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老爺子的雙手搭在拐杖上，此刻上面的手動了動。

    頃刻間客廳里只剩下站著的陸檸。

    其他人好像瞬移消失了。

    陸檸肯定不敢坐著的，他大概知道是蔣先生的爺爺。

    他不敢亂喊人，看樣子這位爺爺并不十分好相處。

    “您好，老先生?！?/br>
    蔣老爺子一直皺著眉看他：“你叫什么？家里什么情況，和我孫子怎么認識的，說吧?！?/br>
    語氣冷颼颼的，很不客氣，仿佛是要在宣判之前，先讓他自報家門。

    陸檸心里想，嗚嗚，蔣先生您怎么還騙人呢？您還說爺爺會喜歡我的??！

    超級無敵大騙子！

    他推推眼鏡，看著老人家，不敢隱瞞：“我叫陸檸，家里單親，mama在外地工作，和蔣先生是相親認識?！?/br>
    “相親？！”蔣老爺子眉毛一跳，“什么時候?！?/br>
    陸檸聲音輕輕的：“上個月月中?！?/br>
    蔣老爺子暗中掐指一算。

    “誰是介紹你們認識的媒人？”

    陸檸搖頭：“沒有人介紹，我們是……是自己認識的?！?/br>
    看到老爺子的眉心川字越來越明顯，他立刻解釋，“就是因為誤會認識，后面才相親?！?/br>
    蔣老爺子又問：“你在上班？在哪里工作？做什么業務？”

    陸檸也一一作答。

    心里吶喊，蔣先生快回家！快點！

    蔣老爺子聽完不語，上下打量幾回：“幾歲？”

    陸檸回答：“二十二歲?！?/br>
    這種問什么答什么，絲毫不拖泥帶水的乖巧，讓蔣老爺子很受用。

    其實也沒什么可問，蔣老爺子深知，自己的孫子肯定都已經搞清楚，不可能胡亂結婚。

    只是，蔣老爺子本來以為是自由戀愛結婚；

    比如說蔣明易一直暗中戀愛，所以不愿意去相親。

    但是沒想到，也是相親。

    蔣老爺子哪兒哪兒不得勁，但不好對這個小朋友發作，不然還以為他人來瘋。

    “坐吧，等明易回來，我再同他談?！?/br>
    他看看餐廳方向，揚聲：“來個人?！?/br>
    隨著陸檸乖乖地坐在對面沙發上，陳阿姨閃現：“蔣老先生，您吩咐?！?/br>
    蔣老爺子嘆氣，搭在拐杖上的手揉了揉，指尖指著乖順得無可挑剔的小朋友：“這么冷的天下班，給他送杯熱茶?！?/br>
    陸檸：“？”

    他推推眼鏡，看一眼老爺子。

    蔣老爺子正也看著他，發現這孩子瞧著不僅乖，還有點伶俐勁兒。

    生得的確是出眾的，至少比他挑著相親的幾個孩子好一些。

    “小朋友，你給明易打電話，讓他快點滾回來?！?/br>
    “好?！?/br>
    陸檸摸出口袋里的手機，一愣。

    他沒有蔣先生的號碼。

    他們一直都是微信聯系??！

    陸檸只能發消息。

    “蔣先生，您爺爺在家里哦，您大概什么時候到？”

    手指還在敲字，似乎聽見老爺子嘆氣。

    手一抖，不會是在怪他磨嘰吧？

    蔣老爺子看著阿姨送來的熱純凈水，一聲長嘆：“換杯熱牛奶。新鮮的牛乳沒有嗎？”

    陸檸：“……”

    他真的不是小朋友！

    陳阿姨說沒有牛乳。

    蔣老爺子很不滿意：“住大宅不就好了，住這里，什么都不方便?！?/br>
    陸檸剛準備點發送，小婧姐跑進來：“老先生，蔣先生回來了?！?/br>
    屋子里三個人，全松口氣。

    蔣明易大步流星地進門，身后是特助推著拉桿箱。

    兩個阿姨迎接上去幫忙，暫時撤離戰場。

    陸檸站起身，第一次這么想跑去高大蔣先生的身后。

    但老人家在面前，他不敢動。

    遙遙地看一眼，用力抿了抿唇；

    兩只杏圓的眼睛散發出求救信號：sos

    兩人好幾天沒見，剛見面卻是這情況。

    的確是措手不及。

    蔣明易手上還帶著薄軟的皮手套，走上前順勢抬手攬著他肩膀，靠得很近地坐下。

    這下，陸檸才完全放松。

    警報徹底解除。

    安全。

    蔣明易一邊摘手套，一邊看著老爺子：“爺爺，別嚇著他，他還小?！?/br>
    陸檸剛才還想說自己不是小朋友呢，現在卻覺得當小朋友也蠻好的。

    有大人撐腰維護的話，他愿意當的。

    他垂眸，看著蔣先生的手套。

    細細的手指頭剛動了動，手套就被塞進來。

    帶著蔣先生的體溫。

    陸檸撥弄手套玩，聽他們說了兩句。

    阿姨又送來一杯熱水。

    蔣明易喝了點，看老爺子的模樣，深知他是隱而不發，不代表真的沒火氣。

    “爺爺，國外的事情我還得跟你說明情況，去書房？”

    蔣老爺子搭在拐杖上的手搓搓另一個手背，狠狠瞪他一眼。

    陸檸連忙小聲道：“我可以回避，你們聊?！?/br>
    不等回答，他就起身，恭敬地對蔣老爺子鞠躬：“老先生，我先失陪，不好意思了?！?/br>
    蔣明易也沒留他，目送他一身黑衣的帥氣身影走沒影了。

    兩條長腿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仿佛逃離戰場。

    陸檸回到房間，合門瞬間才垮下挺直的腰背。

    一邊摘圍巾脫外套，一邊坐上沙發。

    回過神來的時候，手里還死死地捏著這雙薄軟溫暖的手套。

    雖然不知道外面如何情形，此刻他倒是鬼使神差地，把手送進了蔣先生的手套里。

    好輕軟的皮子。

    是傳聞中的綿羊皮嗎？

    也是正黑色，竟然可以和他的毛衣袖子，融為一體。

    -

    屋外。

    爺孫倆自然也沒再客廳說話，畢竟屋子里一堆外人。

    進了東邊套的臥房，蔣老爺子拄著拐杖，慢慢悠悠地往落地窗邊走去，口中訓斥道：“蔣家大宅的房間有多少個？要住到這種房子來？江景好看嗎？這么喜歡江景，怎么不住長江邊去？”

    聽起來像是無理取鬧。

    蔣明易跟著走到老人家身側，站定，看了看江面夜景：“這還不好看？”

    意有所指。

    顯然不是說江景。

    蔣老爺子的耳朵不背，心思比誰都活絡，繼續訓斥：“你就為好看？”

    蔣明易天生心骨不馴，但到如今三十出頭，極少數會直接在口頭上跟人杠上，尤其是老爺子。

    他彎了彎腰，往老爺子眼前湊了湊：“您消消氣，沒有第一時間去告訴您，是我的不對?！?/br>
    “呵，我聽出來了?！笔Y老爺子冷哼，“是說我老頭子第一時間跑上門欺負你這小朋友了，所以，成了我的不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