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卿 第47節
她驕矜懵懂,漾了漾衣袖,就叫敬亭頤入贅公主府。 她隨性自在,想說就說,不說就當真不說;想睡就睡,甚至全然不顧身后事。 恃寵而驕。 會有人來伺候她洗漱換衣,會有人給她蓋上被衾,掖好被角,給她吹滅燈,祝她一夜好眠。 這樣辛苦的事,卻是被人搶著來做的。因為她得到了所有心甘情愿的偏愛。 這份偏愛,支撐著敬亭頤跋山涉水,走到浮云卿面前,搽去她的脂粉,解開她的衣帶。 調好水溫,給她洗臉,洗腳。 從始至終,虔誠認真,不帶半分霪或欲。 因為他是甘愿臣服于她的臣。他的霪或欲,皆因她而起??蓻]她的指令,他不敢有半分放肆。 敬亭頤吹滅了龍鳳燭,吹滅了案桌上燃著的桕燭。剎那間,敞亮的屋里一片黑暗。 他坐在桌邊,就著月光,抄著那篇辭賦。 一遍又一遍,臨摹浮云卿的字跡,握著筆桿,與她的氣息共舞。 子時,敬亭頤洗漱好,躺在拔步床上。 幸好喜床上放著兩套被衾,他小心翼翼地揪開被角,輕輕蓋在自己身上。 睜眼是慘白的月光與暗沉的紅帳,閉眼是浮云卿的發香,與那淺到不能再淺的,芳華少女獨有的,甜膩的身香。 他睡得淺,浮云卿卻睡得熟。 她扭過身,面朝敬亭頤。 夢中,滿桌奶制品擺在她面前。果奶.圓子,冰酪飲子,羊奶煎,乳糖真雪…… 滿屋香甜的奶味,她撳緊筷著,舀起圓勺,卻怎么都吃不到嘴里。 漸漸心急起來,伸著手胡亂夠著,桌上的吃食卻離她愈來愈遠。 “啪!” 撲閃的手正好拍到敬亭頤胸膛前。 他猛地睜開眼,見浮云卿似是做了夢魘,忙側身支手,拍著她的背安慰。 卻不起半點作用。 浮云卿掙扎得愈來愈厲害,不斷靠近敬亭頤,幾乎要躺在了他的懷里。 若麥婆子踅來瞧瞧,怕是會嘆著:只顧著大婚,沒顧上準備安慰浮云卿的物件。浮云卿睡得熟,可需嬭著什么物件,才能免去夢魘之痛。 可敬亭頤卻是首次經歷這場面,手忙腳亂。 他的安慰不見效,只能任由浮云卿搗騰拾掇。 他握著浮云卿的手,只嘆怎么睡了那么久,手還是冰冰涼涼的。 或許小娘子家體寒是常事。敬亭頤焐熱她的手,還嫌不夠,朝她的手心哈著氣。 她不著章法卻又有些熟稔地扯開他的里衣,蹙起的細眉扎得敬亭頤心癢癢。 忽地,她垂下了腦袋。 “嘶——” 敬亭頤倒吸了冷氣,驚得睡意全無。 他總算知道,什么是“男mama”,什么是養成的習慣。 他捋起浮云卿凌亂的發絲,手托著她的后腦勺。 “別急……” “沒人跟你搶……” 他羞得閉緊眼,可一閉上眼,那處著細密的感觸,都細細地傳到他的腦里。 不算輕柔,急燎燎的。 時不時地傳來一陣刺痛,像被針扎繩扯一般。 原來做母親是這么不容易。 敬亭頤咬著拳,認命似的往后仰頭,方便她擺脫夢魘。 “輕些?!?/br> 他呢喃道。 第40章 四十:三人行 ◎重要劇情,勿跳?!?/br> 次日辰時, 趁著珍饈閣里的幾位貴人用膳,麥婆子踅來婚房收拾被衾。 兩床喜紅被糾纏在一起,被單凌亂歪扭, 緊緊皺著。 床榻一片凌亂,可屋里并沒有霪靡的氣味與場景。 龍鳳燭堪堪燃了三分之一, 就被剪了燭芯。凌亂床褥與雕窗囍花都彰顯著,昨夜有過狎戲砑光??擅C清的氣息又彰顯著,這分明是無事發生,和衣而睡的模樣。 麥婆子拿著雞毛撣掃床, 憂心地把側犯尾犯喚來, 因問:“今早你倆伺候公主梳洗時,可發現公主動作有什么異常么?譬如說腰酸腿酸之類的, 說要拿藥膏搽搽之類的?” 兩位女使搖搖頭。 側犯回:“今早公主只說睡得香。夢里吃著乳酪冰飲子,手里還攥著一甌櫻桃煎。說那顆櫻桃起初是嫣粉,后來燒成了嫣紅色, 漂亮得緊?!?/br> 尾犯絞著帕子說是, “腰酸腿酸之類的一概沒提。噢,公主說嘴里酸脹,張嘴打哈欠時,口腔脹得難受。咱們公主平時嘴皮子潤潤的,今早起來,有些干?!?/br> 麥婆子“嘶”了聲,“公主平日里并不愛吃櫻桃。說櫻桃果rou少,果核大, 吃得不過癮。怎么昨晚在夢里夢見吃櫻桃了?嘴里酸脹, 是塞里什么東西了么?” 尾犯心細, 悄摸睞一圈婚房, 便隱約猜到麥婆子所想。 “婆子指的那事,不是有落紅帕么?”臉皮泛起一陣紅,到底是未婚姑娘,房中之事明面上說起來,倍感羞赧。 麥婆子指著她的腦袋,說迂腐。 “落紅帕?哎唷,到底是未經人事的單純姑娘,只靠一張帕子識得雛不雛的?!逼抛愚袅宿粑卜甘掷锏呐磷?,“要是靠落紅帕一認一個準,那這世上就沒有被誣陷成霪婦的姑娘跳河冤死了!咱們這些做小底的,平時不騎馬不游戲,每日就在府院里走來走去,跑步都少見。貴女們呢,常常打馬球捶丸,動來動去,那層麥齒1就破了。就算不大動,有的也沒有落紅。情況很多呢,不要一概而論?!?/br> 側犯記得認真,忍不住打探道:“可婆子您不是沒成婚么?您沒經過那事,為甚了解得這么清楚?!?/br> “好姑娘,沒成婚就不能握雨攜云了?” 麥婆子將兩人攬到自己身側,“你們倆呢,若不想在四方院里蹉跎一生,那就趁年輕好好干,攢幾錠金元寶,等到三十多歲,出去游蕩各州,見見煙火凡世都是怎么過的。這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故事。千萬別覺得咱們女人就得替看不見影的男人守貞,及時行樂,懂么?” 理是這個理??汕榕c愛上一片空白的女人,就算要享樂,也不知怎么找享樂的途徑。 側犯尾犯撳著帕子蓋住燒紅的臉,“好婆子,知道囖?!?/br> 單純懵懂未必是件好事。單純勘不破事外的玄機,懵懂會無法及時察覺出任何一份微妙的情感。 禪婆子捱不住數落的心,“公主,您太過單純。沒幾個人會喜歡離別,但那又能怎樣,總不能拋下一切事,光顧著聚合罷!” 浮云卿挑起一塊腌黃瓜,憤恨地咀嚼著,“我就是不喜歡離別,同樣也不喜歡團聚。這倆詞互為因果,離別再團聚,團聚再離別,聚散聚散,依偎的心就遠了。要我說,闔家都和諧美滿地待在一起,天荒地老也不分離?!?/br> 她朝敬亭頤挑挑眉,“敬先生,你說是這理罷?!?/br> 不久前,禪婆子隱晦地問倆人洞房夜的情況,叵奈浮云卿根本沒生旖旎心思,只說昨晚與敬亭頤聊得開心。 禪婆子又問,“都說了什么?” 浮云卿挑了其中一件回,“就拿這離別團聚說,常有詩人把團聚之喜,離別之苦,描述得凄美深刻。我卻看不上這一流,聽及這類詩,就想捂耳朵逃離?!?/br> 因此落得禪婆子一聲“太過單純”的數落。 敬亭頤勾起嘴角,“您的話有道理。聚散浮沉,縱使生發出再大的歡喜,根處仍會藏匿著苦意?!?/br> 他掀開鴛鴦食盒的方蓋,將一盞熱乎黏稠的白粥端到浮云卿身邊。 “腌黃瓜吃多,嘴里會生瘡??诏從ト?,反反復復帶來疼痛。飲食要搭配好,腌黃瓜就著白粥吃,開胃又舒適?!?/br> 浮云卿笑彎了眼,“敬先生,你想得真周道。今早起來,我嘴里確實不舒服。不是口瘡,就是酸澀腫脹得要命,就像噙了一夜粘牙的飴糖?!?/br> 說著舀起白粥,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著。 “難道是哭嫁前,那碗圓子吃得多了,消化不好么?”她猜道。 不經意地側目,卻見敬亭頤臉色蒼白僵硬。 “食欲不佳嚜?!备≡魄滢坌?,撳住盛著腌黃瓜的瓷碟邊緣,端到敬亭頤面前。 “喏,腌黃瓜開胃。敬先生多吃些,不然人會顯得憔悴疲倦?!?/br> 然而手正要收回去時,一時失了輕重方向,“啪”地擦過敬亭頤的胸膛。 力道輕,卻聽他痛得悶哼一聲。 浮云卿頓時蹙起眉,“真是抱歉。敬先生,你身上是有傷么?怎么看起來這么痛?我也沒用力啊?!?/br> 她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己的手。難道她力氣漸長,真真是收不住蠻力,誤傷了他么? 敬亭頤搖頭說沒事,可窺他額前發汗面色痛苦的模樣,又不像是沒事。 人家說沒事,再追問下去,倒顯得自個兒沒風度。 浮云卿落寞地噢了聲,“千萬不能忌醫。不舒服就要去大夫抓藥吃,病不能拖,越拖問題越大?!?/br> 敬亭頤頷首說好,心里卻嘆,醫者不自醫,他懂的醫理不比大夫少,然而,這病還是說不出口,抓不來藥。 昨晚,那兩點被嬭了許久,從癟豆般大小,漸漸變成嫣紅的櫻桃,墜得悶脹。 浮云卿那幾顆尖尖的虎牙嬭著他,泄恨一般地嬭著,似要把這兩點給鑿下來。 邊嬭,邊哼唧地要抱,要哄。他要唱不成調的安眠曲,有一下沒一下拍她的背,要揪來被衾給她掖好,要時刻調整躺姿,找尋最便利的姿勢,撫慰她焦躁的心。 起初霪念冒出頭,后來真真是在受刑。 嚙齒啃咬,他像一頭被狼群分食的鹿,而她的每根手指是餓狼,指尖點到之處,他被撕扯地體無完膚。 數著更漏,約莫過了一個時辰,他終于忍受不了,摁著浮云卿的腦袋,不叫她動彈。 這是母親對付頑劣孩子時,常用的一個辦法。缺氧快要窒息,孩子會松開口,汲取空氣,母親終于逃過了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