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星沉默了一下，轉頭看向唯一透了點外界光亮進來的前后車廂隔窗，皺著眉,望著模糊的窗外,想問他們附近有沒有近道：“那……”

    “——啊喲臥槽臥槽臥槽?。?！”

    粗獷的罵娘聲將她的想法驟然截斷,易星猛一回頭,就見原本分守在趙勝男身邊身強體壯的擔架員像兔子一樣一蹦三尺高，連帶著旁邊的醫生和護士都被嚇得臉色煞白……她順著三人的視線望去，就見急救臺上先前安靜輸液的趙勝男竟不知什么時候睜開了眼睛,而那雙眼睛是一雙看不到黑眼仁的白眼！

    “?。?！”易星下意識就要往前壓住那個似是下一秒就會馬上與其母一樣開始抽搐的年輕女生——然而就在她臨將動作的前一秒，在急救臺與擔架之間連著救護車充電線的小機器人卻忽然開口了：“別！別動她！”

    “……？！”易星頓住腳步扭頭看它,但才經歷過趙姐事件的她立即心生警惕：之前趙姐暴走的時候也是自己無意識，但異能物意識很清醒；這家伙該不會也……她目光里流露出了自己的態度。

    “……我暫時還沒事！”看出她懷疑的盤古1.0電子眼閃著藍光，咔咔地張開機械頜吐出解釋：“是藤——是我模仿的寄生藤傳遞過來的問題！在趙勝男失敗之前，我都不會出事?！?/br>
    “寄生藤？”易星和醫生他們都看向了自它掌心、連接著趙姐額心的那根藤，才發現其不知什么時候，青黃間竟夾雜了幾縷雜色，很明顯是出了點什么問題。

    易星皺眉：“這是……”

    “這就是趙士紅、也是趙勝男出岔子的原因?！毙C器人張口：“你還記得……”

    “哐哐哐！”來自車頭與車廂間間隔的窗口砸響的聲音打斷了它的話，易星他們抬頭看去，就見前座副駕駛里的擔架員舉著一臺顯示著小字信息的手機在很用力地喊他們：

    “——易隊！你們警察、警察那邊來的消息！”

    “……？！”

    *

    與此同時。

    “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極致的黑暗環境里，在被越逼越近的深黑巨眼幾乎是擠壓式地圍住、并且開始受到明確的沖撞攻擊的陳禾汗如雨下地一把推開第一個沖過來的大眼睛，吼著問早就連骨氣都不要了地抱在他脖子上的西裝娃娃：“怎么連融合都不行？！”

    “這里是你的精神世界！”西裝娃娃緊緊抱著他的脖子，抖得老高：“它們是我在你完全昏迷的時候發現的。它們一直想吃了你，我就只能一直帶著你跑；但你太重了，我總是跑不遠，總是很快就被它們追上……”

    “……”勉強用一個肘擊擋開一個眼睛下方的巨口的陳禾動作一頓，臉滴著汗，疑惑低頭看它：“??？你？帶我？你能拉動我？”

    “……都說了這里是精神世界了！不遵循外面的物理規律的！而且！”西裝娃娃的抖動倏然靜止，仰頭和他對視，一雙黑眼睛幽幽盯住他，字字泣血：“陳禾，你沒有心?！?/br>
    問完才用琥珀色眼睛發現它身上西裝和領結都有些凌亂甚至破爛的陳禾：“……”

    “……咳?！标惡谈煽纫宦暭傺b什么都沒發生過，抬頭看向四周被推后的巨眼們，自語：“原來不遵循物理定律，難怪會這么容易被我一個廢柴輕松推到后面了呢……”

    “不過，”他流著汗，看著自己的雙手，疑問陡生：“精神世界，又遵循什么定律呢？”

    *

    “……哎喲你看這個汗，”外界，最末一輛救護車上，老醫生一邊按著長發青年身上的xue位，一邊嘖嘖感嘆：“這個身體虛得喲……這是幾百年都沒運動過了哦，汗水顆顆落?！?/br>
    同為男性的學徒和吳曉生：“……”這就有點……冒犯到個人隱私了噻。

    “這、這……大夫，”最后，還是作為陪護的吳曉生擔憂心切，看著陳禾緊閉著的眼，和冒著汗蒸氣的腦門，硬著頭皮問：“他這個臉上，紅好像都不那么明顯了……他是不是，要好了??？”

    “好啥子？”老醫生化掌為拳，摁上陳禾后背，自己也汗水不停地不耐煩答他：“他這就是暫時散了熱。但是身體里面的氣息還是亂的。氣息亂，心神不定。只有穩住神，人意志才能定下來，氣息變順，身體也才能真正變好。我等會兒還要給他把xue位打通一遍，看他那個脈還會不會有那么日怪（奇怪）！”

    眼看著他一拳攆下去，就直接將昏迷的陳禾整個按彈起來的吳曉生和學徒屁股一緊：“……”……這力道，怕是天老爺來了都日不成怪了吧？

    在這樣“簡單粗暴”但效果明顯的治療下，一直沒等到異變的吳曉生也忍不住樂觀了起來：他想到剛剛那個白眼，覺得那可能就是陳禾睡著了，做噩夢偶然翻出的眼白；要不然，世上哪會有剛好那么巧、那么相似的特殊事件呢？

    這大概率就是個普通的事故吧！

    他這樣想。

    ……

    “……原來，那并不是一個什么帶著善意的普通事故饋贈；而是這樣?！?/br>
    最前端的救護車車廂里，看完了擔架員手機信息的易星眼神震動；盤古1.0和醫生等人不解：“怎么了？”

    “……”易星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然后，轉過頭，念出了手機上面不可能再被撤回去的信息：“‘t省的一個小女孩兒在昨天受到一股黑色力量的沖擊后發了高燒；今早醒來以后，整個人的性格都發生了很大變化，甚至很多小習慣都變得和許多老年人高度一致——而那股力量的最初來源，就是一個因高空拋物而去世的老太太?！?/br>
    她回過頭，在醫生和護士等一頭霧水的目光中，看向盤古1.0，問：“你要說的，也和這類似吧？”

    “……對?！北M管顏色不對，但小機器人在短暫分析后，很快便判斷出了這件事的性質和趙姐與趙勝男她們的遭遇應當是一樣的，點動銀白的機械頭顱，認可了她的猜想，并更為直接地給出了總結：

    “雖說還不清楚具體是怎么回事，但就我們目前掌握的信息而言，我認為，‘當覺醒者在短時間內大量獲得了某種不屬于自己類型的力量后，在沒有消化完全之前，很有可能會喪失理智、并受到那些力量里，他人殘余意志的cao控?！?/br>
    “而假如那些意志并不是一個人、而是很多人的的話，應該就會更混亂?！毙C器人看向額心連著寄生藤意識不清的趙姐，說：“就像此刻的她?！?/br>
    然后它又說：“其實我之前，在趙士紅的寄生藤因為吸收了趙勝男的大量力量、漸漸開始異變的時候就有猜想，但由于沒有確切的證據，因此始終不敢確定?？蓜倓偽彝ㄟ^寄生藤吸收到了趙士紅那里明顯不‘屬于’她本人的力量類型，也看到了趙勝男的反應……我自己認為，這下，我們可以肯定了?！?/br>
    “……”易星側頭看著擔架上翻著白眼渾身抽搐、但勉強還能受控的趙勝男，和急救床上逐漸舒緩下來的趙姐，在稍微用了一秒鐘平復了一下情緒后，立刻扭回頭趴到窗口上，表情凝重：“快！趕快給吳曉生他們那一輛車打電話！同時回信息給特殊調查部，讓他們趕緊派更多人來！”

    事情，要麻煩了！

    第51章

    ……事情,要麻煩了！

    同一時刻，在和大眼睛們越打越快、越打越頻繁的過程中，陳禾和西裝娃娃也終于在越來越多的近距離接觸里,逐漸認出了這些大眼睛背后的真實面孔，一顆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他們相信,只要是經歷了昨晚那場火災、并在現場看到了事件始末的任何一個人，都永遠不會忘記那個火災現場，由多個受害者糾集而成的那只怪鳥，和那只鳥后來變換出的那十幾張慘絕人寰的黑色面孔；然而他們此時對戰的,卻正是這十幾張面孔，一個不落！

    只是這一回，它們俯沖過來時的僵冷巨眼里卻已沒有了任何正常的人類情愫,只有猙獰、兇惡,和對生毫不遮掩的貪婪！

    “路哥……”一個失神，便不意被從手上啃去了一塊血rou的陳禾在一拳打飛一個也齜牙咧嘴要趁機沖過來的黑色頭顱,擰眉看著正對面僵著眼睛緊盯自己大口咀嚼的肥胖面孔,不能置信：“怎么會……”

    “……你別怎么會了！這就是已經會了！”西裝娃娃抱著他的脖子，心疼又rou疼地看著他手臂上滴血的傷口，尖聲提醒他：“它們已經不是人了！已經死了！你沒看出來嗎？！它們甚至連人話都不會說！連人的意識都沒有！它們只想要殺了你,吃了你！這么明顯的事實你不可能看不出來吧？！大哥！你別在這時候猶豫好不好？！這人命關天、你不要命我還想要命呢！你當個人好不好？！”

    還只是愣了下神結果就被它這么貼耳一頓嗞的陳禾：“……要你他媽話多！”

    不過他在重新出拳對準那張再度撲過來的黑色胖臉前,到底還是猶豫了一秒：“但他昨晚分明還能聽懂大柳姐說話……”選人的時候應該也還有意識……

    “那也是昨晚了！而且你還沒看出來嗎？！”與他心音相通的西裝娃娃勒緊了他的脖子,黑色眼睛帶著他的視線在那些滿布著惡意的兇惡面孔上一一掃過,細聲尖利：“它們在昨晚選擇你的時候，就沒有安好心！”

    ……

    “……對，那已經不是人了?！弊钋傲械木茸o車上,連接著前座擔架員手機的車廂特殊擴音器里傳來聲音：“它們在死亡后，選擇進入人體的那一刻,就是有著強烈目的性的?！?/br>
    “它們想的不是‘饋贈’?！?/br>
    “而是‘復活’?！?/br>
    “而且經過目前的所有相關案例搜集后，我們發現，‘金色’——也許不是物理意義上的金色，而是本質上的金色，或者說，金星的能量，是最容易被它們找上的?！?/br>
    “根據從一個‘死而復生’的‘人’那里得來的消息，‘金星’這種力量，在它們所說的一個‘第二唯維度’的空間里，是最弱、最容易被黑色能量吞噬消失的。因此，它們在做選擇的時候，才會選中具有金星能量的人?！?/br>
    “同理的，還有紫色和粉色兩種能量。其余的力量類型在它們相撞時，都只會相互抵消和毀滅，基本不可能相容?！?/br>
    “不過，好像是因為精神和身體本身的不匹配，即使它們吞噬了原主人的精神、占據了他們的身體，也會很快變得體弱多病起來。而且看樣子，大部分都會命不久矣?！?/br>
    “……”面對著隔著一扇窗，只能看到模糊的人臉的手機顯示屏，易星他們想到那個小女孩兒、陳禾，眉皺了起來。

    “而像你們這邊所描述的這個陳禾的這種情況，”視頻里的警察眉頭亦不松：“這種案例太特殊了。進入他力量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十多個人的意識。迄今為止，我們這邊和你們那邊都沒有發現第二例。所以，我也不能斷言他會變成什么樣?！?/br>
    “不過他對外界最危險的時候，就是他在自己身體里，雙方意識進行沖突的時候。這時候容易發生異能暴動?！蹦沁叺木焯ё约喊砂糸车氖?，無奈笑笑：“剩下的等他或者另一方熬過來，也就沒什么特別需要注意的了?！?/br>
    “那我們就沒有什么能幫他做的嗎？”c市特殊調查部的第三方連線幫易星他們問出了這句話。

    “或許，能時刻看看他渴不渴、累不累？”才親身熬過意識沖擊的z省警察躺在病床上撓撓頭，為難：“畢竟那是意識戰場，我們這些外人能怎么幫??？你們那邊目前似乎也只有個鎮定系的，還是無差別，這應該也不管用吧？”

    易星：“……”

    ……

    同一時間。

    “拿水來！”在學徒的幫助下，老醫生一把按住驀地開始翻起白眼使勁掙扎的陳禾身體，沖從剛才接完了易星電話起就開始在旁邊不知所措的吳曉生吼。

    “哦哦哦！”吳曉生連忙沖往左邊的醫療設備，但沖到一半腳下一頓，扭頭，突然想起：“水在哪兒??？！”

    “……你過來幫我按人！”老醫生對他說了一句，然后指揮自己邊上的學徒：“你！去接水！”

    “??？”吳曉生指住自己鼻子，氣弱：“我我我、我不行吧？他現在力氣那么大，我怎么按得住……”

    “你他媽少廢話！趕緊過來按人！過來下力氣就對了！”老醫生滿是暴躁地問他：“還是你想直接讓他死？！”

    “！不不不不！”聽到“死”這么嚴重的字眼的吳曉生立刻不敢拖延了，趕過來接替了學徒的工作兩只手壓住陳禾，看到那雙翻出眼白的眼睛，馬上“啊呀！”一聲嚇得閉緊了眼并害怕地喃喃：“我不敢我不敢我不敢好嚇人好嚇人……”

    感覺到他一上手自己驟然輕松了許多的老醫生：“……”有??？

    老醫生狐疑又無語地看了這個似乎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力氣有多大的廢宅四眼一眼，但注意力很快又重新被受到壓制后更用力掙扎的“陳禾”所吸引，死按住其撲騰的手，問學徒：“水還沒接來？！”

    “來了來了來了！”到底是受過正經急救培訓的護士，學徒很快端來了一杯生理鹽水，然后在老醫生的輔助下給陳禾一點點灌了下去——由于是背朝上又是在掙扎狀態，沒人擔心會不小心把人嗆死。

    聽到水聲，做了許多心理準備才睜開眼睛的吳曉生看著陳禾的確有所好轉的臉色，然后感受著其也翻著白眼更大了的掙扎力度，苦著臉：“大、大夫，他這，他這到底什么時候能好??？”

    “我啷哏曉得？！雖然你們剛會兒在電話里頭說的那些啥子‘能量’啥子‘類型’我還沒弄懂，但是在我們中醫里面，他這就屬于是發癲了！神經發癲，哪個外人都救不了！”

    “反正我是盡了自己的力、把他外頭的脈給他打通了！”老醫生看著被兩人死按住了的長發青年緊緊閉著的眼，言辭犀利：“再有，就只看他個人、自己腦殼頭，想不想得通了！”

    第52章

    精神世界。

    “……而且你還沒看出來嗎？！它們在昨晚選擇你的時候,就根本沒有安好心！”

    尖利的聲音刺入耳膜，陳禾手一抖，差點又被咬一口,“不至于吧？！”

    將再次沖過來的肥胖大黑腦袋捶遠了一些，他扭回頭,跟西裝娃娃爭辯：“它昨晚看人的時候明顯還認得我……”

    “你腦殼有包哦？！”西裝娃娃犀利地戳出現實：“如果這是好東西，昨晚上那么多人，大柳姐也在、這里面有人的親戚也在，他們專找你,把這些好東西灌給你——你是不是把你自己想得運氣太好了？”

    “你覺得你能有這種運氣？？”

    一出生就是窮比、已經當了二十多年窮比的陳.窮比.禾：“……”也是哦。有點道理啊。

    他被短暫地說服了一下，但很快又在打飛左邊一個死人頭后動作一停：“可——不對！”

    他提出新的疑問：“金線不是確實壯大了嗎？”

    “那是單純的能量加法噻！而且你是不是又忘了，”西裝娃娃仰臉露出自己眼下昨晚遺留的黑眼圈,盯著他的眼神顯出狐疑：“我昨天第一次跟你見面就說過了,我是‘冥王星的敵裔’，冥王星的力量因子對我們是有害的……你忘了對不對？”

    “呃……”陳禾心虛地撞飛右邊撲過來的大腦袋,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么過分,努力用相應的理論分析試圖帶偏它：“所以說，金星之所以和冥王星是敵人，就是因為這些冥王星的力量老是會找上具有金星力量的我們,逮著金星薅？”

    “但為什么呢？”他說著說著便不禁真的不解起來,自我提問：“難道是金星好欺負嗎？”

    西裝娃娃：“……”

    “……不是吧？”半天沒聽到預期中來自西裝娃娃的反駁,陳禾一頓,低頭看它，震驚：“……臥槽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