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殿下成功之后 第60節
這話說的,好像楊世醒對她是個——……什么一樣。 白露急忙順撫她的背,同時回過頭去數落小暑:“好了,你這驚人之語還是少說兩句,沒得嚇到了姑娘。還有,這些話你在姑娘房里說說便罷,外頭可千萬不能胡說?!?/br> “我知道?!毙∈羁雌饋硪灿行┌脨?,輕輕打了自己一下嘴巴子,“我不會給姑娘惹麻煩的。以后在外面,一旦談及此事,我都會閉緊自己的嘴,絕不多說一句,你們放心?!?/br> 白露搖搖頭,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谷雨鋪好了床被,見小滿那邊已經梳理完畢,便取來一早準備好的寢衣,請阮問穎換上:“姑娘,夜已深了,請安歇吧?!?/br> 阮問穎一點也不想睡,明明外面的天黑得厲害,伸手不見五指,還刮著風,下著小雪,她的心湖卻像被月光照拂了滿懷,雪亮雪亮的。 她想就著房間里暖融融的紅泥小爐,捧著一盞熱騰騰的茶水,與人坐在軒窗下面,借著月光灑進來的半片清輝聽風賞雪,相談至天明。 她第一個想到的人是阮淑晗,對方的閨苑離這不遠,又從頭到尾旁觀了麟德殿上發生的事,還因為要跟著各自的雙親而沒有和她同坐一輛馬車,一定也有許多的話想和她說。 但此時夜色深沉,阮淑晗說不定已經睡下了,這么貿貿然前去打擾不好。 且她的堂姐同她一樣心有意中人,卻始終離談婚論嫁差著好幾步,她如此尋過去,倒有些像在刻意炫耀似的,不妥。 接著,她又想到了谷雨和小暑她們,身為她的侍女,她們的職責就是陪伴服侍她,沒有打擾之說,一定很愿意陪她徹夜長談,頂多勸她幾句早刻安寢。 可她不知道要和她們說些什么,難道說她此時所感的喜悅,她對楊世醒的那些兒女情懷,她心里關于今晚顧語司和沛國公那些行為的憂慮不解嗎? 這些話就算她肯說,她們也未必能聽得懂、接得著話,最后還是只剩下她一個人絮絮叨叨,毫無意趣。 至于她的母親……如若沒有從大長公主那里知曉其相關的盤算,她現在或許已經在對方的懷里撒著嬌了。 阮問穎思來想去,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選。 直到她把目光無意間移到腕上的簪花鐲,才猛然意識到,她想要與之一起望月賞雪、促膝長談的人,從一開始就只有楊世醒,再無旁人。 察覺到這一點,她很快換了寢衣,躺上榻,等待著明日的到來。 谷雨吹熄燭火,同小暑等人輕手輕腳地退出里間,留下一片安靜黑暗。 阮問穎閉上雙眼,準備入睡。 但她睡不著,整個人維持著亢奮的情緒,無法抑制地回想起宮宴上發生的事情。 當時,楊世醒那一番話說出來,整個麟德殿里都霎時安靜下來,包括絲竹歌舞也全部停歇,不聞一絲聲響。 那個時候,陛下是什么樣的反應,其余人是什么樣的神情容色,阮問穎都無暇去看。 她只覺得耳邊嗡的一聲,似有弦音錚然作響,又在下一刻溘然琴斷,余下滿場空白。 她望著跪在殿前的楊世醒,身著一襲玄衣皇子服,腰佩螭龍白玉環,發束錦綃,暗紋疊篆,整個人看上去無比貴重,就連東宮太子也不可相較。 更不要說他通身的氣派,便如此刻,他在殿上跪著,明明是請命的姿態,卻絲毫不顯卑微,反倒使人覺出一股昂然矜傲的味道來。 阮問穎沒有出過長安,也沒有見過全天下的男子,但在那一刻,望著跪在殿上的楊世醒,她的心里升起了一股nongnong的情愫。 他是這天底下最好的、最好的兒郎。 舉世無雙。 之后的事情,她記得清清楚楚。 對于嫡子的求娶,陛下故作沉吟:“皇兒此言當真?朕知道你一向心宅仁厚,但太后方才說了,此事只是容后再議,并非拒婚,于你表妹名節無損,你不必擔憂?!?/br> “兒臣字字句句皆出于肺腑,絕無虛言?!睏钍佬巡槐安豢?,“兒臣與表妹從小一處長大,情誼深重,兒臣妻子這個位置,除了表妹之外不作他想?!?/br> 他鄭重地叩首行禮:“請父皇成全?!?/br> 沒有一句濃情蜜意的剖白,也沒有一聲山盟海誓的承諾,不過是簡簡單單的幾句話,道明他想要求娶的意愿,卻讓阮問穎覺得比所有風花雪月的說辭都要真摯動人。 如果陛下在這時詢問她的意思,她一定會不顧任何貴女的矜持,毫無猶豫地頷首謝恩。 陛下的神情卻很奇怪,像動容,又像懷念。 他端坐于上首,看著底下行禮的嫡子,半晌沒有言語。 太后的神情與他有幾分相似,但要多一點復雜感懷。 皇后的臉色也比較古怪,怔怔地望著親子,仿佛頭一回認識他,意識到他的存在。 阮問穎看在眼里,心里一陣打鼓,不明白這是怎么了。 是楊世醒說錯了話嗎?可瞧著陛下幾人的神情,也不像是在感到惱怒不滿……真奇怪。 最終還是由真定大長公主解開了這份疑惑。 她面龐上的笑紋舒展開來,彤紅的宮燈照耀著她,倒映出精致的花穗垂影。 有那么一瞬間,她好像年輕了許多,重新回到了風華正茂的歲月,變回了那個名動長安的第一美人。 “六皇子的這番言論,倒讓老身想起了許多往事……當年,他父皇也是這般跪在先帝跟前求娶他的母后的,連說的話都差不多?!?/br> 她緩緩笑道,似充滿了欣慰,眼里亮著不知是宮燈搖曳還是回憶升起的光?!翱梢娛怯H生父子,在面對喜歡的姑娘時都一個模樣?!?/br> 陛下疏朗寬笑起來:“朕當年可比他要強多了,與皇后從小定下了親事,哪需得求什么恩旨?!?/br> 笑完之后,他又凝神看向嫡子,目光悠遠源長,閃爍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不過,有一點,朕不及他?!?/br> “這一份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之誼,是朕怎么求,也求不來的?!?/br> 他長長舒出一口氣,笑嘆:“醒兒啊,你的運氣可比父皇要好多了?!?/br> 楊世醒大大方方地一笑:“既如此,父皇何不錦上添花,讓兒臣來圓滿當年的遺憾?” 陛下朗聲長笑起來。 “說得好,我楊家兒郎就該這般果斷決魄,堅定心意!” “來人啊,傳朕旨意——阮氏嫡女問穎,秀毓靈鐘,淑嫻德備,溫婉端柔,蘭心蕙性,堪為良配。特詔命賜婚于六皇子,待得擇定良辰吉日,便即完婚!” 第76章 你真的覺得,穎丫頭嫁給了他,能當皇后? 翌日, 阮問穎跟隨安平長公主一塊進了宮。 兩人先去了清寧宮,太后正端坐在里間的暖閣,慢悠悠地品著茗,握著書卷, 看樣子是早就料到了她們會過來。 “兒臣見過母后, 給母后請安,愿母后平安康泰, 長歡永樂?!卑财介L公主給太后行禮。 阮問穎也跟著行禮:“問穎見過外祖母, 外祖母福壽無疆?!?/br> 在與太后獨處時, 她的自稱都是臣女,對太后的稱呼也不是外祖母, 而是端端正正的太后。 非她不喜與太后親近, 乃是對方看重體統規矩,她們這對祖孫之間的關系也不是真的融洽親近, 所以為了避免麻煩, 她向來不會托大。 但在安平長公主面前,她的稱呼就會變化。 一來, 她不想讓母親察覺到她與太后之間的生疏, 為此感到苦惱。 二來,她的母親也和太后一樣自恃身份,重視尊卑。身為安平長公主的女兒,她是萬萬不能同尋常人家的貴女一般,恪守規矩地稱呼太后的,要彰顯出自己的身份高貴和與眾不同。 太后眼也不抬, 繼續垂眸看著手里的書卷, 緩緩道:“免了, 我可受不起你們娘倆的禮。當著朝臣命婦的面給我下臉子, 可真是我生出來的好女兒?!?/br> 若只有阮問穎一人在場,見太后擺出這副態度,她必會小心應對,甚至可能還會在地上跪一會兒。 安平長公主卻沒有這個顧慮,徑自領著她起身收了行禮,上前坐到太后的身邊,半是撒嬌、半是抱怨地直白與其說話。 “母后這話是怎么說的?兒臣如何就給你下臉了?明明是母后下了兒臣的臉面。穎丫頭已被太子拒婚在先,若和六皇子的親事還不成,豈不成了所有人的笑柄?今后還怎么在長安立足?” 太后慢悠悠翻過一頁書卷,似喜非喜,似怒非怒。 “誰說她被太子拒婚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你們家把太子的這門親事給退了,此等古今罕有之事,旁人咋舌都來不及,怎么會嘲笑?” “再說了,若不是你那婆母開口向你皇兄討要賜婚,事情又怎么會到這一個地步?且陛下已經如了你們的愿,下了旨、賜了婚,你們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安平長公主道:“兒臣就是不明白,母后為什么不同意他們的婚事。從前不是都說好了嗎,等他們這對小女兒長大就立即成親。母后為何改了主意?” 太后道:“我什么時候與你們說好了?明明從一開始,我就不看好這門親事?!?/br> 安平長公主聞言,立即挑起了長眉,鳳目舒張,炯炯有神地看著其母,一派風火奕采。 “為何?”她追問道,“穎丫頭哪點配不上六皇子了?” 太后合起書卷,置于一邊:“你不要瞎想,母后何曾說過這話?” “那就是六皇子配不上穎丫頭了?!彼翢o顧忌,“母后是這么覺得的嗎?” 太后一頓,沒有回答,而是道:“自從去了邊關,你這性子就越發風風火火了,看來邊關的風沙的確磨人,讓你都變得急躁了不少,人也精瘦了,黑了?!?/br>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愛女,輕嘆口氣:“你此次回長安,又是只準備待上一段時日就離開嗎?不能一直留下,或者多待幾年?難道邊關的軍情如此要緊,片刻也離不得你?” 安平長公主渾不在意:“青州荒蕪,成天風沙里來、風沙里去,人哪有不變黑變瘦的,且兒臣的夫君并幾個孩子都說兒臣沒黑呢,變得更漂亮了,母后莫要擔憂?!?/br> 說完,她的目光掃過一旁安靜垂首的阮問穎,像是才發現后者的存在一樣,恍然笑道:“瞧,我們娘倆只顧著說話,都把穎丫頭給忘了?!?/br> 她對應聲抬首的女兒道:“我和你外祖母嘮叨的這些話,想來你是不愛聽的。正巧,我方才經過綻紅園,瞧見那里的臘梅開了,看著很是喜人,你帶人去剪幾枝回來,也給你外祖母沾沾喜氣?!?/br> 太后含飴道:“我都快七老八十了,還沾什么喜氣,這些個紅梅綠蠟啊,還是留給他們年輕人吧,別來晃花我老人家的眼了?!?/br> 安平長公主持不贊同之意:“人老心不老,母后便是不喜梅花灼色,聞聞香也是好的,還能給這素凈的清寧宮增添一抹靚麗,多好?!?/br> 阮問穎本不想插進長輩之間的談話,但安平長公主此舉擺明了是要把她支出去,和太后講一些她不方便聽見的話,便順著對方的意思,莞爾地恭謹笑言。 “外祖母說的是,再過不久就是外祖母的六九大壽了,您老人家福氣綿延,鴻運齊天,的確不需要沾梅花的喜氣,反倒是我們這些個小輩要沾沾您的福氣?!?/br> “外祖母若不喜賞梅,外孫女就不折枝了。聽聞紀姑姑擅制糕點,尤其是紅梅酥心糕,滋味可謂一絕,不如讓外孫女采摘些梅花花瓣來,讓紀姑姑做糕點給您享用?” “這個想法不錯?!卑财介L公主趕在太后開口前答話,“就照著你說的做吧,摘完后也不用著急,這紅梅酥心糕做起來頗費功夫,你只消把花瓣給紀姑姑就行?!?/br> “余下的時辰,你便在園子里隨意逛逛。今兒個日頭好,梅花開得也盛,你看看有哪幾枝長得好的,不妨剪了帶回來,為娘喜歡賞梅?!?/br> 阮問穎應聲道是,朝太后與安平長公主分別行了一個禮,告退離開。 安平長公主含笑望著,直到愛女的身影消失在暖閣之外,才隱了一點笑意,轉頭看向其母。 “母后,你在昨夜宮宴上的言語到底何意?還是說,母后當真覺得兒臣的女兒,你的親外孫女,配不上這長生殿之主的位置?” 太后也緩緩隱了笑,蒼老的聲音里透出一點冷意:“你若在當年聽母后的話,沒有嫁給那姓阮的,那么今日不管你的女兒要嫁誰,我作為她的外祖母都會鼎力相助?!?/br> 安平長公主感到不可思議:“母后,都已經過了這么多年了,難道你還在和她較勁?”她沒有點名道姓,但母女二人都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 太后面容更冷,輕哼一聲道:“哀家貴為太后,她不過區區一名大長公主,身份、家世哪點堪與哀家相比?你說我在和她較勁,未免有些太看不起你母后了?!?/br> 安平長公主道:“那母后為什么不同意穎丫頭和六皇子的親事?”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像是想起什么,探究地哂笑道:“母后不會真的存著舍近取遠的心思吧?放著親生的外孫女不顧,反倒去顧起那些什么侄孫女、表外甥女?” 太后闔眼,閉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