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他的白月光 第6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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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酈不好當面駁回,只有半是玩笑地沖趙璟道:“婚姻大事,我可要回去先問問玉鏡?!?/br> 趙璟從來沒把這些事放在心里,只當可有可無的消遣,見魚酈乖乖坐在他腿上與他親昵地說話,早就心旌蕩漾,哪有不可。 仲密以為他剛給了魚酈的一個大人情,不過是討要個宮女,她不會猶豫,卻聽到這明顯的推脫之詞,甚是不豫,可見官家對她五迷六道的,暫且不敢開罪,只有笑盈盈應下:“那奴可要回去備下聘禮,只等著玉鏡姑娘點頭?!?/br> 他告退,趙璟端起參湯要喝,被魚酈奪過置到一邊,她美眸圓瞠,“這件事不成,趁早死了這心?!?/br> 趙璟去拉她的手,嬉笑:“瞧瞧你,多大點事,你要是舍不得那個宮女我再給你挑好的送去,這個人眼前有用,先籠絡著?!?/br> 他把話說得輕飄飄的,仿佛不管是那個豆蔻年華的小姑娘還是他甚為倚重的仲密,在他眼里不過是顆棋子,隨時可用,隨時可拋。 魚酈終于知道嵇其羽的恐懼從何而來,坐擁四海的天子輕賤其人命來,可不令人生畏。 她一時五味陳雜,堅決道:“不行?!?/br> 趙璟見她俏眉擰起,慍色橫溢,忙道:“好好,不行就不行,你舍不得玉鏡,我再選旁人給仲密就是?!?/br> “你誰也不準給!”魚酈指著仲密離去的方向,“他是個內官,他娶妻做什么?能干什么?宮女綺年花貌,憑什么將一生斷送在這樣的人身上?” 趙璟不解:“你生這么大氣干什么?又不會礙著你什么?!?/br> 魚酈凝目瞧他,只覺得眼前這個人很是陌生。 她不是第一回 覺得重逢后的趙璟陌生,過去兩人恩怨相對,憎惡也好,惋惜也罷,身涉其中感情十分強烈??蛇@一回她是以旁觀者的角度平靜地觀察他,發現他再也不是從前那個熱忱良善的少年,而真真正正成了一個帝王。 血冷心硬,手腕狠絕的帝王。 魚酈閉眼輕嘆:“你難道忘了薛兆年?” 趙璟臉色驟沉,那是他極不愿回憶的往事,是他少年卑微時最無能為力的屈辱,他松開魚酈,“你提他做什么?” “你不覺得現在的你,很像當初的薛兆年?!濒~酈道:“是,你沒有強娶民女,可是你是始作俑者,離了你,那個仲密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了?!?/br> 也許是這一路攀登太過艱險,當大權在握再無掣肘,可橫行于江海時,連最初的那一點對眾生的憐憫都不復存在。 如果趙璟沒有為魚酈做過那么多事,她是不會在這里與他真情實意地爭辯,可偏偏在不久前,她曾經在他的身上覓到一點從前那個相依相守的少年郎君的影子。 那么一點點真誠和溫暖,似曇花一現。 趙璟斜扣手掌搭在御案上,薄唇緊抿,下頜線繃出流暢的弧度。 她了解他,這是生怒的征兆。 兩人沉默對峙,片刻后,還是趙璟先開口,他重新拉起魚酈的手,帶了些無可奈何:“窈窈,你身上的這點婦人之仁總會讓我想起明德帝,不管是你在維護前周遺臣還是月曇,甚至于今日,你為了這么一個小宮女要和我翻臉,我總能在你的身上看見他的影子?!?/br> 這是他第一回 在魚酈面前提起明德帝,如此平心靜氣。 他將魚酈推開,起身撫摸著蟠龍鎏金椅,緩慢道:“為君者當政令通達,殺伐果決,恩威并施,彈壓相濟,令天下望君生畏無敢違逆,方能太平。明德也許有些許本事,可是他太過婦人之仁,于危困中登基,尚不能大開殺戒以定四方,最后落得那個下場是必然?!?/br> 趙璟抬眸看向魚酈,“你也如此,若不是這么一點婦人之仁,你早就母儀天下了,魚酈,你的人生就是在不停地被一些卑賤的人拖累?!?/br> 魚酈扶著桌沿倒退,“若當初主上沒有這點婦人之仁,要不顧一切大開殺戒,那他首先該殺的就是我。我是你們趙家的親戚,我與你的過往他盡皆知曉,在你連下大周五郡時我就該死了。到那時你又待如何?你覺得卑賤的、不值一提的人,同樣是至親至愛眼中的珍寶。你覺得我重要,可我也曾經是一只螻蟻,全仰賴這一點婦人之仁才活下來?!?/br> 也不知是不是太過緊張,她說到最后覺得頭一陣眩暈,眼前流光四溢,一股惡心涌上喉間,她緊挾住桌角才避免從御臺上一頭栽下去。 她想起這些日子癸水推延,有個可怕的猜測,但隨即否掉,不可能,她一直在喝避子湯,癸水紊亂只是避子湯的緣故。 魚酈正安慰自己,殿門忽得被打開,內侍傳訊:“蜀郡邸報至,請官家審閱?!?/br> 趙璟立即收斂心思,沖魚酈道:“你回寢殿?!?/br> 魚酈聲音發顫:“蜀郡怎么了?” 第59章 “娘子是有了身孕” 趙璟厲聲道:“你回寢殿, 這不是你該cao心的事?!?/br> 魚酈沒有理他,她看向傳訊的內侍,發現隨邸報而來的還有一只匣子, 剛好能裝下一顆人頭。 她的心霎時提到了嗓子眼, 霍得轉身問趙璟:“你取了誰的性命?” 趙璟不語,拽著她的手腕往外拉扯,她卻不知哪里來的力氣,遽然掙脫趙璟, 跑去把匣子揭開。 正值暑天,匣子里鋪著冰塊,以保證面目鮮妍,清晰可辨。 魚酈松了口氣,而這一切都被一旁的趙璟看在眼里。 她突然覺得乏力,撫著胸口半彎了身, 氣息有些虛弱:“有思, 你答應過我, 不會傷害雍明?!?/br> 趙璟縮在袖中的手緊攥成拳,面上風云變幻, 最終歸于寧靜,他軟了聲調:“我記得,你不是看了嗎?不是李雍明?!?/br> 魚酈木然頷首, 在合蕊的攙扶下回了寢殿。 她剛走, 趙璟便把仲密傳了回來,他站在窗前,聲色沉沉:“那不是李雍明?!?/br> “這……”仲密面露詫異:“這是自相里舟軍營里取來的首級, 年歲相貌都對得上?!?/br> 趙璟道:“可是有一個人, 她與李雍明曾朝夕相伴, 她一眼就能認出真正的李雍明?!?/br> 仲密疑惑不解:“這么說是狡兔三窟,還是連相里舟都沒能得到真正的李太子?” “這需要你去查?!?/br> 趙璟的語氣中稍稍透出些不耐煩,仲密立即叩頭應喏,為難:“這些日子需監視京中朝臣,又要入蜀探查,左班的人手不夠……” “那就去大理寺、刑部調人,兩衙人手皆由你調配,遇急從權,可先斬后奏?!?/br> 仲密忙稽首謝恩。 他想起一事:“蒙曄……” “蒙曄的事情不許聲張!此事絕不能傳到蕭娘子的耳中!”趙璟的聲音陡然拔高。 仲密慌忙應喏,疾疾告退。 趙璟在窗邊站了一會兒,又坐回龍案后,剛攤開一疊奏疏,還未落筆,便將筆狠狠擲了出去,揮袖掃落龍案上所有物件。 崔春良在一旁徐徐勸道:“官家勿惱,依奴看,不如早些冊封蕭娘子,讓她有自己的寢殿,以后這些事到不了她跟前,她不知道,自然也就不會與官家別扭了?!?/br> 趙璟抬手抵住額頭,他不是沒有想過,可心中總是不安,前兩回都是名分將定的前夕就出了岔子,如今好不容易過了幾天安生日子,他總覺得一切虛幻飄渺的像一場美夢,輕而易舉就會被戳破。 除此之外,他心里還有些不甘。 每回都是他巴巴地湊上去,上趕著求著魚酈嫁給他,就不能有那么一回是兩廂情愿嗎? 他不說話,崔春良又想了個主意:“就算不冊封,讓娘子先搬出崇政殿也好?!?/br> 趙璟思索,這些日子蜀郡來的邸報不會少,魚酈日日守在跟前見著這些東西終歸不是個事,若哪一日兜不住漏出來才真是要追悔莫及。 現在有尋安拉扯著她,料想她也不會像從前那么沖動,試圖離開他,或是做些傷害自己的事。 趙璟道:“讓她搬去紫宸殿?!?/br> 崔春良在一旁暗驚,自前朝起,紫宸殿就是歷任皇后的寢殿,從來沒有過哪個女子能無名無份地住進里面。 趙璟靠在龍椅上,輕闔雙目,仿佛累極:“派禁衛日夜鎮守紫宸殿,無朕詔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尤其是朕的母后?!?/br> 在他眼皮子底下時,無人敢僭越,只怕離了他,還有些暗箭需躲。 魚酈自回了寢殿便不住回想今日之事,她越想越覺得蹊蹺,那匣子里的首級雖然不是雍明的,可是年齡與李雍明相仿,甚至細看,眉眼間亦有幾分雍明的神韻。 她不覺得這是巧合,如此鄭重地加急送往帝京,怎可能是個無名之輩。 魚酈一陣心慌,胸口積蓄的那股嘔意更甚,她靠在穹柱上干嘔,合蕊進來見了,忙給她遞茶,“娘子,你……” 魚酈漱過口,氣虛疲乏地靠在柱子上,呢喃:“沒事,歇一歇就好了?!?/br> 合蕊攙扶著她上床,給她仔細掖好被角,將羅帳打散,才一步三回顧地退出來。 魚酈近來嗜睡,哪怕沒有安神香,再醒來時已日上三竿,窗牖半開,有鳥雀在枝頭嚶啾。 她坐起身,合蕊聽到響動立即進來,沖她拂了拂身,“娘子,您用朝食吧,待用完了咱們今日搬家?!?/br> “搬家?”魚酈揉揉睡眼,“搬去哪兒?” “官家有旨,讓咱們搬去紫宸殿?!焙先锵沧套痰卣f。 那是歷朝皇后寢殿,雖無冊封名分,但寓意明顯,合蕊也為魚酈高興。 魚酈卻覺得十分怪異。 趙璟那個人,偏執瘋癲起來,恨不得把她綁在身上,揉進骨血才罷休,怎可能輕易松口放她離開身邊。 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這里離他議政的地方太近,他怕她知道些什么。 她又覺頭暈,抵住腦側,痛苦嚶嚀。 玉鏡恰在這時跑了進來。 她一陣風似的撲倒在魚酈床前,白皙雪膩的臉頰上掛著淚痕,抽噎道:“娘子救命,奴不想給仲都知做對食?!?/br> 魚酈讓合蕊把她扶起來,溫和安慰:“你放心,昨日仲密在官家面前說這事了,被我一口否決,我不會把你送出去的?!?/br> “可是……”玉鏡泣道:“今日奴去尚宮局取娘子的衣裳,遇上幾個左班的黃門內侍,他們一個勁兒向奴道喜,還說他們千歲要迎奴進門?!?/br> 魚酈暗罵:這個不要臉的! 她朝玉鏡伸手,玉鏡乖巧地坐到床邊,魚酈握住玉鏡的手,道:“我絕不可能讓你去給內官做對食,我今日會去找官家,絕不許他們胡說壞你名聲?!?/br> 到底年紀小不擔事,玉鏡又捏著帕子哀哀戚戚哭了一陣,才在魚酈和合蕊的勸慰下出去。 魚酈本想立即去找趙璟,可是坐在妝臺前,銅鏡中映出的臉色實在太過蒼白,她用薔薇粉勻面,用過朝食,將臉養出些血色,才去了趙璟的書房。 今日天子倒是清閑,他獨自坐在書房里,對著窗外迎風灑落的石榴花出神。 他看向魚酈,皺眉:“你的臉色不好?!?/br> 魚酈來時點過胭脂,沒想到趙璟還是一眼就看出來。 她沒說話,彎腰坐到案桌前的太師椅上,與趙璟平視。 趙璟冷靜了一夜,本心還是想好好跟她過日子的,對上她的視線,無奈溫和地一笑:“這神情,是又想起什么事要來與我算賬了?” 魚酈詫異,她竭力讓自己平靜,沒想到趙璟還是一眼看穿。 也是,少年時不管她是喜是憂,不管她把情緒藏得多深,趙璟只要看她一眼便能將她看穿。 于他而言,看穿她是最輕而易舉的事,可是于魚酈,卻越發讀不懂趙璟了。 她心中有些凄郁,好像近來身體不適,越發多愁善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