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心不在焉地坐在火堆旁,手中端著一碗醪糟,酒量向來拿不出手的我只抿了幾口,酸酸甜甜,帶著一股米釀酒香,品了半會兒又將剩下的喝完,以壓制住心底莫名的焦躁,我掃了眼人群,還是沒有看見吉羌澤仁。 可能還在準備吧,正想著,場壩中央的人群,突然不約而同地向一邊散開,朝著另一面翹首顧盼。 緊接著,一個個身穿彩袍,手持彩帶,頭戴夸張獸面的人緩緩進入我的視線:綠袍黑邊,藍袍紅邊,紫褂藍裳,紅袍金邊....... 怪誕詭譎,遠比之前所見鮮活。 “臥槽!”陳列弓起身子,架起單反跟著舞者挪動腳步。 “陳列,你冷靜些?!甭犚娺@句粗口,我從震撼中回過神,抓住狀態過于亢奮的陳列,以防他亂入惹了麻煩。 陳列不甘心地退后一步,挨著我坐了下來,“好詭異,又好神圣......” “嗯?!蔽屹澩攸c了點頭,也拿出自己的手機開始攝像,畢竟好歹答應了吉羌澤仁,不能到時候我卻交不出一點東西。 舞者共有九位,所戴面具造型夸張,色彩濃烈,獸態栩栩如生。 我僅憑一眼就辨認出了那九位中個子最拔尖的,就是戴著獅面的吉羌澤仁。 他所戴的獅頭面具,獅頭后腦呈三角形狀,卷發與耳同短,大眼濃眉,鼻梁高挺,兩腮外凸,大口微微張開,整體神態兇猛,氣勢威不可擋。 “咚??!咚??!” 鑼鼓啟鳴,銅镲聲緊咬其后,一時之間,清脆與洪亮繚繞升天。 舞者昂首挺胸,“獅子”領頭,身體隨聲沿逆時針方向而舞動,時而小腿畫圈、時而開胯下身、時而側身揚臂、獨家更新文在要務爾耳起舞二爸已時而猛虎跳躍,狀如追擊撲咬,類似展翅翱翔,千姿百態如獸動。 一行一為強勁有力,狂野奔放,力量感與神秘感撲面而來,讓人如同身臨曠古原始的時代之中,詭譎而震撼,讓人仿佛聽見了來自遠古部落的呼喚。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一股熱流從心迸濺,徐徐燎燒我的脈絡,近十年來,我從未感到身體里的血像此刻這般熱過。 舞后,所有舞者取下面具,站在原地對面戴龍面的舞者深深鞠了一個躬,而后目送他獨自離開,向燈火暗淡處走去。 我想,他今晚會去那棵大樹下坐著,直到夜深人靜。 吉羌澤仁伸手阻止了正要追上去的鄧尕澤旺,聲音低低的,“讓師父一個人待會兒吧?!?/br> “一個人,一個人又是一個人,你根本就不懂一個人的滋味!”鄧尕澤旺甩開他的手,將虎面具扔進了他懷里,轉身追了上去。 我有些無法面對這種情傷之景,選擇起身去上廁所,回來的路上,卻看見吉羌澤仁和陳列兩個人坐在篝火旁,像是在說這些什么。 不知怎的,我猶豫了,只是打開手機,對著他們將鏡頭拉近,距離隔得不遠,我的耳朵也不至于那么好使,但是,我會讀唇語。 吉羌澤仁問:“原醫生呢?” 陳列收好單反,說:“他去上廁所了?!?/br> 吉羌澤仁看起來有些郁悶,他往周圍掃了一眼,然后對著陳列問:“我想問一下,原醫生的傷,到底是怎么弄的?” 我皺起眉,想要上前打斷他們的交流,我并不想讓吉羌澤仁知道這些,卻又相當在意他這么問的原因。 陳列撐著下巴,取了塊牛rou干塞嘴里嚼著,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笑:“他沒有主動告訴你的事情,我更沒有資格開口,等他想告訴你的時候自然會說?!?/br> “再說,你們認識才幾天啊,好奇別人的私事怕是不好吧?” 吉羌澤仁沒有回避陳列打量的視線,但他似乎接不上陳列的話,保持著沉默。 陳列突然嘆了口氣,神色變得有些悵惘,“他可是我們杭州市數一數二的外科醫生,不知道從鬼門關拉回了多少條命,就連院長看見他都得尊稱一聲原醫生。27歲做到這個地步,也算是拼了半條命進去了?!?/br> “多的,我也不能說了,不過這事兒也不是什么秘密,如果你是真的關心他的話,去網上搜寧陽醫院,到時候你也就知道了?!?/br> “對了,最好不要讓他接觸紅色的東西,他有傷后應激?!?/br> 吉羌澤仁像是被迎頭敲了一棒子,一臉不可置信。 對此我并不贊同,紅色對我而言不過是怪癖罷了,和受傷可沒有太大關系。 陳列又說:“要知道,他小時候可特別嬌氣,碰哪兒都嗷嗷哭,那時候我們班男生都不喜歡跟他玩,可因為這傷,他在醫院躺了整整三個月,愣是一滴眼淚沒掉?!?/br> “手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更別說對一個醫生,可以相當于命了,那天我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時,他已經在手術室待了十五個小時,從監控里就可以看到,事發當時他的右手就已沒有一片好rou,整個手掌幾乎就吊著,像一條蒸熟的魚,讓人攔腰夾了一筷子?!?/br> 聽起來雖然有些詭異,但言語一向簡單粗暴的陳列,難得形容得這么貼切。 “那之后啊,他就像變了個人一樣,躺在床上一句話不說,什么反應也沒有,我每天變著花樣扮滑稽逗著他笑,他也不笑,后來被我煩多了,才偶爾給吭個氣兒,最多時候還能說一兩句,來到這兒后,狀態似乎并沒有我所想的那么差,反而……有所好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