何異樣,還雙手輕輕一推,將魯夫子趕出去,“不管您是要等著還是如何,不能干擾我上課?!?/br> 魯夫子無奈,苦笑地看向云乘月:“林夫子就是這么個外柔內剛的霸道個性?!?/br> 林夫子已經愉快地“砰”一下關上了門。她又指了指教室后面的空位,說:“云姑娘,你高,坐后面吧?!?/br> “好?!?/br> 孩子們都偷偷看她。不過,等林夫子輕輕一拍手,他們的注意力就全都回到了她身上。顯然,這一雙雙閃閃發亮的大眼睛,說明他們都很喜歡這位夫子。 林夫子背后是一張被挾起來的大張元書紙,面前是一張桌子,上面放著一支大號的毛筆、一臺磨好的墨、一只筆洗。 她看了一眼云乘月,說:“今天我們先從頭復習一遍?!?/br> 她拿起毛筆,沒有蘸墨,將手抬高了給眾人看:“筆有兩種握法。一種叫單鉤斜執,是以大拇指、食指、中指三指夾住筆,筆桿斜倒,來完成筆畫書寫?!?/br> “第二種握法叫雙鉤直執。大拇指在內側,食指、中指鉤于外側,無名指抵住筆桿,直著書寫???,這兩根手指彎彎的,像不像兩根鉤子?” 孩子們大聲回答:“像——” 云乘月有點不好意思,就只點頭。 林夫子在背后的元書紙上寫下不同的筆畫。 “現在我們學習書文,都要從楷書開始學。我們的文字雖然數量很多,但基礎的筆畫無非就是這幾種,橫、豎、點、撇、捺、鉤,只要掌握了基礎筆畫,其余如豎彎鉤、臥鉤等筆畫,也并不難?!?/br> 她語速不快,講得也很清楚。 “書寫時,基本的筆法有中鋒、藏鋒、側鋒、提按、絞轉?!?/br> 她依次示范。 云乘月是第一次詳細聽基礎的講解,聽得非常認真,手指不覺跟著模仿。 “……好,現在大家可以用面前的元書紙,來練習筆畫書寫?!?/br> 教室里頓時一陣窸窸窣窣的響。 “熟練地掌握不同筆畫,是第一步?!彼终f,“第二步,也就是大家今天開始要學習的內容,是要學會往筆畫中注入靈力?!?/br> 林夫子又看了云乘月一眼,提示般地說:“筆畫班的結業標準,是能夠連續寫十遍基礎筆畫,做到控墨穩定、靈力牽絲不斷?!?/br> 云乘月提筆蘸墨,嘗試著寫出一橫。 筆畫作為基礎,看著簡單,實則頗有訣竅。首先,手要穩,一筆一劃不能歪歪扭扭。其次,還要注意行筆的速度。 不同的墨、不同的紙張,會有不同的滲墨速度。因此,行筆時的快慢,會影響到一個字最后的成型。 不過,作為初級的筆畫班,只需要做到連續十遍的基礎筆畫大致相同就可以。 對于很多人而言,更難的是靈力穩定注入。普通的書寫,靠勤奮練□□能寫出來;但靈力注入卻頗為考驗一個人的修行天賦。 云乘月一邊寫,一邊想起了這些要點。她不知道這些知識怎么來的,仿佛她天生就知道。 橫、豎、撇、捺…… 不知不覺,十遍寫完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泛黃的紙張,在滿室墨香里擱下筆,站起身。 林夫子站在她旁邊,微笑道:“結業了。接下來,云姑娘可要去中級靈文臨摹班試一試?” 云乘月對她行了一禮:“多謝您解惑?!?/br> 林夫子擺手道:“不是我,也會是別人。去吧,說不定……” 她又露出那種調皮的眼神:“你能創造一天就從浣花書院畢業的傳說呢?” 第32章 云清容 ◎【修】◎ 現在是靈文臨摹班的休息時間。但所謂休息, 也只是各自隨意練習、允許閑聊,最多在門口站一站。 靈文臨摹是中級班。在浣花書院里,中級班是最多的。 云三小姐云清容過去從沒覺得這有哪里不對, 但今天當她站在窗邊,懸腕執筆, 盯著筆尖的墨滴墜落在紙面,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中級班最多的原因,也許是因為這個世界上最多的永遠是中等的庸才。 庸才——比如她自己。 她感到心里猛地收縮了一下,仿佛被針扎了似的不舒服。而且這不舒服一直盤旋在她心里, 怎么也消不去。 “阿容, 你發什么呆?” 聶文瑩的桌案在她旁邊,只隔了一條不寬的走廊。如果今天是晴天, 陽光會從窗外斜射而入,大半都在她桌上,剩下一個尾巴才會懶洋洋地光顧聶文瑩的桌子??善袢贞幊脸恋? 雨水呼之欲出。 云清容沒答話, 莫名走神。 聶文瑩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今日臉色看著也太差了,怎么比我還不如?要真是不舒服,就先休養啊?!?/br> 云清容這才驚醒,微微搖頭。她眼睛彎起、唇角上翹,本能地做出一個最“自己”的笑,柔聲說:“只是累著了罷?!?/br> 斜前方有人回頭偷看她。云清容并不以為意。那是霍家的少爺,雖然是不成器的紈绔子弟,但受寵。她對這類放蕩二世祖沒興趣, 卻也不會得罪, 甚至會刻意交好。 如果換個時候, 被人偷看或許會讓她得意, 但今日她卻莫名覺得煩躁。 她不可遏制地在想云乘月。她在想,云二來浣花書院到底是來做什么的?真是來聽課的?還是故意羞辱她?捫心自問,如果她們地位倒轉,她自己是絕對不會放過對方的。 但現在,被星官賞識的是云二、擁有司天監玉簡的是云二,在家中被所有人小心翼翼對待的也是云二。她的父母都已經服軟,她更不敢做什么。 父母反復叮囑她,說云二拿著司天監身份牌,目前相當于七等爵——七等爵!云府中爵位最高的老太爺,都不過是五等爵。若非長幼倫理限制,云家所有人都得給云二行禮。 說實話…… 云清容害怕被報復。 但又不只是這個原因。 那一天在云家門前,她也看到了。她看到了她的書文,哪怕事后才知道那是一枚尚未成熟的書文…… 那一刻,她忽然真切地意識到:她和云二不一樣。凡人和天才,永遠不會一樣。 可具體哪里不一樣?她又說不太清。過去她從沒專心念書,對自己生活的城市都是一知半解,更別說那些縹緲遙遠的爵位、修行之路、朝堂機構…… 云清容一邊心不在焉地臨摹字帖,一邊柔和地與聶文瑩說話。她從來演繹的都是善于傾聽的角色,與阿瑩的嬌蠻活潑正好互補。 “……就是這樣,我當時哪里知道她是誰?居然還真心敬佩!真可惡。不過,她的確是厲害的。司天監下轄的星祠呢,我平時進都進不去……” 阿瑩在說她遇到云二的事。這是她第三遍說了。 云清容望著好友動個不停的嘴唇,忽然意識到:連阿瑩都比她更清楚這個世界。比如,她自己就說不出“下轄”這個詞。 云清容心中的煩躁變得更重。 她擱下筆,有些沖動地開口:“阿瑩,你想過要成為大修士嗎?” 聶文瑩愣住,無辜地看著她:“什么?沒有。你在開什么玩笑?阿容,我們不是很早就說好,要一起嫁人、一起開開心心玩一輩子?” 云清容愣住。接著,她喃喃地說出了一句話,一句她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會說的話。 她說:“我以前沒想過,也許還有別的路……” 聶文瑩臉一沉,不高興了。云清容倏然噤聲。她怎么忘了,兩人的情誼雖不算假,但一直以來都是她在討好聶文瑩。聶文瑩被家人寵得很嬌,有時簡直是刁蠻,根本容不下別人違抗。 她忙換了句話,道:“可是我現在這樣子,哪兒還有嫁人的退路?” 對方這才緩了臉色。 “這有什么?挑個外地來的世家唄?!甭櫸默摰目跉夂茈S意,字句里充盈著聶家人特有的優越和霸道,“就你這樣子,靈文都寫不順暢,修行又管什么用?再說了,我家那些護衛哪一個不是精英,不還是當下人、給我賣命的份兒?” 她笑嘻嘻地說:“所以啊,除非你有云二那本事,否則就別去受那罪了?!?/br> 什么?云清容幾乎是震驚地看著她:“云二那本事……?!你覺得她很有本事?可,可之前你不還不愿讓她嫁到……” 聶文瑩沉吟片刻,壓低聲音:“阿容,雖然我們要好,但認真說一句,如果云二之前就這么厲害,我家是怎么著都會設法求娶的?!?/br> 云三小姐忽然說不出話。 聶文瑩果然比她更了解這個世界。云清容再次意識到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