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她逆襲了 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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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節,水寧鎮正值多雨季。 早上下完雨,天上飄著大朵灰調的棉花云。 整條街道灰撲撲的,盡頭連著油綠綠的田埂,像鉛筆畫忽然上了色。田埂的邊緣是云煙環繞的青山,這山卻像是水墨潑出來的,和天邊灰色的云朵渾然一體。 微風吹過,田里的水稻掀起綠浪,空氣拂在臉上,送來潮濕的泥土味。 這個地方還挺日本電影的,梁時心想。 她來到這小鎮已經快一個月,初到的時候很不能適應西南潮濕的氣候。當然,在眾多不適應的事物里,天氣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項。 她剛從鎮中學出來,手里拎著身份證明和轉學報道證。 來時下了雨,她沒帶傘,雨水打濕了發尾,頭發一綹綹地披散著。 梁時很愛惜自己的jsg一頭長發。國際學校對發型要求不嚴,她燙了一頭微卷的大波浪,還染了低調又高級的深栗色,油光水滑,精致漂亮。 班上女生經常向她討教保養頭發的秘訣。其實哪有什么秘訣?昂貴的洗發水,配上沙龍里最貴的護理套餐。只這一頭長發,便足以彰顯她殷實的家境。 此刻,這頭昂貴的長發濕噠噠地貼在背上,再沒了往日的光輝亮澤。梁時攏了攏頭發,走進路邊小賣部買了一個發圈,想把頭發扎起來。 結賬的時候,隔壁早餐店飄來茶葉蛋的香味,梁時想起自己一上午都沒吃東西,于是買了個茶葉蛋,坐在門前的臺階上磕起來。 這是她第二次吃茶葉蛋,味道還不賴。第一次是剛到這里的那天,哪個人塞給她的,記不清了。 她攥著剛買的塑料頭繩,回想起自己梳妝臺上那一堆閃亮的發飾……隨便哪個不起眼的,價格也要三位數吧。 那么多,根本戴不過來。 她還是第一次用三毛錢的頭繩。 真虧呀,怎么沒多帶些東西走呢,梁時心想。 她不禁想念起自己的臥室……60多平的開間,連著一個巨大的u形衣帽間,里面擺滿了吊牌都沒拆的當季新款。 這個衣帽間是mama特意請法國的設計師設計的。那時候她還小,沒那么多衣服,可mama很堅持,說女孩子要有自己的衣帽間王國。 后來她的好友徐芃芃愛死了這個設計,讓工人在自己家也打了個一模一樣的,被她爸一頓臭罵,說是砸壞了家里一堵墻。 想到mama,梁時的心又攥了起來。她掏出手機,指尖拂過通訊錄里“mama”兩個字。 過了很久,按滅屏幕。 一切就像一場夢。 上一秒她還是帝都的高二學生,生活中唯一需要煩心的就是學業——不,就她的家境來說,學業也沒有很重要。 作為家里的獨生女,她可以草草念完高中,出國隨便讀個不費腦的專業,畢業后繼承公司股份。再嫁一個同樣出身顯貴的公子哥,一輩子衣食無憂,做個閑來無事品茶插花的富太太。 就像她mama一樣。 在出事之前,mama的人生堪稱完美;那件事發生了,mama的人生可以用坍塌來形容。 梁時想起那個亂成一團的下午。在得知某個爆炸性消息的瞬間,第一次感受到命運之輪的無情碾壓。 天崩地裂,荒謬無常。 她坐在醫院走廊上,周圍站滿了熟悉的親戚。他們面露愁緒,低聲交談,但沒人和她說話,連對視都沒有。后來mama醒了,人群涌向病房。 唯有梁時,腿上好像灌了鉛,站不起來。 后來,爸爸在她身前蹲下來。 這個男人秉性溫和,氣質儒雅,渾身散發著nongnong的精英階層氣質。此刻,這位精英人士疲態盡顯,緊蹙著眉,猶豫地開口道:“小時,先去朋友家住一陣子吧?!?/br> 梁時在徐芃芃家住了半個月。 她不復往日的活潑好動,門也不出,時不時發呆。徐芃芃以為梁時是相思病犯了,為了讓她打起精神,叫來一群姐妹搞派對。 派對上,梁時雙眼呆滯,全程木愣,昔日的“派對小公主”仿佛掉了魂,嚇得徐芃芃以為她傷心傷到腦子,立刻電話召喚王宇軒前來下跪道歉——畢竟,膽敢隱瞞陳琛的行程,罪無可??! 受不了徐芃芃的瞎折騰,梁時搬回了家。一進門,看見家里多了一個女孩子。 女孩梳著簡單的麻花辮,頭發帶著點營養不良的枯黃,整個人黑黑瘦瘦的,但五官很耐看——有點內雙的丹鳳眼,和mama的眼睛很像。 梁時一瞬間意識到她是誰。 她的腦海里仿佛平地驚起一聲雷,震得她暈頭轉向,連身體也忍不住跟著顫栗。震蕩過后,轟鳴的余響湮沒了意識,梁時聽到血液直沖腦門而去的聲音。 視線里,那個女孩竟然朝她走來。 她似乎說了什么,梁時聽不太清。 身體已然不受控制,本能得想要逃離。梁時忽然暴起,一把推開對方,轉身噔噔噔地跑上了樓梯,關門的聲音震天響。 在場的大人都很尷尬,女孩子的臉上也有點掛不住。 爸爸走過去拍了拍女孩的肩:“昀昀,別往心里去,小時這孩子性子倔,還需要時間?!?/br> 女孩靦腆一笑,點了點頭。 mama在一旁又紅了眼眶。 很快,樓上傳來噼里啪啦摔東西的巨響。大小姐脾氣又開始發作,梁時把桌上的東西全拂到地上,摔得粉碎。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生氣,此刻就是迫切要做點什么,來壓制心底里那急急往外躥的慌張和不安。 一邊摔著東西,一邊痛哭流涕,她看起來仿佛被逼入絕境而瘋狂的動物。 過了很久,房間里才安靜下來。傭人在外面小心翼翼地敲門,問小姐要不要吃晚飯。 “嘩啦”一聲,梁時把手里的最后一張全家福砸到墻上,相框應聲而裂,碎玻璃片蓋住了照片上的臉。 她呆坐在地,心底那點火星子般的期待徹底滅了。 梁時緩緩抬起手,擦了一把臉頰上的眼淚。 模糊的余光中,那些blingbling的發飾混在一地狼藉里,已經變得面目全非。 * 就著混亂的思緒,梁時吃完了手里的茶葉蛋。 起身拍拍裙子,梁時看向遠方,默默地下定了一個巨大的決心。 她把新買的發圈連同雞蛋殼一起扔進了垃圾桶,然后走向街角的理發店。 第02章 梁時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她七拐八拐地走進一片破落小區,80年代的老房子在夜里默默矗立著,互相交纏著粗黑的老式電線?;椟S的路燈奄奄一息,照不清樓道里的積水。 明明沒地震,外墻和內墻全天都在撲簌簌得往下掉灰,這地方看著整個一副被大火燒完的災后模樣。 她爬上五樓,打開門,屋里的破敗程度比起外面不遑多讓。剛剛一場雨,好像有更多潮氣滲了進來,在斑駁的墻上留下新的水漬。 這是一套老式格局的住宅,七十平不到,竟然還是個套三。臥室門打開,露出一個黑黑的小腦袋,只見一個瘦得像豆芽菜的小女孩扒著門框,驚訝地問她:“你把頭發剪了?” “嗯?!绷簳r把包里的材料放在柜子上,抬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杏核一般的大眼睛,鵝蛋臉,白皙水嫩的肌膚,一張標準的城市臉。就是這頭齊耳短發有點土,很有90年代的復古風格,鄉鎮理發師的水平可見一斑。 李小彤湊到跟前仔細打量,這土鱉發型,也就是梁時這張臉才能hold住。不過這樣一來,也讓她的氣質更融入當地一點,中和了那股子白富美的勁兒。 畢竟,之前的梁時可太扎眼了。 李小彤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那天,梁時披著一頭超漂亮的長卷發,穿一身套裝百褶裙,背著她家女鵝同款的雙肩包,連行李箱上都印著某大牌logo,活脫脫一個女明星上山下鄉。 李小彤雖然是鄉下孩子,但作為某個當紅小花的鐵粉,一眼就看出這位“親堂姐”身價不菲。 那一刻,她才明白梁昀為什么削尖了腦袋也要往帝都跑。 李小彤伸長脖子,一臉的好奇:“你為什么把頭發剪了?” “要你管?!?/br> 李小彤“呸!”了一聲,甩上房門,徹底不理人了。 一個模樣干瘦的老太太從廚房里出來,端上三碗米飯、一大碗糊狀的豆制品、一碟咸菜,自顧自坐下,吃起飯來。 梁時也洗了手坐下,面無表情地往嘴里扒拉晚飯。這道菜的味道和它的賣相一樣不倫不類,吃著味同嚼蠟,她忍不住撇了撇嘴,被老太太眼尖捕捉到。 “還是早點習慣,這里比不得你那帝都的家?!?/br> “可不是嘛!”李小彤在旁邊坐下,揶揄地說:“還當自己是大小姐呢,每頓飯三菜一湯伺候著不成?” 梁時不客氣地嗤笑道:“三菜一湯?小學生就是沒見識?!?/br> 李小彤拿了筷子就來打她。 外婆“砰”地放下碗:“還吃不吃?不吃就滾!” 嚇得李小彤端起碗,躲回房間吃自己的去了。 梁時最終也沒吃完那碗豆糊飯,半夜餓得睡不著,從床上坐起來,聽著窗外嘩啦啦的雨聲,想起箱子里還有半塊巧克力。 摸黑打開箱子,巧克力竟然只剩個包裝——已經被李小彤那小混蛋掃蕩過了。 梁時攥著巧克力紙,這是之前mama放在她包里的,是她愛吃的一個外國牌子。她從小到大飛過很多次,mama在機場送過她很多次,每回都給她的隨身行李里塞零食,生怕她路上餓著。 這一次,只不過是平平無奇的最后一次而已。 梁時記得,離開的那天她沒有哭,而是盡可能用平靜的語氣說:“爸爸mama,我走了,你們保重身體?!?/br> mama吳薇忽然泣不成聲,一把抱住了她。梁秋聲在旁邊也紅了眼眶。 梁時jsg就這么任她抱著。 就在mama的擁抱即將結束時,梁時忽然在她耳邊輕輕地問:“mama,你恨我嗎?” 吳薇愣住了,抬起手想要摸摸女兒的臉,最終又訕訕地放棄。她嘴角輕顫:“怎么可能?你是mama養大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錯?!?/br> 梁時笑了一下,藏起所有的欲言又止。她在安檢前揮揮手,告別梁家眾人,告別這個長大的城市,也告別這段無憂無慮、富裕安樂的人生。 窗外的雨還在下。 這里幾乎夜夜下雨,梁時已經記不清借著這雨聲哭過多少回。難道眼淚已經哭干了,所以今天有點麻木? 是剪了頭發的關系吧,那些綿延的思念和痛苦,好像也一并割舍了。 梁時回到床上,想趁著這股餓勁兒趕緊睡著,廚房里忽然亮起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