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在水底游了許久 第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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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人手里拿了幾張表,笑著遞來,一邊道:“琴房已經裝得差不多了。就是這個新風系統,考慮到是書房改裝的,頂有點高,師傅們商量著加一層隔斷,這是設計圖,您看看……”    “后續的頂燈也要重新考慮下高度……其實可以做成這種隱藏款,現在很多家庭都這么搞,簡潔大方,不影響亮度的,也很美觀……”    慇勤說著,物業伸手往圖紙邊上幾個額外設計的模型上指了指。    一梯一戶的格局,好處在于安靜,只是此刻,安靜得有些詭異。    物業仿佛是這其中最開心的兩人。    裴決低頭看了看圖紙,抬頭的時候卻看向神情怔愣的鐘影。今天真是個頭腦發昏的好日子,怎么不干脆讓他淹死在湖里——這么想,他朝同樣看向自己的鐘影說:“要不要進去看看?”    鐘影發現事情開始變得奇怪。    她好像誤入了另一個空間。    眼前的一切、他們說的話,她都認識、聽得懂,甚至這個地方她還來過,上次發燒還住了一晚,但就是這樣,眼下全部變得陌生起來。    她甚至一度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說什么。    琴房、裝修得差不多……這些是她熟悉的,但是擱在裴決這,好像意義完全不同。    物業笑盈盈地迎著兩人進屋,仿佛在辦什么喜事。    一分多鐘后,鐘影站在裝修得差不多的琴房門口。    有那么幾秒,她以為自己到家了——相似的色調、同類型的窗簾,就連角落綠植的品種和擺放位置,都一模一樣。只是這個琴房大得不可思議,頂也奇高,打量著好像一處秘密居所。    “你覺得怎么樣?”    裴決的話音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似乎真的在詢問鐘影意見,并且只要鐘影說,他就會付諸實施。    但仔細辨別,就會發現他語氣里的不安與緊張。    他自然十分清楚,眼前的所有落在鐘影眼里,鐘影會怎么想。    ——只要比當初那件事好些就行了。裴決冷靜地安慰自己。他不想再嚇到她,不想讓她再害怕自己。不會太糟的,至少,他已經找到她。    物業似乎察覺什么,兩人交換了下眼神,默契地選擇離開。    門關上發出極輕的動靜。    鐘影往里走了走。    耳旁似乎還能聽到湖心亭的水聲,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潺潺的、叮咚的,還有裴決在她耳旁的說話聲,帶著笑意,他的手拂過她的頭發,最后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后腦。    成年人的交往固然需要名目,但有名無實總是脆弱。    像一層宣紙,朦朧的、欲蓋彌彰,稍有不慎,紙張輕易破碎,便是覆水難收。    “影影,我想照顧你?!?/br>    “讓我照顧你?!?/br>    “和小時候一樣就好?!?/br>    “是不是一直都怕我?”    “怕我說你?!?/br>    “擔心自己做不好?!?/br>    “怕我生氣?!?/br>    “可是……”    “可是,在我這里,你怎么樣都好?!?/br>    這些話,其實只有說出口的人和對面的那個人才會當真——說出去,誰會當真。    她在角落的琴凳坐下,鋼琴還未安置,面前只有一臺簡易的桌板。    桌板上零碎地擱著之前書房的一些東西。    裴決的大學畢業照,幾張不同時期的全家福,看得出來,這個房間在改裝成琴房之前,很少使用。而即使改裝了,主人對原先的這些也不是很上心,甚至沒有提前收拾。    他潦草地處理這間屋子,又慎之又慎地將其裝修成一模一樣的。    窗簾厚重,風聲進不來。    屋內屋外都無人說話。    裴決感覺自己越來越清醒。    酒精仿佛變成某種催化劑,電流一般,淌過他的神經。    他沉默注視著的鐘影,已經想好了,如果她選擇離開,他肯定會讓她走,而不是像當初那樣,自以為是地攔下,因為嫉妒,將她的痛苦視而不見。    鐘影拿起相框,那年她沒有去參加裴決的畢業典禮,即使之前說好了的。但很多事就是這樣,事與愿違才是常態——而如果能夠按照既定的愿景一直走下去,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照片上的青年沒有畢業的意氣風發,眼神漆黑,沉默而陰郁,注視著鏡頭,俊朗清雋的面容因而顯得有些凌厲,花束被他一只手握著,就只是握在手里,沒有捧在胸前。    時間似乎過去很久,久到裴決靠著門板,腦子里空蕩蕩。    又好像只過去了一刻鐘,千頭萬緒都只在這一刻鐘里——早已沒有了當初的份量與情緒的籌碼。只是一刻鐘的思緒而已。    “裴決?!?/br>    忽然,鐘影轉頭看向他。    裴決望著她,沉默地等待。    “為什么不把這些收起來?”    她起身,將隨意擱在桌案的照片、幾本書一件件收好,然后,走到裴決身邊遞給他。    第31章 櫻桃    秦云敏往門邊站了站。    場館內冷氣開得太足。盡管身上穿著件針織衫, 手肘部分還是有些發涼。    四月春末,距離五一還有一周不到的時間,里面瞧著卻像已步入盛夏酷暑, 烈日灼灼、熱火朝天。    數雙鞋底與地板劇烈摩擦, 刺耳的聲音伴隨一陣接一陣的籃球撞擊,每位球員都滿頭大汗。最近一排的看席上坐了幾位衣著正式的經理人, 他們神色專注,視線在球員身上來回。    周崇巖正背朝秦云敏同那些前來評估的球隊經理人說話。    他也是一身西裝革履, 兩手撐在欄桿上,身體微微前傾,顯得肩寬背直,整個人尤其挺拔。    “——嫂子!”    突然,一位瘦高個從最外圈風風火火地跑過,瞥見門邊的秦云敏,笑著高高揚起手。    秦云敏認得他,是隊里今年新招的球員, 叫謝遲, 年紀比較小。    她朝他點頭笑了下。    這邊話音剛落, 周崇巖聞聲扭頭,視線在謝遲身上微頓, 很快便看到秦云敏。下秒, 他轉身就要走,但被一旁人叫住。    周崇巖偏頭,略說了幾句,穿過場子大步跑了過來。    “下班了?”    周崇巖看了眼腕表:“這么早?”    秦云敏拎起腳邊兩箱節禮, 對他說:“下午沒課?!?/br>    周崇巖一手接過來,另一只手十分自然地環住她腰, 頭也不回就往外走。沒兩步,他就跟抽了骨頭似的,彎腰笑著湊她跟前:“晚上吃什么?”    場上一群猴子早在他一陣風跑過時就眼巴巴望著了,這會見狀,一個接一個起哄,鬧得不行。    秦云敏剛要回頭,周崇巖不讓:“別理他們!”他跟個護食的狗似的,秦云敏被他箍著腰,身體也沒法動。    到了樓上辦公室,周崇巖才看清那兩箱東西是什么。    端午中秋之類的節禮,不用想,發的定是粽子、月餅的禮盒。五一這樣的假期,發的就比較日常,粗糧調油,要不就是茶葉牛奶之類。教師福利一般都很好,而像培英小學這種家長偶爾會參與的學校,時常會有一些比較高檔的節禮。比如這回五一,工會就給教職工準備了兩大箱保健品,還是進口的,看說明,像是對眼睛好。就是不知道這次出大頭的是哪位家長。    “給你爸帶去吧?!?/br>    周父前些年眼睛做過手術,這幾年也是越來越不好。    秦云敏看著周崇巖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走過去幫他把領帶解了。    他的性格確實像狗,屬于杜賓那類。遠遠瞧著,與生俱來的氣質,英俊又高大,偶爾還有點威風凜凜的意思。估計他也知道自己外形不錯,所以有時候秦云敏跟前犯了錯,他是會直接腆著臉湊上去的。不過挨得近了,真是要鬧死。話多、亂動——各種意義的亂動,當然,也只在秦云敏面前。平時對著一幫球員,還是很能唬人的。    聽見她說的,周崇巖低頭仔細瞧她。    想起前陣子兩人吵架,就是因為他爸煩人,于是,周崇巖腦子一動,故作聰明道:“我不給。給他干什么?浪費?!?/br>    秦云敏怎么可能不知道他那點淺得不能再淺的腦回路,抬眼,語氣微淡:“別這么幼稚?!?/br>    ——那兩個字對周老板來說是命門。    瞬間,周崇巖蔫了吧唧:“我不說話了?!?/br>    至少現在人在面前,他還能察點言、觀點色。不像上回,見不著人,簡直磨死人。    這間辦公室說著像辦公的地方,其實就是周崇巖的休息室。    他是整個俱樂部的大老板,占的地方大,但也沒什么特別安置。    一側墻上是歷年簽下的明星球員大頭照,下面的俱樂部剪影里,也多是日常聚餐的照片。秦云敏時常出現在里面。她是編外人員,合影的時候不好意思,好幾次要往邊角站,下秒就被周崇巖拉到中間抱著。所以照片里的她總是好氣又好笑。    樓下傳來教練的呼喝,伴隨哨子的響聲。    衣柜門打開,除了邊上幾件應付場面的西裝,都是些運動服。色調統一黑白灰。    秦云敏扯下周崇巖領帶,剛要掛進衣柜,周崇巖就跟了過來,往下握住她的手,彎身將下巴搭秦云敏肩上,小聲:“我瞎說的。待會就送去,我爸肯定開心……你別多想。他就是閑著沒事,催這催那,給自己找點存在感——老婆,你剛才見到我都沒笑……”說到最后,周崇巖像是才抓住重點,語氣里有種恍然大悟的委屈。    秦云敏笑著轉身,仰頭瞧他:“這樣笑嗎?”    原本只是抿著嘴,這會對上人,笑意怎么都控制不住,忍不住眼睛也彎起來。周崇巖盯著她,眼神比前一刻正經許多,忽然,他扭頭朝門看去——要不說狗呢,只這一個動作,秦云敏就知道他要干嘛了。    “過去?!彼崎_人,指了指沙發:“過去坐好?!?/br>    眉宇間閃過一絲急躁,周崇巖盯著秦云敏嘴唇,抬手用力撓了下頭發,頓了頓,沒好氣:“行吧?!?/br>    換了身比較休閑的衣服,兩人一起去外面吃了晚飯。    秦云敏順便提前訂了這家私房菜的五一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