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夫君登基前/碎金 第22節
葉碎金現在回想起來,當時趙景文的目光也很堅定。 他那時候獨自領兵在外,很是歷練了一段時間,頗有脫胎換骨的架勢。 葉碎金現在甚至有點相信,趙景文可能在那個時刻,真的是這么想的。 但后來,一點點地,全變了。 越來越寬的,是趙景文的路,不是葉家堡的。 葉碎金垂眼笑笑,搖了搖頭。 趙景文還以為她是自謙。 “合該是你當家做主?!彼澋?,“葉家堡還有誰能更勝過你?” “那可不一定?!比~碎金描著線條,慢條斯理地說,“有些人龍困淺灘的時候,是看不出來?!?/br> “一旦給他機會,他的心機和手腕才顯出來?!?/br> “人哪,想唱也好想跳也好,都得有個合適的戲臺?!?/br> 趙景文嗤笑:“葉家堡可沒有這樣的人。不說葉家堡,整個鄧州,我怕是也沒有。若有,早就龍騰九州了,還困什么淺灘?!?/br> “對了碎金,項師傅說你跟他問了許多方城那起子人的事?是想要收攏他們嗎?” “收攏個屁?!比~碎金聲音冷下來,“一群兵痞坐地落草,他們在方城都干過什么,大家多少聽聽說過?!?/br> “若形勢所迫,占據山林,封路卡道聚斂錢財,我都能接受??梢钥紤]收攏過來?!?/br> “但人一旦做過這種惡的,就再回不去了。這樣的人,用著惡心?!?/br> 這與趙景文猜想的不一樣,但他的眼睛更亮了:“碎金,跟方城那起子人動手嗎?” 葉家堡一直以來表現得太過良善馴服,方城那伙人又太過兇惡,會讓人下意識地覺得后者“更厲害”。 但趙景文入贅葉家堡三年了,葉家堡的實力他心里是明白的。 不對方城那伙人動手,只不過是因為那起子人一直沒有過界,沒有侵犯到葉家堡的利益罷了?,F在葉家堡蟄伏夠了,想要地龍翻身,向外舒展,拿他們開刀,正好。 “我——”他雙手都按在書案上了,身體前傾,不掩飾自己的渴望,“讓我打頭陣吧?!?/br> 葉碎金現在回頭看過往,看得明明白白。 趙景文是如此地渴望建功立業,渴望在她面前立起來。 后來封后大典前,他親自來到中宮,親手把翟衣捧給了她。那時候她從鏡子里看著他親手給她披上翟衣,他和她并立在鏡中,多么地志得意滿。 那一刻,大約就是此時年輕的趙景文的夢想。 “明天再商量?!比~碎金垂下眼睫,并沒有答應他。 不去看他的失望,她把最后幾筆描完,用鎮紙壓住,擱下了筆:“走吧,回去歇了?!?/br> 兩人一同走出書房,外面天黑了,有守衛在站崗。 段錦在廊下找個地方單手倒立,什么也不靠——他從小就在府里長大,生得伶俐可愛,葉碎金一直很喜歡他,親自教他功夫,功底練得扎扎實實的。 見二人出來,段錦一個空翻站了起來:“主人?!?/br> 額頭上都是汗。 葉碎金隨手掏出手帕給他抹了抹:“瞧你?;厝ズ煤貌料匆幌?,別明天一身臭氣?!?/br> 段錦忙接過手帕自己擦汗。 “明日,請四叔、楊先生……”葉碎金沉吟一下,“還有三郎。也叫上三郎。讓他們到書房來商議事情?!?/br> 她定了時間,段錦受命稱是。 “早點睡?!闭抡f完,她又囑咐他,“還得長個呢?!?/br> 還沒到頭呢,還會繼續長。 后來的段錦多么高大,寬寬的肩膀,一把勁腰。 在外面,他是傲骨錚錚的鐵血將軍,京城多少淑女夢想嫁他。 到了她面前,永遠沒個正形。嘴角總是勾著一抹壞壞的笑,好像從來沒真正長大,一直都是她身邊受寵的那個放肆少年。 段錦嬉笑道:“再長,就比郎君還高了?!?/br> 他還笑著看了趙景文一眼。 很可愛,很天真,很無邪的一眼。 這里面的不舒服的感覺,只有趙景文一個人明白。 ——被挑釁。 雄性與雄性之間。 葉碎金拍了他腦門一下,轉身邁下了門廊。 趙景文自然是要跟著她的。但走出幾步,他回頭了看了一眼。 看到段錦把葉碎金的帕子塞進了懷里,轉身進去書房收拾筆墨去了。 不舒服的感覺更強烈了。 但葉碎金都沒在意,以他的身份若去計較一條帕子,徒顯得酸氣,叫人笑。 因這個贅婿的身份,笑他的人已經太多了。因此無論走到哪里,隨時隨刻,他都得注意著自己的言行。 月色頗好,螽斯夜鳴。 葉碎金正想著明日要和葉四叔、楊先生商議的事,手忽然被牽住。 側頭去看,彩云月華里,有情郎眼波溫柔。 所以說她那時候做不到立刻放下趙景文,當場與他義絕,也不是全無道理的。 所以也不能就說裴蓮有多蠢。 人在年輕的時候,總是有些薄弱之處的。 后來裴蓮的心,不也一樣冷硬了嗎??剂康娜谴蠡首拥睦?,指著葉碎金讓自己的兒子跪下認娘。 “以后,我不在了……”她對大皇子說,“聽娘娘的?!?/br> 但可惜她們兩個過去斗了太久了,大皇子受的影響太深,這種對人的印象是很難扭轉的。 所以裴蓮死后,他也不是那么原意聽她的話。又真的有些裴氏舊人因為各種利益關系在他耳邊進言。 最終,那孩子在趙景文圈禁他的地方縊亡。 人死萬事空。 所以葉碎金也根本不會費力氣再去追究縊亡究竟是自縊而亡,還是縊吊而亡。 沒意義了。 總之趙景文捂著臉哭了,在中宮里。 在別的地方他只能是皇帝,在中宮,他還能是趙景文,是一個曾經對長子的出生充滿了期盼的男人。 男人這種繁衍的本能真強啊。 夜色里,葉碎金任趙景文牽著她的手,問:“我不能生孩子,你是不是很遺憾?” 溫情脈脈中這一問來得何其突兀,趙景文都愕然了,隨即便表忠心:“這事不是成親前你便與我說了嗎,怎地又提?” 打擂招親結束后坐下談親事,葉碎金就明白地告訴了趙景文,她不能生孩子,葉家堡以后會由葉氏子弟繼承。 一窮二白的趙景文能說什么呢。他能被選中入贅都是青天冒煙了。 后來他一次都不曾提過此事。 直到裴蓮有了身孕。 他緊緊握著葉碎金的手:“我想讓她生孩子?!?/br> “你是妻,她是妾,碎金,你是這孩子的嫡母?!?/br> “她是給你生孩子?!?/br> “有沒有孩子有什么重要?!毖矍?,趙景文笑道,“以后三郎他們的孩子,咱們挑最好的那個過繼過來。得聰明,還得生得俊才行。到時候三郎他們保準個個把最漂亮伶俐的孩子往咱們面前推?!?/br> 葉碎金笑笑不語。 趙景文在中宮里哭完了,還是褫奪了皇長孫的身份,將他的第一個孫輩貶為庶人。 反正他還有別的兒子,以后還會有更多的孫子。 葉家還有世襲罔替的爵位,可有穆一朝,裴家注定翻不了身。 “書房里該置個專門的人了?!壁w景文轉移了話題,“阿錦大了,不該老做這些事了?!?/br> 個子都那么高,該說親的人了,老在葉碎金身邊跟隨著做這些貼身的事……叫他不舒服。 人最容易親近什么人呢?自然是那些貼身的人。 不貼身了,也就沒那么親近了。 葉碎金非常贊同:“你說的對。已經叫他們在給我挑人了?!?/br> 她只不過是一時還沒騰出手來做這個事而已,但把段錦從這些瑣事里抽調出來是她肯定要做的事。 段錦這個年齡,正是迅速學習成長的階段。 這一世,他會走得更快,更遠。 上輩子,他和她約定,一定要做到驃騎大將軍。 后來趙景文果然追封了他為驃騎大將軍,定國公,大司徒,謚號“景武”。 這些,都是宮人們在她耳邊說的。但于她全無意義。就算封到天上去,封作了神仙又怎么樣呢。 她的阿錦沒能活著回來。 手背微癢,是趙景文的指腹輕輕在摩挲。 柔美月色下,俊俏郎君悄悄傳情。 葉碎金乜了他一眼。 兩人在碎碎月光下向上房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