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鸞(雙重生) 第1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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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小心!” 隨著副將一聲驚呼落下,裴晏目光一凜,抬劍揮去。 那箭矢直沖胸襟,倏然被裴晏斬斷兩側,無力落在地上。 茍延殘喘。 裴晏一刀砍下那暗殺自己的天竺人。 血跡斑駁,在他眉眼留下殺戮之色,裴晏輕撫心口,光影柔和了他凌厲的下頜。 那是很久之前,沈鸞從泰安寺求來的平安符。 香囊皺巴巴的,掩在衣襟之下,還有殘留的溫熱,未曾沾上半點血腥。 針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出自長安郡主之手。 長安郡主驕矜任性,肆意妄為,獨獨在裴晏眼前收起所有的利爪。 “阿珩,這是我給你求的平安符,你定要戴在身上。泰安寺可靈驗了,定能護你周全,保佑你平平安安?!?/br> 裴晏從問世之后就一直被踩在腳下,他從不信佛,也不信命。 然那一日,裴晏卻鬼使神差收下了沈鸞的平安符,未曾丟掉。 笑意漸漸蔓延至唇角,裴晏彎唇,他抬首,視線越過崇山峻嶺,回望京城所在的方位。 沈鸞如今……應當還在蓬萊殿,也不知道她近來如何。 裴晏第一回,有了歸家的想法,有了思念的情緒。 沈廖岳那事處理得匆忙,待他回京…… 忽而,一身馬鳴撕碎了黃昏的安靜。 “報!京中來信!” 侍衛攥緊韁繩,自馬背上躍下,單膝跪在裴晏身前,雙手將書信奉上:“陛下?!?/br> 裴晏接過,一目十行掠過。 眼底的笑意逐漸消失,裴晏似是不認識信上的一字字。 再看。 又看一遍。 他不可置信,一遍遍讀著信上的每一個字。 信上說,長安郡主自望月樓躍下。 信上說,裴儀帶走了沈鸞的尸身,遍尋無果。 信上說…… 驀地,喉間一陣腥甜,裴晏直直噴出一口鮮血。 那不染血腥的平安符,終究還是沾上血跡。 …… 沉沉夜色氤氳,江上遼闊。 前世裴晏未見自己之事,終在今日有了答案。 裴晏手指撫著額頭:“我并非故意不見你,只是……” 只是朝中動蕩不安,裴晏不在京中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將沈鸞騙去望月樓的太監,自然也不是裴晏的授意。 船身晃晃悠悠,水波映著清冷月色。 沈鸞面色如常,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笑意:“所以呢,你如今說再多,也掩蓋不了我是被你害死一事!” 若非裴晏先前對沈鸞那樣的態度,那太監怎敢假傳圣旨,欺君罔上。 沈鸞低聲一笑,她唇角苦澀,雙目直直盯著裴晏,“沈府那么多的人命,你是當他們……” 裴晏薄唇輕動:“你就那么在乎沈廖岳,在乎沈氏……” “他們是我的家人,我自然在乎!”沈鸞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就算、就算他們真的犯了錯……” 那也是養了她十多年的父母。 她自小體弱多病,纏綿病榻之際,是沈氏不眠不休、日夜守著她,直至她痊愈。 沈鸞小時候貪嘴,沈氏守著她,不叫她多吃。 沈廖岳知道后,每每下朝歸家,總會先去沈鸞院中,那月洞窗下藏著的蜜餞,都是出自沈廖岳之手。 后來沈氏發現,當即將丈夫痛罵一頓。沈鸞年紀小,躲過一劫。 小姑娘藏在沈廖岳身后,偷偷攥父親衣角,將晨間未吃的蜜餞塞在沈廖岳手心。 往事歷歷在目,卻叫裴晏一道圣旨硬生生打斷。 沈鸞的蜜餞在裴晏下旨那一刻,戛然而止。 裴晏偷走了她所有的蜜餞。 頭疼欲裂,心跳急促跳動,沈鸞冷聲趕人:“你給我滾出去……” 暈船的病癥未曾減弱半分,手上無力。 那抹纖細柔軟的手腕輕而易舉叫裴晏握在手心,沈鸞抽不動,她橫眉立目:“裴晏,以前是你不喜歡我,如今我也不喜歡你了……” “可我喜歡你?!?/br> 那雙如墨眸子盛著晦暗夜色,裴晏一字字,“我喜歡你?!?/br> 得知沈鸞墜樓后,裴晏第一次知道生不如死是何滋味。 他后知后覺,自己早就深陷其中。 裴晏目光如矩:“當時收到京中書信,我……” 沈鸞忽的冷笑:“五皇子的喜歡還真是高貴?!?/br> 裴晏一句輕飄飄的喜歡,輕而易舉抹去了沈鸞前世的墜樓之死,抹去了前世沈家的悲劇。 她和裴晏之間,橫跨著沈家上千條人命。 沈鸞仰起頭,視線一點點在裴晏臉上掠過。 春心萌動的是她,對裴晏一見鐘情的也是她。 彼時的長安郡主,會因為裴晏的一句話輾轉反側,徹夜未眠。也會因為裴晏的一句喜歡,興沖沖跑去廚房,挽袖做桃花酥。 然她所有的萌動,都死在沈府被抄之日。 “……你喜歡我又如何?”沈鸞自嘲一笑,“我早就不喜歡你了,況且……” 她懶懶倚在青緞引枕上,沈鸞目光冷冽,如綴了病,“我以前對你……也并非全是喜歡?!?/br> 長安郡主從小要月亮有月亮,要星星有星星,無人敢忤逆她半句。 除了裴晏。 她只在裴晏這里碰過壁。 “若是你當初早點喜歡我,興許我也不會對你有那么大的興趣?!?/br> 不過是好勝心作祟,就像她幼時和裴儀爭奪紙鳶一 樣。 裴晏皺眉,他單手緊握成拳,指甲掐得掌心通紅,指痕一道又一道:“你對我……只是因為好勝心?” 沈鸞不語,別過眼睛。 房中靜悄悄,只有窗外水聲瀲滟。 銀鉤懸在窗口,點點銀輝落在裴晏腳邊,勾起一室的寂靜。 半晌,方聞得沈鸞一聲:“嗯?!?/br> 她轉首,“所以五皇子日后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了,省得我看見你這張臉,會忍不住……” 裴晏:“……你恨我?” 沈鸞毫不猶豫:“我當然恨你,若非不是你……” “那你不該叫我日日夜夜在你身前,受你折磨嗎?” 沈鸞瞠目:“……什么?” 裴晏眉眼微抬:“我若是在外快活逍遙,卿卿會甘心?” 冷月如霜,有那么一瞬,沈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又或許是,暈船的病癥又添了耳鳴一項。 少頃,她彎唇,輕聲一笑。 “五皇子未免可笑,你難道不知,我如今見到你這張臉……” 一語未了,伏在身前的裴晏忽的湊近。 四目相對,沈鸞清楚看見裴晏眼中自己的縮影。 裴晏低聲,似哀求:“……那若是我換張臉呢?” 就如他假扮老大夫一樣,重塑一張臉。 心底的妒火熊熊燃燒,眼前忽然晃過,沈鸞離京前,和裴衡的相擁。 那時的沈鸞,笑靨如花。 旁人看不出,獨她一人心細,看出了裴衡心情的不好。 裴晏咬牙切齒,后槽牙快要咬斷。 “……若是換上裴衡那張臉,卿卿還會覺得惡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