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見春臺/嬌啼/嬌靨 第32節
因為他總是表里如一的討人厭。 不講理,不近人情,說話也討厭,做事也討厭。 約莫半柱香左右,桑窈聽見外面傳來了熟悉的說話聲。 桑窈連忙坐直身體,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 “殿下,就在這里?!?/br> 木門敞開,伴隨著吱呀聲,一身錦衣的陸廷從外面走了進來,桑窈下意識縮了縮身體,因著他逆著光,所以桑窈看不清他的神色。 木門又被再次關閉,因為多了一個人,房間忽而變得狹小不少。 沉默之中,桑窈連忙站起身來,垂眸小聲同陸廷請安。 可她等了半天也沒等到男人說話。 寂靜讓她越發心中的忐忑,她心道不會吧,這是真的生氣了? 她的腦袋在這一刻想了許多東西。 若是這人有一點不認賬的意思,她就要趕緊逃。如果他要抓她,她就大喊大叫讓他丟盡臉面,若是不甚被他得逞,等到她回到上京城也要四處散播五皇子不是好東西敗他名譽。 總之今天不能白來。 桑窈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來,一張陰沉的臉龐映入眼簾。 陸廷正垂眸盯著她,目光帶著幾分狠毒。 桑窈心中一凜,這人就這么記仇嗎,至于氣到現在嗎? 她顫著聲音,開門見山提起她父親的事:“殿下,上次我爹……” 話未說完,頭頂便傳來一道低沉的質問:“你昨日為何沒來?” 桑窈一愣,腦袋飛速思考,然后胡謅了個理由道:“昨……昨日我身體不大舒服?!?/br> 難道他真的為此生氣了?可他不是說三日之內嗎? 她今天來也不算遲到吧。 男人輕笑一聲,彼時房內只有他們兩人,陸廷臉上已經沒有平日那偽裝起來的溫和,那張溫潤的臉龐和上面陰毒的神色矛盾無比。 桑窈不太敢直視他,只能祈禱他別再生氣,早些還她父親清白。 可他的笑聲幾乎令桑窈不寒而栗。 他又問:“你昨天去做什么了?” 桑窈不知道他為什么一直執著于這個問題,可是她總不能去說自己昨天先去求了謝韞,于是只得硬著頭皮繼續道: “昨日下了雨,我不大舒服,所以……休息了一會,殿下,我以為今天也可以的?!?/br> 陸廷半闔著眼,道:“原來你知道我在等你啊?!?/br> 這話說的,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看的出來。 “殿下,那你——” 話音未落,男人忽而抬手,扣住她的下巴。 他的力道不輕,桑窈吃痛驚呼一聲,她被迫仰起頭,因為痛楚而雙目泛紅。 他盯著她的眼睛,靜靜陳述道:“你去找謝韞了?!?/br> 男人白皙的面龐上透著憎恨,眼里隱有血絲,他這幾日過得并不好。 一開始是一向對他唯唯諾諾的太子突然變了態度,開始不把他的話放在耳里,甚至拒絕見他。 緊接著是這幾個月費力拉攏的大臣,都在不約而同的疏遠他。 這也就罷了,這幾天大理寺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開始查莨山刺史李脈。 莨山地處西部,水草豐沛,戰馬強健,又南接蠻夷,是為軍事要道,李脈在這個位置上做了有十年,這十年來借職務之便扣下了整整三萬兩白銀,近幾個月來,因為即將升遷,在交接時賬務對不上,慌亂之中找到了他。 他便因李脈所允太過豐厚,又念著他即將入京,此番說是助他,也是在揪他的把柄,這才冒險出面擺平了此事。 當今任大理寺少卿的乃謝家謝檐,正是他主理此案,他實在很難不多想。 可詭異的是,他已經透過這件事隱隱察覺到了不對,卻并不知謝韞還會怎么對付他,更不知該如何應對。 他拉下面子去見他,這人卻半分臉面不給直接回絕。 這是陸家的天下,而他是皇子,身上是陸家的血,謝韞不過是臣子罷了,說到底就是陸氏家奴,他到底在猖狂些什么。 拉攏不成,威逼不成,謝韞這個人從一開始就看不起他,如今也沒想放過他。 他跟謝韞原本就算是同齡,平日總是被比較,他搶走屬于他的榮光,還要萬眾矚目的目光。明明他能做出跟謝韞一樣的成績,可就算如此,他在眾人眼里仍舊比不上他。 真是可笑,他一個皇子,為什么要去跟一個家奴比。 包括眼前這個女人也是如此。 分明是他先看上了她,還允她側室之位,可她還是不屑一顧去轉而就去跟了謝韞。 他面無表情的問:“怎么,謝韞沒有幫你,你這才想起我了?” 桑窈的下巴幾乎要被他捏的斷掉,她疼得淚眼模糊,根本說不出話來,她沒忍住抬手,抓住了陸廷的手指想要讓他松手。 她模糊的喊著疼,少女的模樣實在是太過可憐,漂亮的臉蛋滿是痛苦,陸廷聲音頓了頓,隨即松開了手。 他站直身體,居高臨下的看著桑窈,道:“你跟謝韞到哪一步了,他碰過你嗎?” 被大青蟲捏了下巴,桑窈心中又痛又惡心。 她噙著淚水,一邊摸著自己的下頜一邊恨不得把陸廷下巴掰掉叫他也嘗嘗這種滋味。 面對陸廷的詢問,她一點也不想回答。 直到陸廷提醒她:“你是忘了桑印的處境了嗎?” 桑窈這才抿了抿唇,十分憋屈的道了一聲:“對不起,殿下……” 陸廷笑了出來,面前的女孩柔軟又瘦弱,他的確奈何不了謝韞,可對于桑窈,他只要動動手指就能威脅到她。 但是他突然發覺,他并不該將對謝韞的怒火發泄到一個小姑娘身上,顯得他很無能,也很不體面。 他慢悠悠道:“沒關系,這次本宮姑且原諒你?!?/br> “野貓難訓,這是你最后一次機會?!?/br> 桑窈趁機道:“上次之事,是我父親太過莽撞,殿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還請還我父親清白?!?/br> 陸廷輕哼一聲,道:“可我瞧你父親下手挺利落的?!?/br> 桑窈憤恨的想,能不利落嗎,怎么沒打死你這個狗東西。 桑窈抿住唇,小聲道:“父親他已經知錯了?!?/br> 陸廷沒再多說什么,自然而然的在她面前脫下了外袍。 那件衣衫慢悠悠垂落地面,桑窈收緊五指,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今日她能過來,就已經預料到會發生這些。尊嚴或是所謂的貞潔,她其實都不在意,能叫她在意的事真的很少很少。 此刻亦談不上什么絕望,只是害怕而已。 害怕,抗拒,想要逃離。 面前的陸廷,好似真的變成了一只穿著錦衣的大青蟲。 這樣一想,她又要哭出來了。 她這輩子,真的最討厭大青蟲了。 陸廷緩緩張開手臂,睨著她,眼神曖昧,慢悠悠的開口道:“知道怎么伺候——” 而正是此刻,急促的敲門聲瞬間響起,伴隨著小太監急切的呼喊,“殿下!出事了!” 陸廷面色一沉,隨即又彎腰自己撿起了外衫,看都沒看桑窈一眼就快步走了出去。 木門被啪的一聲的關上,房內僅余一陣清風過來,吹散了些那令人窒息的熏香。 桑窈還愣在原地,這一切不過眨眼之間。 此時的她,還未曾想到這個出事是多么嚴重的出事,她還以為僅僅是陸廷碰見了什么意外,待會事情處理完了還要回來, 房內空蕩蕩的,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的任務沒有完成,但她還是慶幸般松了口氣。 她有些感謝這個“出事”,讓她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可她心中也明白,逃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 既然選擇來求他,那就注定得付出些什么。 桑窈揉著自己的下巴,站直了身體。 但是因為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又讓她腳步踉蹌了一下。 此時,黃昏已去,天色黯淡無比。 房間內未曾燃燈,亦有幾分昏暗。 她仍舊沒有習慣那個熏香。 桑窈又坐回了原位,順了順自己的呼吸。 她撐著腦袋,只覺得自己非常難受, 方才初進來時只是精神不濟,倒不覺得有什么,后來陸廷進來,她情緒緊繃,亦沒什么特殊的感覺。 直到現在那種感覺才明顯起來,她撐著腦袋,半闔著眼。 正前方的博山爐內輕煙升起,幾乎成一條直線,然后散在半空。 桑窈遲鈍的腦袋,這會忽然靈光一閃。 她心跳飛快,不可置信的扶著手邊的東西站起身來,然后行至那爐子前。 她只是嘴巴笨,吵架時無法在短時間內迅速措辭,但這不代表她腦子也笨。 就算是沒吃過豬rou,還能見過豬跑嗎,她對男女之事無甚經驗,卻知道這世間有種東西叫催情香。 哪怕在話本子里,這個東西也有一席之地。 她忽而想起那個小太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