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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敵國郡主后 第93節

    在這個夜里,在郭秀寶死后逃亡數日后,郭留縮在草叢中,終于絕望地想:我真的該死了。

    他聽到了遠處傳來逐漸逼近的馬蹄聲,試圖起身。然而只輕輕一動,肩頭的傷口扯動的劇痛逼迫他不得不停住動作,身體深處后知后覺蔓延開來的無盡疲憊提醒著他,自己此刻已經到了窮途末路。

    郭留的眼前開始泛起斑駁的金光,視線逐漸模糊,意識漸漸變得滯澀起來。

    遠處的聲音逐漸逼近,但郭留已經沒有力氣逃走或反抗了。他無聲苦笑,閉上了眼睛。

    “人在這里?!惫袈犚娪腥苏f,那聲音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遠,冰冷的刀鋒架在了脖子上,然而他的五感都已經快要流失了,如果不是對方粗暴地將他轄制住,郭留已經倒在地上,陷入了昏迷之中。

    “要殺嗎?”郭留聽見那個人問,聲音落入他的耳中,殘余的意識卻已經不夠他掙扎了。

    “帶回去審一審?!绷硪粋€人說,“姓郭的老東西不老實,說不定還藏了一手?!?/br>
    “等一等?!庇腥嗽诠舨贿h處問,“這是什么動靜?”

    為首的那個人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像一條死狗般的郭留,轉開眼看向來時的路,突然面色大變:“躲——”

    他想說躲開,然而他沒有機會說完這句話了。閃著寒光的箭雨輕而易舉洞穿了他的身體,帶出一潑潑殷紅的、四濺的血花。

    無數火把將這片黑暗映亮,郊野之上宛如白晝。

    一輪又一輪的箭雨終于停止,所有黑衣人都橫七豎八地倒在草野之上,即使奔逃,也在逃出箭雨射程范圍前,就變成了一只刺猬。

    指揮使催馬向前,立刻有親信阻攔:“大人不可,且等屬下先檢查一二?!?/br>
    數名鸞儀衛滾鞍下馬,謹慎地檢視著地上眾多刺猬是否斷氣。直到一名鸞儀衛翻開一具尸體,突然嗯了一聲,訝異地打量著被壓在下面那個,衣衫襤褸明顯異于這些黑衣人的男人。

    緊接著鸞儀衛猛地回頭:“大人,這是郭留!”

    指揮使頗為意外:“死了沒?”

    鸞儀衛:“還有一口氣!”

    指揮使大為遺憾,嘆氣道:“帶回去吧,多了個證人——哎!”

    一旁的采風使隊長道:“多了個證人不是好事嗎?”

    指揮使道:“現在不差他一個證人了?!?/br>
    “多一個總比少一個強?!辈娠L使隊長安慰他,“我知道你恨他,咱們這里的人,誰不恨這種內jian?反正審完之后,他必然要死的,不急于這一時?!?/br>
    指揮使一哂,目光追隨著兩名鸞儀衛,看他們將奄奄一息的郭留捆縛上馬,才收回目光,淡淡道:“你我原本還疑心金銘悟,看這殺人滅口決不罷休的架勢,哪里是金銘悟那個膽小如鼠的廢物能比的?!?/br>
    采風使隊長晦氣道:“誰能想到彭向鴻平日里端著一張老好人的臉,背地里膽大包天——金銘悟和李騫也是一對廢物,同是朔州三司長官,彭向鴻暗地里快把金山挖掉半個芯了,他們居然一點也不知道,這都指揮使和按察使怎么當的!”

    指揮使不再接話,只調轉馬頭,道:“走吧,回朔北城,彭向鴻那邊還得盡快審問,押送回京?!?/br>
    作者有話說:

    前面有提過,郭留是郭秀寶的慈幼堂養大的,郭秀寶的慈幼堂其實不那么單純,養出來的小孩是要為郭家做事的。而郭秀寶本身是朔州布政使彭向鴻的白手套,彭向鴻扶持郭家事業,郭秀寶替他負責私自采礦這些不法事端。

    這個案子起因是景堯帶著清源和郭留去崮秣的途中路過金山,因為一些誤會,郭留以為他們發現了金山里的秘密,就找了心眼不多的清源試探,結果兩個人雞同鴨講,郭留確信金山的秘密曝光了,驚慌失措報告給郭秀寶,郭秀寶報告給彭向鴻,彭向鴻派人下殺手滅口。追殺景堯的殺手沒回來,彭向鴻以為景堯逃脫了,這勢必會牽扯出他的白手套郭秀寶,郭秀寶把他供出來,他就完了,于是他表面上讓郭秀寶出去避風頭,實際上在途中殺人滅口。

    但是郭秀寶自己也知道彭向鴻是個心狠手辣的人,所以有試圖反抗過,未遂,一眾隨從全部被殺,只剩下郭留逃出來,還被彭向鴻的人追上了。

    明天那一章要把彭向鴻押回京城三司會審,會講一些細節,比如鸞儀衛怎么從郭秀寶身上查到彭向鴻身上的。

    其實景堯和清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是無妄之災,這個案子之所以會發生,都是因為郭留胡亂猜測。

    第103章

    押送入京

    “彭大人, 請吧?!?/br>
    燈火將夜色映的亮如白晝,無數兵馬團團包圍之下,鸞儀衛催馬上前。

    一個須發花白, 身形清瘦的老人走了過來, 正是朔州布政使彭向鴻。

    他左右兩旁各有兩名鸞儀衛,無形的將他簇擁在正中間,每個人的目光都牢牢鎖定在他的身上,仿佛只要這老人有所妄動, 立刻就會將他撲倒在地。

    事到如今,彭向鴻的神情依舊十分鎮定,他走到指揮使的馬前,斯文有禮地道:“不知本官車馬所在何處?”

    指揮使那雙鷹隼般鋒利的眼睛緩緩瞇起,緊接著微微一笑:“放心,大人從二品布政使官職未去, 下官怎敢慢待大人?!?/br>
    說著他抬起手揮了揮, 兩旁人馬潮水般分開, 一輛青灰色的車顯現在眾人面前:“下官奉圣命護送大人上京受審,彭大人, 請?!?/br>
    ‘受審’二字被他咬的格外清晰,一眾包圍了布政使官邸的兵馬絕大多數都是從都指揮使司與按察使司借來的,根本不知道為什么要包圍布政使官邸, 原本心下各有猜測, 直到聽到這兩個字,瞬間嘩然。即使為首的僉事連聲呵斥,仍然有細碎的議論之聲。

    采風使隊長回頭看了一眼, 眉頭微皺。

    指揮使卻看也沒看, 只朝彭向鴻又拱了拱手:“大人, 請?!?/br>
    彭向鴻神情平靜地注視著指揮使,頷首:“有勞?!?/br>
    說完這句話,他徑直走向那輛青灰色的馬車,神色毫無異樣,一舉一動無可挑剔,即使指揮使恨他恨得牙癢癢,也不由得在心中暗贊這老頭沉得住氣。

    指揮使催馬掉頭,轉身的瞬間笑了笑,那笑容中有些苦澀,還有些釋然。

    他能為好友做的,只能到這一步了。

    查出所有指向彭向鴻的證據秘密呈交京城,果不其然驚動了圣上,親自下詔召彭向鴻回京自辯及受審。將彭向鴻送到京城后,一切人證物證都要往上呈遞,接下來就是重臣之間的輾轉博弈,無論如何輪不到他一個小小的鸞儀衛指揮使再插手了。

    景堯。他默默地想,我盡了人事,剩下的就要聽天命了。

    押送彭向鴻進京并不是件麻煩事,或許自知大勢已去,又或許打著其他主意??傊@一路上彭向鴻都老老實實待在車里,十分好說話。他到底是從二品的一方大員,哪怕鸞儀衛們心中不滿,也不敢對一個還沒有去職的從二品大員過分苛刻,于是怨氣就轉移到了其他人身上。

    比如作為嫌犯及人證,一起被押送入京的郭留。

    和郭留一起作為從犯及人證入京的還有許多人,譬如郭秀寶的長子郭才美,五子郭德美等。但由于郭秀寶和長子關系似乎比較一般,郭才美在鸞儀衛控制郭家后,二話不說主動表示他偷聽過父親和不法分子的談話,并且上交郭秀寶及‘不法分子’之間的往來賬本等證據,成功把布政使彭向鴻拉下水,有立功表現,因此鸞儀衛對他們倒沒太多注意。

    唯獨郭留,身為采風使出賣同僚,瞬間喜獲所有鸞儀衛的憎惡——鸞儀衛也好、采風使也罷,別看品級高特權多,但時常處在危險之中,唯一能交付信任的就是同僚。郭留身為采風使給他人通風報信,還直接害死了一眾同僚,簡直就是一腳踩上了所有鸞儀衛最忌諱的點。鸞儀衛們行事無忌,不趁著押送的機會給郭留一點小鞋穿根本不可能。

    因此走到京城,去北司交割人犯的時候,原本傷重的郭留基本上就剩下最后一口氣了。

    負責刑獄的鸞儀衛頭都大了,想了想,很不負責任地找來北司專用的醫士,給郭留開了一劑虎狼之藥。頓時讓郭留看上去紅光滿面精神奕奕,仿佛回光返照。

    “這藥大概能管半個月?!贬t士小聲交代,“本來他這傷養一養就能養個七七八八,現在么……半個月之內肯定沒事?!?/br>
    半個月之后死活就有點難說了。

    鸞儀衛喜上眉梢:“沒事沒事,半個月就夠了?!?/br>
    反正聽上面的意思,皇上好像不打算保彭向鴻,自辯都沒聽完就讓三司準備會審了。明后兩天人犯都要被刑部提走,半個月之后的死活,跟北司有什么關系?

    .

    地方上的三司是布政司、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分掌一地財政民政、刑名訴訟、軍事軍務。而三司會審的三司,指的則是刑部、大理院與都察院。

    刑部侍郎李景來北司提犯人不止一次了,往日來這里,北司的鸞儀衛不說是目中無人,也顯得張揚矜傲;今日他到了這里,鸞儀衛卻較之從前客氣了些,去提犯人的時候,李景坐在會客廳中等待的時候,居然還獲得了鸞儀衛的新鮮茶點。

    他受寵若驚,直到看見被帶來的人犯之后,笑容嘩地一聲就垮下去了,頓時明白了鸞儀衛這次對他格外客氣的緣故。

    一眾人犯負枷帶鐐,各個看上去都只剩下最后一口氣,除了最前面的一個犯人還算精神。

    李景拍案而起,憤怒地質問:“你們怎么又把人犯弄成這樣!”

    鸞儀衛們的禮貌只能維持短短幾分鐘,聞言立刻理直氣壯道:“刑部審案子不動刑,靠嘴皮子問口供嗎?!”

    “再說了!”鸞儀衛一只手指差點戳到第一個犯人臉上:“這個,這個犯人,叫什么來著……哦對,郭留,你看他,多么精神健旺!”

    李景到底沒敢跟鸞儀衛們撕破臉,帶著滿肚子氣和一堆只剩半條命的人犯走了。

    .

    皇宮,文德殿

    桓悅日前射箭時,不慎割破了手指,等明湘進宮的時候,立刻就開始朝她描述自己的手指傷的多么嚴重,批閱奏折很不方便。

    明湘原本不想理會他,等看到桓悅的傷口時,才發現這次真的不是只擦破一層皮,再深一點,恐怕就能看見骨頭了。她頓時心生憐惜,哪怕知道桓悅至少有五成是在裝可憐,還是答應他搬回宮住,幫他批奏折。

    明湘和桓悅小時候開蒙習字雖然差了幾年,但彼此自幼就在一處長大,很會模仿對方字跡。她依照桓悅的字跡幫桓悅批了幾天奏折,居然也沒人看出不對。

    明湘下筆如飛,桓悅一手支頤坐在她身邊,包扎起來的那只手不大靈活地拿銀叉扎剔了籽的葡萄吃,時不時喂給明湘兩個。

    “皇姐?!被笎傆治菇o明湘一個葡萄,突然道,“彭向鴻的事,你覺得呢?”

    人證物證俱全,彭向鴻自知負隅頑抗也沒有用,招供的倒是很快,彭家人則私下往來打點,試圖從中樞重臣入手。如今朝中對于此案的爭論,在于處置和株連的范圍,而非彭向鴻本身。

    桓悅問的也正是這一點。

    明湘低頭寫了兩個字,淡淡道:“我覺得怎么樣,又有什么用呢?”

    她的神情平靜:“你知道的?!?/br>
    彭向鴻最大的罪名,甚至都不是殺害采風使,而是私采鐵礦——這一條罪過,基本上就夠彭家九族手拉手砍頭了。鹽鐵素來暴利,鸞儀衛從彭家抄沒的家財,一半該充入國庫,一半該充入皇帝的內庫,聽說這兩天戶部尚書王知笑的臉都僵了,活脫脫一幅暴發戶的模樣。

    彭向鴻私自開采鐵礦,多年下來累積了數不盡的財富,開采出來的鐵總要賣出去,那它們賣給誰了呢?

    當真算起來,當地豪強、邊關軍隊、甚至某些朝中重臣,多多少少都脫不了干系。

    “彭向鴻雖然不說,但你我心里都清楚,朔州在最北邊,金山里開出來的礦一定有一部分流到了關外?!泵飨孑p聲道。

    桓悅一時沒有說話。

    南邊已經開戰,在這種情況下,再把最北邊的朔州弄得動蕩起來,無疑是最不明智的選擇。

    這些道理他知道,但知道不代表甘心。

    他沉默著,明湘似乎猜出了他心中所想,淡淡道:“總要做些取舍,忍一時之氣算什么,采風使里也出了問題,我再惱怒又能怎么辦?還不是得幫白部把這個消息壓???”

    旁人對于玄白兩部的區分并不明確,大都一概稱為鸞儀衛。對于朝中重臣而言,鸞儀衛是鷹犬走狗、惡名昭彰,恨不得將它立刻裁撤處置掉。鸞儀衛只要稍有風聲傳出,立刻就會迎來暴風驟雨般的彈劾。

    明湘無聲地嘆了口氣。

    她的肩頭一重,是桓悅將頭靠了上來,貼了貼明湘的面頰:“后天廷議彭向鴻一案,皇姐和我一起來吧?!?/br>
    桓悅的下頦壓在明湘肩頭,側過眼梢瞥著她的神色。

    如果是往常,明湘是很愿意去聽廷議的,但這一次,她搖了搖頭。

    “為什么?”桓悅不解地問。

    明湘垂眼,淡淡道:“已經夠累了,何必再去給自己找不痛快?”

    第104章

    盛儀郡主神情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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