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虐戀掰成修羅場蘇文后 第35節
“珠珠,珠珠?!狈褫p柔的聲音喚醒她:“醒來了,我們到人間了?!?/br> 珠珠睜開眼,入目是垂下的淺色帷紗,微棕素木色的床棱,沒有雕嵌什么花紋,但邊角都包得很細致。 珠珠下意識想抬手,就疼得一嘶。 她全身巨痛,到處包裹著雪白繃帶,皮膚骨頭火燒火燎,嗓子像在著火,她一張嘴,好像就能冒出煙來。 外屋兩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正趴在桌邊默寫樂譜,見珠珠醒過來,忙驚喜道: “醒啦!醒啦!” 兩個小姑娘從椅子跳下來一個向珠珠跑來,另一個撲騰短腿跑出門去,遠遠聽見奶聲奶氣喊:“鐘jiejie鐘jiejie!那個昏迷的小jiejie醒啦!” 珠珠努力睜著大眼睛,對上一張梳著羊角辮的萌萌大臉蛋,她瞅著珠珠,小臉皺巴起來具象化露出“好痛”的表情,小聲問珠珠:“jiejie,你能喝水嗎?” 珠珠:“…喝?!?/br> 小朋友扭頭跑到桌邊踮腳倒了杯水,剛要把水端起來,一聲驚呼:“可是,水好燙,jiejie你等會兒吧?!?/br> “…不?!敝橹榘l出快要被渴死的聲音:“不怕…渴,喝,立刻…” “…好吧?!毙∨笥阎缓门踔倥芑刂橹榕赃?,有點糾結怎么喂給她,最后小心翼翼捧到她嘴邊傾斜一點弧度。 門口噔噔出現幾個少女簇擁著個二三十歲年紀的年輕溫婉女子,看見這幕瞬間瞳孔地震:“小九!那水剛燒開——” 一片人仰馬翻,半刻鐘后,珠珠還是撅著嘴巴喝到了水,被姓鐘的溫柔漂亮jiejie拿著湯勺喂的。 珠珠喝著水,邊豎著耳朵聽鐘姑娘說話,從她們的話里大概拼湊出情況。 她的確已經進入人間了,這里是在中原一個大一統的王朝,國號是乾,已經昌隆興盛了兩百余年,如今雖然國主年幼,權王當道,朝野內外漸生潰癰,但總體還算個太平年月。 而她現在掉落的地方是位于大乾南方、江南魚米之鄉,是座沿著大河流域衍生出的數一數二富庶大城,叫嵐城,整座城池被蘇河橫貫,憑著南北水運和織繡業而名聞天下,人口稠密,市巷繁華。 這是真的,珠珠透過半開的窗戶,就能隱約看見淌淌流過的水脈一角,河岸對面無數錯角疊起的繡樓屋檐,她耳朵好,能遠遠聽見外面浮動著無數細密的人聲。 她現在住的地方叫清平樓,就建在蘇河邊上,是一座盛名遠揚的琴樓。 這清平樓的主人是一位姓裴的年輕公子,幼年因北方災荒流落到嵐城,本是被大戶人家買作戲伶準備從小培養,但誰料裴公子很小年紀就展露出超凡的樂藝天賦,幾次在那大戶的宴席上艷絕眾賓,嵐城當地一位很有名望的老樂師無意中聽過一次他的彈奏,驚為天人,特地去向大戶人家求來他的賣身契,從此收為親傳弟子,傾囊相授,裴公子精通百家融會貫通,十幾歲年紀就成為遠近聞名的樂師大家,甚至曾為下江南的一位老親王奏樂,那老親王愛極他琴音,親口贊賞“梵音天籟”,賜金千兩,更以春秋傳下來的重寶焚尾鳳琴相贈,那年裴公子徹底名滿天下,本欲辭別恩師游歷四方,但誰料老樂師病重,很快不治而逝,臨終將這座祖傳的清平樓托付給裴公子,裴公子便留下來,久居嵐城照看清平樓,數到如今已有八、九個年頭。 清平樓原是一座茶樓,后因裴公子名聲大噪,許多樂行子弟來拜師學藝,又有許多大富貴人家愿以重金禮聘裴公子為西席,教導家中孩兒禮樂,但裴公子生性素淡仁善,不愛奢物,婉拒了諸多榮華富貴,仍留在清平樓,還收養了許多貧民人家無父母的孤兒,留在樓中養育教導,也時常慈濟老弱、為看不起病的傷者病者請醫施藥。 珠珠這次就是昏倒在河邊,裴公子正巧從知府府邸家陪宴回程的路上看見她,就把她帶回樓中讓人照看。 珠珠說自己腦袋磕到了,失憶了,鐘姑娘看她的眼神更加憐惜,更把情況掰開了給她細細解釋。 好半天,鐘姑娘才說完這些情況,溫柔對她說:“你的傷太重了,大夫說起碼得好好養大半年,你若是沒什么要緊辦的事,就安心待在這里養傷?!?/br> 珠珠的嗓子被天雷劈壞了,聲音嘶啞,只能慢慢說:“我…現在沒有…錢…” “沒關系,不要錢?!辩姽媚镄φf:“我們清平樓所有人都是被收留來的,遠不差你一個,多一雙筷子的事,平日我們也要正常吃食起居的,你不必多想?!?/br> “……”珠珠聽著,心口翻涌起動容。 她下凡來,很大程度是憑一口莽勁兒,就是不服低中廷一頭、不服憋那口氣,非得爭過來才爽,爽的確是爽了,但挨天雷劈也是沒辦法的事。 她原本還打算著,下凡來肯定會重傷,掉在哪兒就在哪兒原地養傷,找一找人間據說有城隍廟啊丐幫之類的地方躺著,實在不行她在山里邊搭個棚子先躺一陣,什么事等傷養好了再說,但沒想到,她居然一下凡就遇到這么好的人。 “…謝、謝?!敝橹槊總€字慢慢吐出來:“…我…好了…會、報答,你們的?!?/br> 鐘姑娘笑起來,輕柔摸了摸她頭發:“公子是活佛菩提心的菩薩,這些年幫了不知多少人,我們仰賴公子恩德,有吃有喝,有容身之所,把余力拿去幫到世上需要幫助的人,是做功德,不求償還,你不必多想,好好養傷,等傷好了,我們幫你找一找家人?!?/br> 珠珠心里默默想,那是必找不到的了,她只有一個剛甩了的老前夫——那要是找到才嚇人。 “那個…公子…”珠珠回憶著,隱約回憶出一些光怪陸離的聲音:“我好像…抓臟了他的、袖子?!?/br> 鐘姑娘一愣,笑道:“一定又是裴禹那家伙大呼小叫了,沒事,那時你昏迷呢,無意識間的,公子仁善,不會在意這些小事?!?/br> 珠珠腦子里好像有自發意識地想起那抹清冷淺淡的禪香。 “那位裴公子…”珠珠忍不住問:“叫、什么名字?” “咱們公子姓裴,雙字玉卿,但不好直呼正名,你以后就同我們一起喚公子就是了?!?/br> 裴玉卿 珠珠慢慢琢磨這個名字,仿佛一股浪漫清雅的風韻要從嘴邊流淌出來。 好…好好聽哦。 小臭鳥心中突然升起前所未有的好奇。 那樣的禪香 那樣好聽的名字,也不知道真人…會是什么樣子的? 第三十二章 佛陀。 珠珠的傷勢恢復得很快, 很快就能從床上起身,在房間里自己走動了。 珠珠有空清點了身上的東西,符玉當然還掛在胸前,妖骨被劈沒了, 養存在里面本命劍都被劈出來, 劍負傷了得慢慢養, 而且妖劍太兇,平時沒必要拿出來, 珠珠就找了塊布把它包著。 總的來說, 損失比預想的要小,結果反而比預想要好, 既沒缺胳膊少腿又沒變成偏癱,還被好心人撿回去養傷, 這是她八百年沒有過的好運氣, 珠珠已經很滿意。 結香花手鏈被她扯斷了, 紅線斷了, 她心口的連理枝契也在天雷劈下的那刻,灰飛煙滅。 珠珠敞開衣物對著鏡子看,她全身被天雷給劈了遍,摳下焦黑的血疤,顯露心口更細嫩的皮膚, 曾經印著的鮮艷的連理枝, 也徹底沒了蹤影,只剩下一片雪白的皮膚。 符玉輕聲說:“連理枝契消失了, 證明天道承認你們的婚約正式解除, 從此男婚女嫁, 各不相干, 前緣盡斷?!?/br> 九重天的舊事,少女與元蒼天尊的愛恨情仇,都像一場過眼的浮夢,在這一刻盡醒,什么也不剩。 符玉不免有些唏噓的。 它覺得少女也不免會也會感到悵然。 它大錯特錯。 少女啪啪拍在心口,美滋滋說:“終于甩了那老東西,可以奔向新一春了?!?/br> 符玉:“……” 是它想太多。 符玉無語,但不知為什么,又莫名地高興。 永遠積極快樂的小鳥,是多么可愛。 符玉心里高興,又提醒說:“雖然這些契約都斷了,但看元蒼天尊的性情,并不像肯隨意罷休的人,你還是要多留些心,做好準備?!?/br> 珠珠擺了擺手:“沒事,那老東西心高氣傲,現在不過是不甘心,冷靜幾年就好了,到時候我把新老婆帶回去,生米都做成熟飯了,他那么傲慢,不會再糾纏的?!?/br> 少女自信滿滿,符玉其實覺得沒她想得那么輕易,但看她輕快美滋滋的樣子,就壓下沒說——干嘛現在掃興,將來的事將來再說,讓她先高興好了。 珠珠把九重天的事拋到腦后,把心思投入現在 凡間的生活不容易,也不好真白吃白喝,珠珠能動彈了,就跑去問鐘姑娘有什么要幫忙的。 鐘姑娘一再安慰讓她安心養傷,樓里沒什么忙的。 但珠珠并不安心,她是個欠人情會渾身癢癢的鳥,說自己現在傷好很多了,強調自己很能打,尤其等繃帶拆開,她更超能打。 珠珠全是說真心話,她雖然現在沒了妖骨妖脈,不能用法術,但一身妖體還是正兒八經的鳳凰妖體,等她的傷恢復了,一拳下去不敢說山崩地裂,起碼也能砸破幾棟樓,人間的凡人都沒法修煉,珠珠尋思她這不完全可以橫著走了。 珠珠說得很自信,但她的樣子實在沒信服力,鐘姑娘就沒信,哄小孩子似的笑著哄她說好好好,小王八鳥頭頂毛炸了炸,也沒辦法對漂亮溫柔的小jiejie生氣,最后被擼亂了一頭呆毛,憋著嘴巴跑回來,像個被酒色所誤的壯士,恨恨捶墻:“可惡,早晚有一日要叫她們看看鳥的厲害!” 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 嵐城是很富庶繁華的地界,發達的南北航運和織造業伴隨著同樣興盛的煙花行當,蘇河的花船是代代會出美名傳天下的名妓,而市坊的茶館、琴坊、酒樓這些消遣娛樂地方,雖說不是青樓楚館,但日子久了,也總會有喝多了酒不開眼的東西來犯賤。 珠珠一大早就聽見外面的吵鬧聲,有女孩子的驚叫和哭聲,有男人粗蠻的大呼小叫聲,有鐘姑娘強忍著怒意竭力回旋安撫客人的聲音。 “客人,客人說笑了,咱們公子病了,連王老爺家的宴席都推了,怎么能出來表演呢,咱們樓里琴曲也都是新排的,您聽——” “狗屁!少拿那不值錢東西糊弄大爺!”一個粗暴渾濁的男聲響起,像喝多了酒發酒瘋,渾吼道:“病病病,姓裴的是紙糊的今天病明天病,一個倡伶,差點賣屁股的男孌,還真當自己是什么角色,大爺有錢!大爺有的是錢!快叫他滾出來給大爺唱曲!” 前樓傳來哈哈大笑,有人笑喊道:“小娘子,我們哥幾個可是聽聞嵐城裴公子的美名特地趕過來,不見到人可是不罷休,還是請裴公子出來給我們彈上一曲,咱們有話也好說?!?/br> “就是!”又有個尖銳的男聲興奮高喊:“大哥!聽說那姓裴的長得比女子還美,是個坐輪椅的病秧子,咱們行走江湖這多年還沒玩過瘸子,這次可得好好爽一把!” “哈哈哈!到時候咱們兄弟一起——” “哈哈好——” “混蛋!你們怎么能對公子不敬,老子和你們拼了!” “哎呦,幾只毛沒長齊的小兔崽子還敢動手,兄弟們,來給這幾個小賤皮子開開眼……” “!” 珠珠噌地從床上跳起來,扯過旁邊的衣服披上,撞開門就往外跑。 珠珠像一枚炮彈頭沖進前院的大堂里,正看見大堂亂作一團,四五個渾身橫rou神色森然的粗漢獰笑打砸桌椅,珠珠看見幾個眼熟的在清平樓學藝的少年憤怒沖上去,被為首那粗漢一拳打得口鼻冒血。 “他們應該是江湖人,二三流貨色,會些粗淺武藝?!狈窠o珠珠解釋:“人間的官府管轄力不夠,民間就自發形成一些幫派勢力,他們錘打筋骨、修習武藝,雖然不能修煉,但武學有成后也能做到輕身如燕,一拳可撕虎狼,這幾個就是江湖人,不知怎么跑來這里——” “江湖人?天王老子也別想在這里撒野!”珠珠只森森說了這么一聲,已經像頭少年體健的兇悍猛獸沖過去。 壯漢把一個清平樓的少年踹翻在地,滿臉獰笑就要再一拳打下去,耳邊就聽到爆破的勁風,下一刻,他腦袋巨震,整個人被生生被砸進桌板里。 周圍瞬間死寂,清平樓悲憤的一眾人驚呆,粗漢幾個兄弟驚駭看著生死不知的大哥,不敢置信抬起頭,就看見大堂正中的臺子上站著一個少女,隨意披著凌亂外衫,半邊臉纏著繃帶。 她身條高而修瘦,背后背著一根被粗布包裹的狹長條狀物什,少女半邊臉被繃帶纏滿,露出另半邊臉雪白,鑲嵌著一只森寒鳳眸,眼瞳有如鬼火戾戾而燒。 這是種怪異的裝扮,但不知為何讓少女看上去更靡艷恐怖,像密林深夜出沒的妖鬼,仿佛下一刻就沖過來掰斷你的脖子讓血液噴濺成紅花。 樓里樓外一些隱秘窺視的目光倏然凝固。 所有人都看見那妖鬼一樣的少女一腳踩在高臺上,把高臺厚重的石板踩得嘎吱嘎吱作響。 “誰敢來清平樓撒野,下一次,砸過去的就不是桌子?!鄙倥抗饩従彃哌^那幾個駭得腿肚打哆嗦的兇徒粗漢,又像是對樓里外不知哪個角落的人說,一個字一個字森森:“人不能死在樓子里,可腦袋掉在外面什么犄角旮旯里,就沒人能知道了?!?/br> “……” 珠珠最后到底把那幾個傻叉狠狠砸了一頓,揍得皮開rou綻屎尿失禁,清平樓的幾個血氣方剛的少年不斷叫好,亮著眼睛爭相把他們拖出去扔掉。 幾刻鐘后,官府衙門的衙役姍姍來遲,在旁邊攥著帕子又驚又喜又憂的鐘姑娘見狀連忙擦干眼角淚水,讓小九阿繡幾個女孩子把珠珠帶去后臺去不要露面,然后換一張如花笑面向著衙役們迎上去打點。 珠珠坐在后臺的板凳上,她的傷口有點開裂,微微滲紅繃帶,阿繡幾個姑娘連忙幫她換繃帶,她們的動作小心翼翼,像服侍著剛打了勝仗的大將軍,動作輕柔得近乎虔誠。 樓里大大小小的孩子躲在柱子后門簾后面睜著亮晶晶的眼睛偷看她,小聲竊竊私語,空氣中浮動著歡快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