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平靜了，平靜到讓姜翎的心不住地抽搐。

    他變出仙劍，對她說：“天色不早了，先回去吧?！?/br>
    姜翎低下頭，取出飛劍，先一步踏了上去，乘著風快速飛遠。

    莫齊軒不緊不慢跟在后面，隨她一同回到醉月樓。

    那一整個晚上，他們都沒有再見面。

    魚曉霜從姜翎回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不對，她像生了病一樣，眼眶發紅，步伐虛浮，連嘴唇都失去血色。

    她連忙把對方帶到自己的屋子里，讓她在椅子上坐好，然后蹲下身關切地詢問：“怎么了，彥竹？”

    姜翎失去焦距的瞳孔漸漸回神，臉依然白得可怕。

    她顫抖地說：“我好像……犯錯了?！?/br>
    魚曉霜安撫地拍著她的胳膊，輕聲問：“你在害怕嗎？”

    姜翎搖頭。

    過了會，她突然說：“曉霜，你……有喜歡過一個人嗎？”

    “有?！濒~曉霜沉默了一下，“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后來，他成家立業，棄我于不顧，而我也淪落青樓，永生無法與他再會?！?/br>
    “你恨他嗎？”姜翎問。

    “恨過，但現在已經忘了?！濒~曉霜撫著鬢角，不在意地笑了笑，“其實沒什么好恨的，從我愛上他的第一天，就知道他自私成性，虛偽冷漠?！?/br>
    姜翎說：“既然你什么都知道，為什么還會喜歡上這種人？”

    魚曉霜的目光變得悠遠而空茫：“如果有一天，你像我一樣愛上一個人，就會明白世界上真有這樣的事——即便你清楚地知道他所有的缺陷和污點，照樣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他?！?/br>
    “……即便明知道他會背叛？”姜翎低聲問。

    聞言，魚曉霜靜靜地笑了：“等你愛上他的那一刻，一切都晚了，愛本身就是一場不可挽回的錯誤?！?/br>
    姜翎似懂非懂，輕聲開口：“愛好奇怪?！?/br>
    魚曉霜溫柔笑問：“那彥竹呢？彥竹有遇到過這樣的人嗎？”

    姜翎猶豫地搖頭：“我……大概是沒有吧?！?/br>
    “是沒有愛過人，還是沒有被人這樣愛過呢？”

    “我不知道……我感覺好奇怪?！苯嵛嬷乜?，低聲說，“這里為什么這么難受？”

    “因為你的心里有一個結，一直都沒能解開?！濒~曉霜握住她的手，神色無比認真。

    姜翎更加迷茫：“什么結？”

    “這不是我能回答的問題?！濒~曉霜起身，輕嘆道，“解鈴還須系鈴人，你要找的人不是我?！?/br>
    結……

    姜翎想。

    那是她的結，同樣也是她的劫。

    **

    這一夜，姜翎休息得并不怎么好。

    她已經很久不做噩夢，這次發作起來，竟然氣勢洶洶，令她驚醒不知多少次。

    清晨起床，無精打采地推開門，又剛好碰見準備下樓的莫齊軒，四目相對的瞬間，一個回避，一個不偏不倚。

    她的腳步僵住不動，莫齊軒也就收回目光，自顧自向下走去。

    看著對方的背影，姜翎深吸一口氣，一手抓住欄桿，就倏地跳了下去。

    雪白的裙擺飄揚而落，她攔在莫齊軒面前，抬首直視那雙眼睛。

    莫齊軒語氣平淡：“什么事？”

    “……”

    姜翎一下子xiele氣，往旁邊讓了一步。

    莫齊軒目不斜視從她面前走過，她越想越不對勁，伸手抓住對方的手腕。

    “你是不是生氣了？”她小心翼翼地問。

    莫齊軒回眸，淡淡道：“沒有?！?/br>
    姜翎小聲說：“對不起?！?/br>
    莫齊軒沒什么表情的臉，終于露出一個微笑：“我真的沒生氣?！?/br>
    姜翎不相信，就著這個姿勢不動，耷拉著眉眼沒說話。

    莫齊軒嘆了口氣，往前一步，指背撫上她的臉頰，輕聲問：“為什么難過？”

    姜翎吸了吸鼻子，好半晌憋出一句：“我不知道?！?/br>
    莫齊軒哭笑不得，無奈地說：“我的感情，就這么令你難以接受嗎？”

    姜翎扁起嘴，十分誠實地回答他：“是挺難接受的?！?/br>
    然而莫齊軒并不意外，反而笑著說：“所以我沒有生氣，我只是在想辦法?！?/br>
    姜翎眨了眨濕潤的眼睫，可憐巴巴看著他。

    莫齊軒就像哄小孩似的，徐徐地道：“我得想辦法讓你相信我，然后接受我啊?！?/br>
    姜翎脫口而出：“我要是不接受呢？”

    “你沒這個機會了?！蹦R軒笑著說，“不記得了嗎？昨天是你執意要找到我的，從那一刻起我就想，不論如何我一定把所有這些都告訴你?！?/br>
    姜翎小聲辯解：“我沒有找你，我只是、只是碰巧走到那！”

    “不管為什么，至少我們相遇了?！?/br>
    莫齊軒牽起她的手，力度放得很輕，卻足以令她無法掙脫。

    “按照傳說，我們緣分匪淺，注定攜手共度一生?！?/br>
    “傳說會準嗎？”姜翎說。

    “如果是我們，一定準的?！蹦R軒一字一頓地道，“你知道，我一向是不達目的不罷休，在這件事上，也不會例外?！?/br>
    姜翎晃了晃他的手，祈求一般地說：“那你努力一下，好不好？”

    “好?！蹦R軒縱容地彎了下唇，“就像以前一樣，你什么都不用擔心，把這些都交給我就好?！?/br>
    “是我喜歡你，是我想讓你相信我，是我想要和你在一起?！?/br>
    他平緩的語氣，逐漸撫平姜翎心中的不安。

    她帶著鼻音，輕輕地應聲：“嗯?！?/br>
    作者有話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凌子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74章 鴻蒙劍心（一）

    ◎活人祭品?！?/br>
    次日清晨, 姜翎便向魚曉霜她們道別離開。

    督察院的人還留在永肅城，他們難得態度堅決，看樣子就算處置不了馭獸宗的總舵, 至少也要將這支分舵連根拔除。

    三人的歷練還在繼續，經過考量, 他們決定前往兩百里外的南江城, 也就是蒼焰教的據點所在。

    天蒙蒙亮, 半截月亮還掛在梢頭, 如絲如縷的薄霧被晨曦沖破，沉睡的醉月樓，染上了金黃的光。

    “我要走了, 曉霜?！苯嵴f。

    魚曉霜柔聲說：“一路珍重?！?/br>
    姜翎笑道：“我還有個禮物要送你?！?/br>
    說完，就攤開右手, 只見白光一閃, 一柄凜然利劍便出現在掌心，藍色的流蘇劍穗微微搖曳。

    魚曉霜一愣：“給我的？”

    “是啊?！苯岚褎θ剿掷? “這劍穗是我自己縫的，像條魚一樣，是不是很可愛？”

    魚曉霜雙手捧住，端詳片刻, 輕聲說：“謝謝你，彥竹?！?/br>
    她雖不是修真者, 卻也知曉，對于劍修來說，劍無疑是與眾不同的存在。

    她緩緩地笑了, 眼里深藏著莫名的哀愁：“我們現在, 算是朋友嗎？”

    “當然?！苯岷敛华q豫地點頭。

    魚曉霜低聲說：“那如果有一天, 我做了不可挽回的錯事，你會原諒我嗎？”

    姜翎想了下，說：“我會阻止你?！?/br>
    “好?！濒~曉霜的神情依舊溫柔，“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就請你來阻止我吧?！?/br>
    “一言為定?！苯嵝χf。

    她了卻一樁心事，便道：“那我先走了，他們還在樓下等我呢?！?/br>
    “再見，彥竹?！?/br>
    “后會有期！”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木門之后，少頃，魚曉霜走到窗邊，深深注視他們的背影。

    她在那里駐足良久，忽然轉身出門，獨自登上頂樓，拿出鑰匙打開最里面的房門。

    這是一間書房裝飾的屋子，冷冷清清，沒有一絲人氣。她安靜地站在角落，垂首低眉，仿佛在等待什么。

    終于，不知多久后，一抹黑影憑空出現，高大的男人朝她投來冰冷的目光。

    魚曉霜單膝跪地，姿態恭敬：“妾身叩見主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