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明易也沒來過這套房子，看一眼旁邊，挑了一把高度合適的椅子過來放到老爺子身后：“您專門挑的時間，給了我余地，我能不知道？”

    要是真要為難人，趁他不在國內，可勁兒欺負，他也鞭長莫及。

    蔣老爺子坐下。

    他喜歡聰明人，眼前的好孫子是他一手教養出來的，說話就是舒服。

    又是長長一口濁氣：“太小了，看著跟高中生有什么區別？”

    蔣明易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往后靠了靠，淡笑：“您現在說這個來不及了，聊點切實際的比較好?！?/br>
    這種不可能改變的事情，聊來做什么？

    蔣老爺子側過臉，見他一副木已成舟的樣子，來氣。

    “我上次安排的對象二十二歲，你非說要找二十七八的。我還在給你物色，你轉頭找個一樣大的。你是往我臉上抽巴掌呢？你還背著我閃婚，傳出去好聽嗎？你蔣明易的面子，我蔣匡盛的面子，蔣家家族的面子，往哪兒擱？”

    這話聽起來非常嚴厲，但蔣明易深知，雷聲大雨點小。

    他從容地解開西裝的扣子，扯著溫莎結，一笑：“您當做知道不就好了？說出去我蔣明易三十一歲還要偷偷閃婚，您不是更丟面子？”

    “合著最后怪我教子無方？還非要我打碎牙齒往肚子里吞呢？”蔣老爺子氣得跺拐杖，念念叨叨，罵罵咧咧，“狼崽子養大了，回過頭來咬我了？！”

    蔣明易心里有數，老爺子就是想發火，主要是掉面子，發出來就好了。

    蔣家，從來都是一家獨大。

    永遠都不可能需要通過聯姻來維持。

    他們這幾代人里，沒有這種舊例。

    自然，蔣老爺子也知道面前的親孫子，有考量有審奪，更清楚他知道自己的脾氣。

    蔣老爺子這幾十年的，真就是熬鷹養狼一樣地教養他。

    到如今青出于藍，比他自己還老謀深算。

    頭一回忽然覺得沒勁了。

    他認老了。

    房間里，一頓沉默。

    爺孫倆各懷心思。

    蔣明易等著老爺子自己緩過勁兒來，輕笑著問：“小陸不比您安排的小年輕看著好？”

    蔣老爺子翻個白眼：“這屋子燈太暗了，看不清楚?！?/br>
    剛才又說是好看，現在矢口否認。

    蔣明易笑了：“那我去帶他過來，您再看看清楚？”

    蔣老爺子堅決拒絕：“笑話，我老頭子盯著他一個小朋友瞧干什么？你自己覺得好看就好看吧?！?/br>
    蔣明易修長的手搭在扶手上起身：“時間晚了，就留在這里吃飯?！?/br>
    說完，笑著出去安排。

    蔣老爺子沒動，也沒說話，別過臉去。

    按著拐杖，心里狠狠想：

    這人啊，聰明過頭就是看著心煩。

    親孫子也煩。

    第14章

    臥室里。

    陸檸聽見敲門聲，連忙跑過去。

    想著可能老爺子要離開了。

    門一開，是蔣先生。

    陸檸扶著門框一愣，輕聲關心：“您和老先生吵架了嗎？”

    他悄悄探頭去看外面。

    但是公寓大，走廊長，壓根看不到。

    蔣明易見他模樣，輕笑：“我們今天見不了醫生了?！?/br>
    “哦，沒關系的，本來也沒有很著急?！?/br>
    陸檸站好，“那現在呢？”

    蔣明易瞧著他眉宇間的神色：“陪老爺子吃個飯？”

    陸檸也微微仰頭看著他，心里很忐忑，但想起剛才他一露面就維護自己，也就不算害怕?！昂?。但是……”

    蔣明易揉揉他的頭發，將碎落的劉海撥到后面去，露出干凈白皙的額角?！澳愠圆?，我說話，不怕?！?/br>
    陸檸抿著唇彎了彎，用力點了下腦袋。

    有蔣先生這句話，他就徹底放心。

    蔣明易抬眸，越過他往屋子里看了看，沒開全燈，很暗。

    陸檸見他的動作，糾結要不要請他進去，畢竟他們已經是婚姻關系，而且這是他的房子。

    蔣明易淡聲：“晚上還是多開燈，太暗了對眼睛不好?！?/br>
    “哦，知道了?！?/br>
    陸檸握著背后門把的手，瘋狂揉搓，蔣先生真是很好的人！

    “那老先生呢？我要過去作陪嗎？”

    蔣明易攬著他薄肩出房間，微微俯首。

    陸檸很配合地踮起腳，偏著臉送上耳朵。

    蔣明易反而微微一頓，眼簾往下一垂，正瞧見他耳垂圓潤柔軟如珍珠。他神色如常地交代：“吃飯時候，阿姨送湯出來，你搭把手，端給老爺子?！?/br>
    原來就這樣嗎？

    陸檸點點頭，看著他眨眨眼，“好的！”

    聽起來很簡單的樣子，就像是在公司對待甲方客戶。

    陸·職場達人·檸，完全沒問題。

    蔣明易見他杏眼染著單純笑意，接著道：“手機帶上，吃飯的時候應付不來就給我發消息?！?/br>
    “好的哦！在房間里我去拿！”

    陸檸仿佛在聽職場前輩給自己教授經驗，積極配合。

    兩人并肩走過走廊，遇到蔣老爺子拄著拐杖，面對面站著。

    是公寓以客廳為中軸線，左右對稱。

    顯然老爺子也是剛走出走廊，遇個正著。

    陸檸有些緊張：“老先生好?！?/br>
    蔣明易道：“吃晚飯吧?！?/br>
    陸檸連忙去餐廳，殷切地給老人家拉椅子。

    蔣老爺子入座的時候，陳阿姨剛好送濕毛巾過來擦手，他松開拐杖去拿。

    陸檸以為是交給自己放的意思，于是很聰明地將拐杖掛在桌沿。

    剛剛好，完美且方便。

    名貴木料做的棕木色手柄，就這么懸在云白的桌面上。

    十分惹眼。

    蔣老爺子擦手的動作一停頓：“……”

    蔣明易眼帶笑意，沒做聲。

    他想看看老爺子怎么反應。

    多年來，這家子只有爺孫倆，如今有個新的人加入，仿佛是丟下平靜古井的一枚石子，總要激起點水花漣漪。

    此刻看起來，這個水花，挺有趣。

    陸檸一看家里就三個人吃飯，那肯定是一邊一個呈等邊三角。

    盡管坐在老爺子手邊很有壓力，但他不能露怯。

    蔣明易見他要動，便提醒：“小陸，坐我這?！?/br>
    他拉開自己身側靠外的椅子。

    那里距離老爺子最遠，最安全。

    陸檸也覺得很好，便要走過去。

    蔣老爺子將濕毛巾放下，輕咳一聲：“坐那么遠，菜都看不清了?！?/br>
    陸檸：“……”

    怎么回事？

    他沖蔣先生眨眨眼。

    蔣明易順勢改為拉開自己跟前的椅子：“那就坐這吧。我去對面?！?/br>
    陸檸乖乖走過去。

    他入座后，肩膀被蔣先生寬大的手掌按了按。

    蔣明易話里藏著話：“這兒是燈光好，看得清楚?！?/br>
    蔣老爺子輕哼：“你也趕緊坐下，跟柱子似的，別擋著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