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蘇家沒了后，我便把蘇家的那塊碎片和元元一起，送到了蓬萊?！?/br>
    祁妙將白芒交給容憶，搖頭，“這分明不是什么好東西，卻人人都想要?！?/br>
    “那是因為你什么都有了，人生何其圓滿?！?/br>
    容憶輕撫那角碎玉，瞳仁倒映著一點亮光，聲音低不可聞：

    “不懂我們這些，要靠執念才能活下來的人，究竟有多痛苦?！?/br>
    祁妙靜了靜，“你的執念，是昆侖嗎？”

    容憶不答反問：“還有一塊呢？祁家的那塊碎片，在哪里？”

    祁妙看了眼窗外，一時沒作聲。

    那塊碎片……

    早就不在她手上了。

    見她這般，容憶眸中戾氣涌現，“把它交出來，如果你不想這些人死的話?！?/br>
    祁妙遲疑幾秒，想起之前在混沌境中找到的那塊碎片，心下稍定，做無奈妥協狀：

    “我把它埋在了一座山里，得去取才行?！?/br>
    容憶一字一頓道：“我說了，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樣?！?/br>
    祁妙忙道：“真的！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要是沒有，你大可以殺了我！”

    “反正，你也急著逃出蜀州城，不是嗎？”

    她替容憶分析著局勢，“你看啊，最多再過一時半刻，蘇酩他們定會趕來，以你現在的身體，要打贏他們，恐怕很難吧？”

    見容憶神情略有些動搖，她再接再厲的勸道：

    “到時候你要是死了，那你費盡心機收集昆山玉，不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嗎？”

    容憶斟酌了一會兒，驀地對她重又揚起笑臉，輕聲細語道：

    “好，那辛苦妙妙陪我走一趟了?！?/br>
    神態舉止，儼然與平時的紫蘇無異。

    祁妙不寒而栗。

    容憶親昵的挽著祁妙胳膊，笑顏如花，“如果讓我發現你在騙我，你的這些師兄師姐和朋友，一樣會死?！?/br>
    祁妙：“……知道了?！?/br>
    兩人并肩下樓，青珩在后面追上來，大聲叫著她的名字：

    “祁妙！”

    “沒關系的小師姐?！?/br>
    祁妙頭也不回，背對她揮了揮手，語氣盡可能的輕松。

    “你留在這里照顧他們，我很快就會回來?！?/br>
    青珩向前走了兩步，又徒勞停下，雙拳握緊又松開，咬牙回道：

    “好，我等著你?！?/br>
    祁妙笑了一聲，抬腳與容憶走出客棧。

    因著之前那一聲巨響，此刻街上亂糟糟的，到處都是出來打探消息的仙門弟子，吵鬧中夾雜著幾聲小兒啼哭。

    城中禁空，祁妙與容憶一路低調走向城門。

    偶有弟子與兩人擦肩而過，對她們投來好奇的視線。

    容憶步調從容，調侃道：“你現在與青珩，感情倒是不錯?！?/br>
    祁妙彎了彎眼睛：“我們現在是朋友，她心眼兒其實挺好，就是嘴太硬?！?/br>
    容憶目露回憶之色，“真好，我曾今也有一個朋友?！?/br>
    “可是你殺了她?！?/br>
    祁妙道，“還將她沉尸河底，往生無路，再世不能?！?/br>
    容憶：“我要回家?！?/br>
    祁妙：“什么？”

    她平靜重復道：“我要回家，哪怕殺再多的人，我也要回家?！?/br>
    祁妙一陣緘默。

    容憶身為半妖，從小被世人厭惡，哪兒還有家？

    她口中的家，在昆侖。

    正要說話時，城門出現在不遠處，幾隊浩然門弟子守在那兒，為首的赫然是梅李茂。

    見到拼命對他使眼色的祁妙，他渾然不覺，得意一笑：

    “哈哈，這下讓我抓到你的把柄了吧？白天才讓你別瞎跑，現在就在這兒見到你了?！?/br>
    祁妙為他捏了一把汗，賠笑道：“梅師兄，煩請讓一讓，我和紫蘇長老出城有急事?！?/br>
    “都說了所有弟子不得離開蜀州城，不管你有什么急事都先放著?！泵防蠲謬樀?，“現在趕緊回客棧，否則我可真抓你了啊?！?/br>
    祁妙還要說什么，下一刻，他表情陡然一變，麻木轉身，示意其他人放行。

    城門大開。

    她扭頭去看容憶。

    后者臉色微微發白，但依舊是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古時有大妖，善用傀儡術，以用此術cao控人族自相殘殺為樂，一夜屠盡上百座城池。

    這就是容憶遺傳自她那只大妖父親的天賦。

    而她曾那樣痛恨這個父親，痛恨身上的妖族血脈。

    “走吧?！?/br>
    容憶淡聲道。

    祁妙“嗯”了一聲，最后回望了眼爆炸聲源處，抬腳踏上她的飛劍。

    疾風四起，她被吹得快要睜不開眼，只好伸手抓住前面容憶的衣擺，努力辨認著方向。

    從這兒到埋碎片那座山，以容憶的速度，估計得飛半個晚上。

    兩人挨在一起，容憶身上淺淺的花香隨風而來，祁妙恍然：

    “你喜歡吃臭豆腐，其實是為了掩蓋換顏花的香味吧？我之前好像無意中聞到過一次，只是沒在意?！?/br>
    容憶：“不，我是真的很愛吃?！?/br>
    祁妙：“……”

    好吧。

    畢竟臭豆腐這么好吃，誰會不喜歡呢？

    她理解。

    祁妙又道：“你搜集昆山玉，是想讓昆侖重現人間？”

    容憶不答反問，“我的弟子令牌在你那里？我不知你用了何種手段迷惑了昆侖樹，但你最好把它還回來?！?/br>
    祁妙從儲物袋里翻了翻，找出那方令牌，撇嘴，“還你就是了?！?/br>
    容憶劈手奪過，小心擦了擦上面清晰的字跡，蹙眉：

    “你動過它了？”

    祁妙坦言：“我讓靈澤幫忙恢復的，原本的太模糊了，看不出寫的個什么東西?！?/br>
    “他還活著？”容憶詫異，“你與他認識？”

    “我在歸墟中見到他的?！逼蠲钫?，“就是因為他，我才知道昆山玉并不是一件正經神器，它滿足不了你的愿望?！?/br>
    “行與不行，總要試試才知道?！比輵浀纳ひ敉钢鴾嫔?，“一萬多年了，我茍且偷生這么久，為的只有這件事?！?/br>
    “可它會讓很多無辜的人死去?！逼蠲畹?，“屆時昆山玉合體，邪神降世，必會清洗人間，白曦的犧牲就白費了?！?/br>
    “胡說！”容憶怒道，“我們山主可是上古龍族后裔，不死不滅，恒古永恒，怎可能真的死了？！”

    “她只是厭了凡塵，不愿再見你們，方才封了山隱世不出?！?/br>
    夜風中，容憶的聲線微揚，裹挾了點不易察覺的哽咽：

    “都怪我當年貪玩偷跑下山，這才被落下了，一個人在這世界踽踽獨行上萬年，都怪我，都怪我?！?/br>
    她雙肩顫抖，語氣近乎絕望：“我想回昆侖，我想回家?！?/br>
    “只要能回家，能再見到山主，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殺多少人都無所謂……”

    祁妙安靜下去。

    容憶還不知道當年昆侖消失的真相。

    如果她知道了，恐怕就不只是想回家了。

    ——她估計會發瘋滅了整個修仙界，成為不亞于她父親的存在。

    容憶，容憶。

    一生都靠年少時那點回憶活著。

    她的日子，并沒有因為這個名字過得容易一些。

    “如果我說，我是白曦的轉世呢？”祁妙認真道，“你會聽我的話，放棄集齊昆山玉嗎？”

    飛速前行的靈劍停了剎那，容憶面色古怪的回頭，上下打量祁妙一眼。

    “首先，我們山主沒死?！?/br>
    她諷刺道：

    “其次，我們山主是普度眾生、慈悲為懷的神女，轉世后怎會是你這個作惡多端、人人喊打的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