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21)不放過
青城,刺史府。 粉衫女郎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間臥房,簡樸素凈,不見半點琳瑯寶器,心道這人雖一朝得勢,倒是沒有那些奢靡的做派,確實如父親所言那般是個心性極佳之人。 想到二人的婚事,心中不免隱隱的期待,仔細算起親緣來,她還應喚那人一聲表哥。 女郎名喚姚玉茹,父親姚峰是淮南王的得力副將,淮南王早有意兩家結為秦晉之好,只是她不愿嫁給那個只知道貪圖享樂玩弄女人的蕭璜,不過弱冠之齡,便一副體虛的模樣,明擺著是教那些美人掏空了身體。 正苦惱著,沒想到前些時日淮南王秘密尋回了流落在外的長子,人帶回來時身上還有傷,將養了些時日就去軍營為父分憂了。 這兩人她其實都不愿嫁,蕭璜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绔,可找回來的大公子說難聽點就是個泥腿子,聽聞之前還曾落草為寇,實在教她難以抉擇。 可是后來有一回他救了她后,她心中的堅冰悄然融化,忽然覺得他似乎也不錯,只是他為人也太冷淡遲鈍了些,于情愛一途似是沒有開竅,她屢次暗示都沒有聽懂。 心里想著事,眸光不經意落在案上,瞧見一個精巧細致的沉木盒,是室內唯一的珍貴之物,好奇心驅使著她打開了,微蹙著眉拿起盒內的物什。 這是…… “你在干什么!” 一道厲喝從背后傳來,姚玉茹一個激靈,手上的東西沒拿穩,咣當一聲跌落在地。 她有些無措:“表哥,我……” 話還未說完,就被一股大力扯開,整個人趔趄了下險些沒站穩。 只見對方匆忙撿起那物小心擦拭,視若珍寶的模樣令她有點費解。 有些不服氣道:“不過是兩塊碎玉,表哥若是喜歡玉器,玉茹也有不少珍藏,可供表哥挑選?!?/br> 荊復沒接她的話茬,語含質問:“誰讓你進來的?” 姚玉茹面上無措,小聲囁嚅:“沒人攔我,我就進來等表哥了?!?/br> 院中上下都默認姚玉茹是未來的主母,自然不會有人攔她,他也知曉父親有意讓他娶姚玉茹,一時無言。 見他不語,姚玉茹又試探問:“這兩塊碎玉對表哥很重要么?玉茹知曉城中擅長修復玉器的能人巧匠,或許可以……” “不必了?!鼻G復打斷了她,平靜道,“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只是我以前犯過蠢,留下此物時刻警醒自己罷了?!?/br> “方才失禮了,我送你出去罷?!?/br> 姚玉茹點點頭,沒再多問,見荊復隨手將那兩塊碧綠的碎玉擱置在案上,好像真的毫不在意。 兩人并肩而行,她偷偷去看他英挺的側顏,心跳如鼓,有一搭沒一搭地同他說話。 “我聽父親說起陵城新上任的郡守是上京有名的世家貴子,性端方,美姿儀,也不知是不是真有傳聞那般出眾?!?/br> “這些上京的名門望族一向耽于享樂,想來又是一個沽名釣譽之徒,不過他似乎是大族出身,姓崔……” 身旁一直神色淡淡的男人,忽然站定,輕聲道:“你方才說他叫什么?” 他的面色很平靜,似乎只是隨口一問,目光鎖在她身上,令她莫名覺得有些危險。 結巴道:“我、我也不知他叫什么,只知道他姓崔,攜夫人一同赴任……” 呵,已經三個月過去了,想必二人早已是琴瑟和鳴、親密無間的恩愛夫妻了。 袖中拳頭松了又握,他離開那日就知道這是必然的事,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他們會親吻、擁抱,做盡一切更為親密深入的舉動,即便是早有預料,可心中仍是不可避免地燃起一團毒火,炙烤著他的肺腑,胸口堵著一團濁氣久久不散。 不過是個謊話連篇、貪生怕死的女子罷了,他又為何要這般在意,過往種種皆是欺騙和利用,她根本不值得他再費一絲心力。 送走姚玉茹后,荊復一人靜靜地坐在塌上出神,掌心握著碎玉,原本斷面還有些尖銳的棱角,現在也變得光滑平整。 方才探子來報,崔珩將要經過青城,現下人就歇在附近的客棧。 果然,還是不想就這么放過她。 她一定以為自己死了罷,從此便能高枕無憂,和崔珩舉案齊眉。 這可是她自己送上門來的啊。 …… “阿嚏——” 虞靈枝揉了揉發癢的鼻尖,含糊道:“表哥,還有多久到陵城?” 一路舟車勞頓,虞靈枝從不喊疲累,崔珩眼底滿是心疼之色,輕聲寬慰:“等過了青城,再有十日便到了?!?/br> 青城…… 驀地想起一個人來,一個被她刻意遺忘的人。 這就是他要帶她定居的地方么,是不同于上京的別樣景致,她曾經嗤之以鼻的過往,此刻卻在心底漸漸清晰。 她想是她的記性太好了,才會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個字。 回過神又覺得自己賤得慌,好不容易才擺脫了他,此刻居然會為那些可笑的承諾動容。 “阿枝,在想什么?” 虞靈枝盯著茶杯上方的裊裊熱氣,忍不住說道:“我在想,戰亂何時能停歇?!?/br> 走出上京,才見識到外頭是如何動蕩,何謂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初時見到那些場面她還會面色慘白,到最后竟是有些麻木,只盼著早日平息戰亂。 “士庶對立已久,民間怨聲載道,各地都有寒門子弟揭竿起義,一呼百應,陛下又……”崔珩嘆了口氣,又說,“都會過去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