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在水底游了許久 第17節
書迷正在閱讀:HP 混血媚娃發育日記(產乳)、神廟逃亡(古言1v1H)、異度覺醒、重回九零好村光[種田]、他恨他的白月光、社交女悍匪[七零]、崔大人駕到、我的房車通萬界、穿書后,我嬌養了四個反派幼崽、道觀美人(重生)
		
		    裴決脫下外套披在鐘影肩上,兩人并肩朝山上走。    快到聞昭墓前,裴決站住腳步,他對鐘影說:“去吧。我在這里等你?!?/br>    鐘影點點頭,快步跑向聞昭。    這樣的背影記憶里出現過無數次。    裴決轉過身,望著朦朧雨線里青翠豐茂的山。    墓碑前燒起的白煙朝著四周游蕩,很快就消失在寂靜的天地。    他是大二那年暑假回寧江才知道鐘影和聞昭在一起了——說在一起并不準確。畢竟那會兩人高三,正是學習最緊張的時候。鐘影和父母說去市圖書館自習,其實是去見聞昭,給聞昭補習。晚上,聞昭騎自行車送她回來,兩個人在暖黃色的路燈下說話,說到地老天荒的那種,鐘影回去就是一腿的蚊子包。    裴決想,沒有關系,從小到大,meimei喜歡什么他都會滿足。何況這還是最不可靠的高中生戀愛。等高考結果出來,或者,等大學分隔兩地——這感情怎么可能比得上他與meimei從小日復一日的朝朝暮暮。    他這么告訴自己,窗前沉著冷靜地注視著路燈下沒完沒了的兩人,然后,等咚咚咚的上樓聲傳來,他會適時打開門,像個兄長關心晚歸的meimei一樣,嚴肅又有些溫和地問她這么晚去哪了?    鐘影一邊彎腰撓腿上的蚊子包,一邊小聲說和同學自習去了。他只是笑,說下次早點回來,然后側身讓出一條道,讓鐘影進來,說給她找風油精擦。    空調冷氣很足,鐘影裹著他的毛毯坐在床沿,低頭注視裴決沾了風油精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說:“哥哥,我可以自己涂?!?/br>    少女的小腿白皙纖細,鼓起來的蚊子包紅通通的,裴決沒說話。    第17章 真好    當然,裴決也撞到過兩人吵架。    驕陽似火的夏末,他收拾行李準備回學校,鐘影過來幫忙。書桌上的幾本大部頭被她抱懷里始終放不下,一個人坐著出了好久的神。    明晃晃的日頭照在窗沿,折射的光線里能看到一小叢細微的塵埃。    寧江最干燥的一段時節,走在外面,石縫里灰塵砂礫干澀的顆粒感都似乎撲面而來。    裴決端著剝好的石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下:“想什么呢?”    “哥,我也想上大學?!辩娪皻夤墓牡匮雒婧退f。    裴決好笑,挖了一勺石榴喂她嘴邊,見她下意識張嘴吃進去,笑著說:“明年好好考?!?/br>    聽到“明年”兩個字,鐘影似乎更加氣了,等不及要說話,但石榴籽還沒吐出來,她只能嘟囔道:“現在就要上?!辟€氣似的別扭語氣。就是不知道在跟誰賭氣。    鮮紅的汁水沾濕少女粉潤的唇瓣,和瓷白碗里、瑪瑙一樣顆顆晶瑩的石榴相比,更加惹人注目。    裴決注視她的嘴唇,過度曝光的自然光線遠遠地映在她細膩雪白得幾近透明的肌膚上,烏黑纖長的眼睫低低垂著,好像朦朧的翅影。    “那你跟我走吧?!?/br>    裴決忽然說,似乎是玩笑的語氣。    “我帶你去上?!彼治沽艘簧资竦剿竭?。    鐘影微愣,抬頭看向裴決。他面容有笑意,眼底卻看不清,也許因為逆光。    不知怎么,鐘影就在他格外認真的注視下回過了神。    她對裴決小聲說:“我鬧著玩的?!闭f完,扭頭找來紙巾吐了嘴里的籽,然后低頭張嘴去吃裴決喂來的第二勺。    誰知裴決突然道:“我說真的?!?/br>    一口石榴剛進嘴里,鐘影抬頭瞧著他。    她望著裴決,像是想明白了,笑起來:“那我跟你去。我還沒參觀過你學校呢。是不是特別大?等明年我高考——”    話未說完,樓下忽地傳來“影影”、“影影”的喊聲。    是聞昭。    圖書館等不到人,知道惹人生氣了,便頂著大太陽一路騎到鐘影家。    鐘影神情立刻變了,她先是猛地站起來,想去窗邊瞧人,可走到一半,又折返坐了下來,然后,拿起裴決擱一邊的石榴碗大口吃了起來。    裴決:“……”    于是,他便走到窗前往下看。    十八歲的少年人高馬大,騎在車上,一頭亮晶晶的汗珠。    裴決不作聲看著,眸色漆黑冰冷。    “不去嗎?”說出口的話語卻分外溫和,好像一個和事佬。    鐘影咽下嘴里甜絲絲的石榴水,沒吭聲。    她不說話,就說明這件事并不那么篤定。    裴決有些搞不懂鐘影心思,想了想,說:“接下來是要緊的時候,不要分心?!?/br>    ——其實現在想起來,裴決發現自己真是虛偽得可以。    所有的關心、在意,乃至占有欲,都被他包裝成冠冕堂皇的話術,理所當然地、一句句說給鐘影聽。    可那個時候,鐘影情竇初開,怎么可能聽得下去。更何況,他自己心底里,也覺得假。    他想說的,從來不是那些。    大概只有那句“你跟我走吧”才是真實的。    鐘影后來還是下樓了。    裴決站在窗前。    外面頂著大太陽、超小聲吵架的兩人,吵著吵著忽然笑起來。    他轉過身,望著自己的行李,忽然不知道該做什么。    -    鐘影沒有找到傘。    她在聞昭墓前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那把帶來的傘。    雨后的山峰陷在徐徐騰起的白霧里,周遭人聲忽遠忽近,她站在原地,茫然地環顧四周,慢慢地,好像有根弦就這么輕輕斷了。    就是不知道斷在哪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斷在此刻。    清明煙雨,三面春山,一面綠水,不看近前,光景都是好的。    她在一旁的石階坐下,呆呆望著身側聞昭的墓碑,面色蒼白。    至此為止的人生,她經歷的所有失去,似乎都是這樣猝不及防——等她回過神,通通消失不見。    母親是,丈夫也是。    一個念頭開始充斥腦?!獮槭裁疵看味紒淼眠@么晚。    秦苒去世前的一天,明明通過電話,她也隱約察覺母親的不對勁,可還是什么都來不及做。聞昭出車禍,她最后一個趕到醫院,只來得及在他耳邊喊他兩聲,之后,畫面變得扭曲,等她醒來,就被醫生告知懷孕。    那些“本來可以”、“如果可以”在腦子里仿佛雪花一片片落下。    鐘影低下頭,不是那么陌生的恨意時隔多年再次將她裹住。密不透風。    一開始,她以為自己還是在恨鐘振,恨他始作俑、恨他讓她遭受了人生第一場痛苦至極的失去,但后來,鐘影發現,她其實在恨自己,以對鐘振百倍的恨意加諸在自己身上。    她的生活看似平靜了六年。    在秦云敏家的那晚,她尚且可以寬慰別人、解釋每個人身處的漩渦,但輪到自己,視而不見一般——那個漩渦就在眼前,每時每刻都在朝她張開深淵一樣的黑洞,等著她崩潰、再也忽視不了。    “影影?”    裴決的聲音傳到耳邊,鐘影一下別過頭,抬起手背匆匆擦了下臉,接著便站起身往下走。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么,或者解釋什么,反應機械,語速卻極快。    她說:“沒找到、我們回去吧——”    潛意識里似乎知道,因為此時的舉動,找傘的起因變得分外矯情,近乎荒誕的矯情。    鐘影視線低垂,蓄在眼眶的淚水卻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她始終沒有看來到面前的裴決,腳步匆忙,好像十分迫切地想要逃離。    驀地,手腕被握住,裴決掌心的溫度比她高許多。他拉著她的手,下一秒,干燥溫暖的掌心就貼上她濕透的臉頰。    鐘影沒動。    有那么幾秒,她感覺自己好像游離出去了。    她抬起臉,朝面色憂慮又沉默的裴決很快地展顏一笑,微微側頭躲開裴決為她擦眼淚的手掌,嘟囔:“……就是有點難受……總是丟傘,真不是個好習慣,以后肯定會改的……”    她在他面前,無端還是會有種被抓住錯處的無措和緊張——這是來自積年累月的相處里,“兄長”的壓迫力。    只是說著說著,眼眶里的眼淚又滾落。一顆顆,完全不受控制。好像前一刻情緒的崩潰已經讓她徹底喪失對自己淚腺的控制。    慢慢地,鐘影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控了,含糊的話尾帶著明顯的哽咽。    她抬起雙手捂住臉。    裴決沒說話。他走近幾步,靠近鐘影,替她收緊肩頭披著的外套,然后低聲喚她的小名:“影影?!?/br>    伴隨裴決話音落下,鐘影更加用力地捂住眼睛,嗓子口再度發出一聲脆弱至極的嗚咽。    好像陷入泥濘的云雀,精疲力盡。    倏忽幾秒,遠近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    毛毛雨又落了下來。    潮濕的、纏綿的、冰冷的、柔軟的。    鐘影靠在裴決肩頭,聞到他身上干燥溫暖的氣息,好像回到很小很小的時候。她的哥哥對她很好,雖然嚴厲,但很會關心人。聽了鬼故事半夜睡不著,非要來找她,問她睡得怎么樣,很擔心她也害怕得睡不著。鐘影被哥哥吵醒,看出哥哥的害怕,便十分慷慨地讓出里面一半的床給哥哥睡。    那個時候,整個家屬院都好像空蕩蕩的。    幼年的鐘影和裴決依偎在一起,一個心里想著有哥哥真好,要是是真的哥哥就更好了,一個心里想著,meimei真好,全天下最喜歡meimei了。    第18章 都好    她哭得眼睫濡濕,眼眶通紅,鼻尖也紅,唯獨嘴唇,許是山上待久了寒意逼人,鐘影嘴唇顏色有些淡,如同宣紙上被水洇出的一抹暖色。時斷時續的朦朧雨霧籠罩著她肩頭又細又軟仿若海藻一樣的長發,透明雨絲糾纏著烏黑發絲,整個人好像沉沒在水底,就連雪白面龐上倒映的天光,也有種虛虛實實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