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和你一起向著月亮的方向走。如果你累了，我們也可以停下來，坐在地上看看沿途的風景。

    希爾諾從腰間抽出那本漆黑的筆記，遞到尤珈的手上。

    他打開到最后一頁，拿出了那張漸變藍色的卡片，亮在呆滯的人面前。

    “尤珈，我接受這份永恒的愛了。你要一輩子陪著我看風景，我們說好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晚十二點前還有一更~

    第166章 報復

    希爾諾與尤珈交換了筆記。

    他將那份已經被他吃透的屬于尤珈的筆記, 還給了尤珈。尤珈則將那份改良后的阿方索的手稿遞與給希爾諾。

    這份手稿，希爾諾曾經見過。那時候的他甚至還未畢業，他在圖書館的閣樓上, 曾瞥見它一眼。

    希爾諾當時差點就觸碰上去，就只差那一點點。

    現在看來，克里斯托弗的陷阱在很早的時候就布下了。但有尤珈在身旁, 希爾諾有無限的勇氣與底氣, 逐一將陷阱捏碎。

    他翻開手稿，里面被他的戀人細致做好了注解。即便如此，這份筆記仍是如此晦澀, 每一條都像是難以辨認的謎語, 即便能理解，常人也無法輕松實踐。

    但，這是希爾諾。

    他對魔法的理論框架與施法習慣，完全是順著尤珈的腳步走出。如果世界上除了尤珈之外，只有一個人能掌握這部手稿, 那么這個人只能是他。

    他從施展第一個魔法開始，至今十年從未失手。最基礎的細節，最容易被忽視的手感差異, 希爾諾在一次又一次枯燥的練習中, 獲得了成百上千次的感悟。無數的基礎筑造的, 是一座龐然的大廈。

    “我大概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就能學會這個魔法——您所創造出來的最后的魔法?！?/br>
    “這么有信心？”尤珈笑了笑。

    “當然?！毕栔Z也笑了，接著將這份笑意融入眼底, “到時候, 我會給克里斯托弗送一份禮物?！?/br>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

    期間, 希爾諾按部就班學習著筆記, 熟練做著手頭的工作，與尤珈出行雙人的任務，偶爾再來點浪漫的出游。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們兩人如今正處在人們的視野中央，出門必須要做好低調的偽裝，否則容易被團團圍住。

    雖然人們傳達而來的都是正面的情緒，希爾諾仍覺得苦惱。他可不想在和尤珈接吻時，遇到路人的拍照。

    這么看來，當初在這么個偏僻的海濱定居，真是極好的選擇。

    一個月后，希爾諾找上了克里斯托弗。

    對方像是預料到了他此次前來的目的，站在圖書館那座鐘樓的頂尖，雙手背在身后，看著廣闊的校園。

    克里斯托弗的腳下，正是那對雙劍筑造的時針，是兩百年前其同伴的遺物。

    希爾諾遙望著年輕依舊的克里斯托弗，松開了尤珈的手，只讓其在鐘樓外等待。

    “我不能一起去嗎？”尤珈問。

    希爾諾親吻著尤珈的臉頰：“放心，我一個人能行。你要是去了，他說不定又會故意刺激你，我會心疼的?！?/br>
    尤珈看著他，良久，緩緩點頭。

    “那我在這里等你?！?/br>
    “好——”

    希爾諾踏上淺淺的階梯，走至那身影的背后。

    他順著克里斯托弗的目光，看到了純白底色的校園。這座校園曾是一代人的心血，可惜那代人沒能看到其開花。

    克里斯托弗接過了這顆種子，繼續為其澆灌了兩百年的心血，獲得了兩百年的贊譽。

    希爾諾不會否認這份功績，正如他不會忘記尤珈曾遭受的痛苦。感激與憤恨，并不會消融彼此的存在。

    克里斯托弗享受了感激，也是時候該品嘗來自他人的憤恨。

    希爾諾想起了尤珈曾對他說過的話，那是對克里斯托弗的評價。

    他此刻復述了出來。

    “你知道‘事先補償性心理’嗎？據說有的人在做壞事前，會先做很多好事。以期望用這些好事得到的來自他人的感恩，削減最后做出的那份壞事的罪惡感?！?/br>
    克里斯托弗終于轉過頭來，溫和地笑著：“我當然知道，這是這兩百年來，公眾對阿方索的評價?！?/br>
    “尤珈也曾這么評價過你?？磥砟阌脙砂倌甑臅r間，活成了你當初同伴的模樣?！毕栔Z指出。

    克里斯托弗的笑變得不再真切，一點點消散下去，就像腳下的指針，咔噠咔噠移動。

    “我像他？”

    “對，你變成了你討厭的樣子?！毕栔Z點頭。

    克里斯托弗輕蔑地勾起嘴角，終于又再度帶上笑，不過是冷笑。

    “希爾諾，你猜錯了一點。我剛才確實生氣了，不過不是因為覺得你侮辱了我，而是因為你侮辱了阿方索。他和我不一樣，他是真正的偉大?！?/br>
    ……克里斯托弗似乎病得不太輕。

    希爾諾后知后覺意識到，這人對阿方索的看法，和他以為的不太一樣。

    不過也無所謂了……或者說，這樣才更好。

    他從背后拿出那份手稿，看見克里斯托弗的眼睛亮了一些。

    “看來尤珈將你教會了?！?/br>
    希爾諾摸著手稿的封殼，抬起眼皮，一字一句問：“克里斯托弗，原版的魔法需要獻祭至少一條生命，這件事你再清楚不過。我問你，尤珈那次，你原本是打算獻祭誰？”

    “顯而易見，阿方索那個扶不上墻的無能徒弟?！笨死锼雇懈ズ敛辉谝獾卣f出了實情。

    “也就是說，那位馬庫斯老師的死亡是你一手造成的，根本不是什么意外事故，你卻一直讓尤珈承受這份自責和痛苦?！毕栔Z的眼神很冷。

    克里斯托弗打量著眼前的后輩，頗有些感慨：“你還真是愛護尤珈，這個時候還想著為他伸冤?！?/br>
    到了這個節點，他不再有所顧忌。無論希爾諾打算如何報復，克里斯托弗都無所謂。

    他等了兩百年，一切的經營與準備，都是為了今天。

    只要希爾諾打開那扇門，只要他能夠進去知道當年的真相，其余的名譽、地位、財富，乃至這副身體，他都不在乎。

    至于希爾諾是否會愿意打開這扇門，克里斯托弗甚至都沒有考慮過。

    他不相信有人能抵抗住這份誘惑，當年的阿方索不能，現在的尤珈也不能。希爾諾甚至連他們天賦的十分之一都不到，這條成神的路，這扇永生的門，會是無上的吸引。

    他都覺得先前為穩妥而做下的勸說，是多余的功夫了。

    希爾諾看出了克里斯托弗眼中的狂熱，看出了這份狂熱背后理智的逐漸喪失。

    尤珈說得對，克里斯托弗早就瘋了，一切都不過是硬撐，只要再多一點刺激，就會被最后一根稻草壓垮。

    希爾諾又輕聲問：“那今天呢？今天你又打算犧牲誰？”

    “所以我站在了這里?！笨死锼雇懈グ岩暰€移向校園。

    希爾諾跟隨他的視線望去，看見了他最熟悉的亞彌斯，看見了腳下或緩慢或急匆匆走過的學生們，豆點大的學生。

    “十年來我一直懷疑，當初尤珈失敗的原因，是那扇門吞噬的人不夠多。如果人數足夠多，那扇門一定能穩定而持續地開啟，就像當初的阿方索一樣……”

    克里斯托弗的聲音仍在繼續，希爾諾卻聽不下去了。

    他感到了濃厚的失望，這份失望將最后一絲敬意也消抹掉。

    克里斯托弗身為校長，站在過去同伴的遺物之上，卻講著這樣的話。這樣的人已經完全失去了初心。

    希爾諾翻開手稿到最后一頁，問：“你知道阿方索在手稿的最后，寫了什么嗎？”

    “我很樂意聽?！?/br>
    “那是銷毀這本手稿的魔法?！毕栔Z露出一抹笑。

    這是從克里斯托弗的嘴角轉移到他嘴角的笑，rou眼可見的，克里斯托弗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希爾諾，不要告訴我，你到現在打算做傻事。這是份無價之寶，是所有人哄搶的寶物，是超越極限的鑰匙，而你……”

    克里斯托弗的話驀地止住了，因為他剛想發動精神攻擊，就發現他全身都被銀色的鎖鏈所囚困住，而握住法杖的那只手早已被切斷，掉落在了地上。

    銀色的鎖鏈如同水，輕柔安靜，在方才的談話中無聲無息攀上他的身體，而他無知無覺。

    希爾諾笑意更深：“這還是你教給我的，通過談話降低對方的警惕心，暗中施以攻擊?？死锼雇懈?，你為了維持身體的姿態，讓這副身體違背了自然的規律，到頭來卻使得你連手臂的截斷都感知不到?！?/br>
    希爾諾先前眼中的冰冷，如今轉移到了克里斯托弗的眼中?？死锼雇懈ス鉂嵉哪橗嬕呀涢_始有了些微的蠕動，仿佛在經歷病變。

    “希爾諾，如果你是因為想要報復我，才打算毀掉這本手稿，你一定會后悔的。你付出了這么多，你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能走到最遠的人。你能夠比你的老師走得更遠，甚至比當年的阿方索走得還要遠……你難道就愿意為了我這種人，毀掉你的無限可能？”

    希爾諾心中無波無瀾。他突然發現，克里斯托弗也沒那么可怕。似乎從一開始，這老頭對他的判斷就有著微妙的偏差，此后越走越遠，誤差越來越大。

    現如今，克里斯托弗試圖用話術將他洗腦，他卻一點感觸也沒有了。這老頭子早就落后了版本，卻一直不知道。

    希爾諾舉起手，將手心放在手稿上，向下燃起幽藍色的火焰。他冰藍的眼中映著幽藍色竄動的火光，語氣平淡。

    “我爬山是因為我想見的那個人站在山頂。爬山的過程很辛苦，但我覺得很好，因為這一路走來的風光很美。

    “如果不是為了追逐他，我想我這輩子或許不會產生爬山的想法，看不到那些美麗的風光，也不會遇到那么多很好很好的人。

    “現在，我已經結識了很多很好的朋友，沿途欣賞了太多的風景，并與他牽手，我很幸福。

    “往后的路，我只想和他在半山腰一起看看飛鳥，看看夕陽，閑暇時光和朋友們喝下午茶，這輩子還很長。

    “至于那座山頂，它會永遠屹立在那里，等待下一個懷揣夢想的人前去頂禮?！?/br>
    幽藍色的火焰在希爾諾的手心逐漸膨脹，吞噬著被魔法保護的手稿，又逐漸燃熄，卷動著手稿的余燼。

    一同燃熄的，還有克里斯托弗眼中的光亮。

    這個被連打數個窟窿都毫不在意的人，這個腦袋掉落在地上都毫不在意的人，此刻終于蒼白著一張蒼老的臉，倒在了地上。

    那張年輕的臉再也無法維持，隨著主人精神的崩潰而崩潰，一瞬間衰老如枯樹。

    希爾諾緩緩上前幾步，看見克里斯托弗仍舊睜著的渾濁的眼睛。

    他說：“關于你的一切事跡，我會公布給全世界所有的人，包括我們剛才談話的影像?？死锼雇懈?，你會受到公正的懲罰，得到該有的唾棄?！?/br>
    說完，希爾諾頭也不回地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