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允許任何人對這份情感進行污蔑，更不允許任何人以此為工具在尤珈的頭上再踩一腳。

    “我要讓我們像世界上所有的戀人一樣，獲得正常的平等的祝福。我還要讓尤珈的名聲就此洗清?！毕栔Z一字一句說道。

    他對面坐著的是克里斯托弗, 彼時正與他商討著接下來一段時期的授課安排。

    作為新鮮出爐的大魔法師，希爾諾的主要工作并非學校的授課。巡邏，防護, 看守, 圍剿，追查，調研, 會議……這些瑣碎的事務將是他日常的重心, 就如同滿世界跑的尤珈一樣。

    在亞彌斯向學生們授課，更多的是一種無私奉獻的興趣。大魔法師的基礎補貼，已經足以讓希爾諾從此過上富足的生活，而他業余時間的研究與項目，更是能創造數不盡的財富。

    也是這時候希爾諾才明白, 為什么尤珈對金錢毫無概念，毫不在意。

    終于獲得了穩定的經濟來源，回望過去, 那些迫切想要賺錢的心, 那些渴望與尤珈平等的想法, 變得虛幻而輕飄，像是很遙遠的歷史。

    如今的他，也能隨手送給戀人天價的禮物, 能輕松買下戀人喜歡的住宅。這時候, 站在尤珈所站到的位置, 希爾諾才真正能體會到尤珈的想法。

    無論多昂貴的禮物, 都僅僅只是想要換得那一份笑容。彼此間付出的多與少，就像今天早上的那一壺奶茶一樣，沒有人在意誰多喝了一口，誰又少喝了一口。

    最重要的是，這壺奶茶是他今早上起來和尤珈一起煮的。煮制的過程很開心，一起喝的時光很美好，這就足夠了。

    ——當然，大半的奶茶都進到了小黑的肚子里。

    幾十分鐘前，校長辦公室里正進行著和諧的討論。

    “你才剛上任，通常來說，最好先從基礎的理論課程開始。不過你過往的履歷足夠優秀，在學生與老師的心中也擁有足夠的信服力，如果想要承擔難度較高的課程，也不是不可以……”

    克里斯托弗給予著公正的建議。在不發瘋的時候，他看上去和正常人一樣。

    跟著克里斯托弗的這幾個月，希爾諾學到了一則人生體悟：當你坐在高處的位置，或者試圖往高處攀爬，你必須懂得將私人情緒與工作場合分開。

    他發現，克里斯托弗與尤珈之間的關系便是這樣。哪怕過去經歷過并不愉快的摩擦，哪怕雙方看起來恨不得來個rou搏對打，在工作上仍能和平合作，至少希爾諾見到的是如此。

    尤珈都能忍下對這家伙的厭惡，自己也要努力做到才行。希爾諾此般想著，并將對面的人想象成一株大蘿卜，減緩那份想要上去給一拳的沖動。

    這是個早已腐壞的大蘿卜，遲早要被他丟到垃圾桶里去，免得把家里的貓熏到。

    希爾諾搖搖頭，拒絕了大蘿卜的提議：“不，我目前不考慮教授高級課程。學習和教學是完全不同的事情，我要對學生們負責。我了解到，黑魔法基礎課的那位教授正考慮退下來，專心做學術工作。如果您沒有其他的人選，我希望獲得這份工作?！?/br>
    大蘿卜有些意外地看過來一眼，笑了笑：“希爾諾，你過于謹慎，也過于謙遜了。以你的知識儲備與實力，教授院內的任何一門課程都綽綽有余。

    “尤珈當初也是一畢業就留校任職，接過他導師的職務，承擔了所有的高級課程教學，近幾年才稍微減輕了負擔。說起來，你不是想要追趕他嗎？你總不能在一開始就落后腳步?！?/br>
    大蘿卜的話語并未能激起希爾諾的斗志，反而讓他產生了淡淡的心疼。

    年僅二十歲出頭的尤珈，與現在的自己同齡的尤珈，在沒有導師指引的情況下，獨自接手院長的職務，這該是多大的壓力。

    越是如此想，希爾諾越想給對面的大蘿卜一拳。

    他冷著眼堅定回絕：“我不會為了我自己的心愿，而葬送那些學生的未來。在積累足夠的教學經驗前，我首先要對他們的人生負責，這是作為教師的職業道德，也是人格底線?！?/br>
    大蘿卜的笑容有些僵，顯然聽出了這番話中暗含的嘲諷之意。罕見的，大蘿卜這次沒有再運用那些作嘔的談話技巧，只沉默地喝了口桌上的茶。

    安靜的辦公室內，許久才響起回答：“好，那么從下學期開始，由你教授黑魔法學院三年級的黑魔法基礎課。具體的事項你可以請教那位即將離職的教授，也可以直接詢問尤珈，他曾經也教過這門課?！?/br>
    聊完了工作正事，接下來是私人時間。

    希爾諾去除了一切的敬語，第一次直截了當地表達出對大蘿卜——對克里斯托弗的惡意。

    “克里斯托弗，你曾經所做的那一切，我未來一定會讓整個世界都知道。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對尤珈所施加的傷害?！毕栔Z說得認真而冷靜，就像在告知合作方接下里的日程安排一般。

    克里斯托弗頓了頓，稍有些興味地看向對面的后輩。這份珍貴而稀少的坦誠，并非無謀的天真，而是深思熟慮后的勇氣。

    “你很聰明，知道我有求于你，動不了你?！笨死锼雇懈ルy得露出欣賞。

    希爾諾神色未變：“世界上沒有平白無故的好心，更何況是你這樣的人。這段時間你教了我很多，我很感激。所以我會直白地告訴你，我將來要對你進行的攻擊?！?/br>
    “只要你能實現我的愿望，我并不介意?！笨死锼雇懈ビ靡桓种傅衷谧约旱淖爝?，制止了希爾諾即將出聲的詢問，“至于我的愿望具體是什么，你可以回去之后問尤珈。以他的能力，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將一切的準備都做好了?！?/br>
    聽到這番話，希爾諾短暫地失神了一刻。他并未預料到，尤珈與克里斯托弗私底下還有秘密的來往，而這甚至和他自己有關。

    這聽起來就不是什么好事，而尤珈竟然會隱瞞他這么久。以希爾諾對尤珈的了解，這份“不好的事”恐怕……

    希爾諾壓下這份憂慮，打算回去親口問他的戀人，而不是聽信面前老頭子的一面之詞。

    話題引到了尤珈這里，他也終于說明了今天的另一來意：“我要讓我們像世界上所有的戀人一樣，獲得正常的平等的祝福。我還要讓尤珈的名聲就此洗清?！?/br>
    克里斯托弗對希爾諾的這番話早有預料，他笑呵呵地說：“如何引導輿論，如何帶動節奏，如何在這謠言紛飛的時代保護你想保護的人……這些我都教給你了，我想你應該不需要我的幫助?！?/br>
    希爾諾緊盯著克里斯托弗的神情，用對方所教授的技巧，判斷起這份話語的真假。

    “我確實不需要你的額外幫助?？死锼雇懈?，你教了我很多寶貴的東西，所以我不會向你隱瞞我將對你做的事。你曾經那樣對待尤珈，未來又將遭到我的懲罰……我今天來是向你確認，你是否會阻礙我的計劃?！?/br>
    克里斯托弗沒有笑，也沒有帶上日常的溫和假象，甚至足以稱得上嚴肅地回答著：“我等了兩百年，在這個節骨眼上，我不會和你鬧不愉快。希爾諾，你大可放心，我只要那一個心愿。至于你和尤珈的事情，我現在是一點也不關心?！?/br>
    這是真話，是這家伙嘴中難得的真話。

    希爾諾站了起來，拿起那份聘任書，朝門口離開。行至無人的長廊，他撥通了梅納德的通訊。

    “具體的內容和流程由我安排，散播的手段則拜托你來計劃……”

    三天后，一位路人偶然拍下了一位年輕男子的面容，該則視頻迅速在全平臺爆火，無數人想要求得更清晰的圖像，甚至試圖挖掘這位氣質不俗的男子背后的身份。

    四天后，亞彌斯魔法大學的一名黑魔法學院在校生出來認領，這是他們的院長，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大魔法師。

    五天后，全平臺爆發出激烈的爭吵，有人稱這是洗白，有人稱這是炒作，一群又一群人被打為“水軍”亦或是“顏粉”。

    六天后，亞彌斯魔法大學中以黑魔法學院為首的學生們，自發組織起來澄清這位院長的種種謠言，并依次曬出各自的學業證書、在校履歷。

    七天后，“卷王們的日常生活”這一熱搜登頂。

    八天后，黑魔法學院匿名論壇內的加精熱帖，被通通“泄露”出去，其中包括有某兩人的各自事跡、高清照片，以及cp互動。

    九天后，一名富商在采訪中透露出當年水母事件的真相，稱其女兒當年就坐在那輛列車上。

    十天后，關于某位大魔法師的種種惡劣事跡，依次被考據黨們翻新挖掘，得到另一視角。

    十一天后，關于某位大魔法師的視頻、文章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一個又一個路人回憶起曾親眼見過的這位魔法師。

    ……

    兩周后，全大陸最權威、含金量最大的魔法雜志，發布出一期主題文章，長達一百多頁。

    《那些年我見證的愛情——帶你走進黑魔法的頂峰風景》——撰寫者是那位魔法界曾經的文學新星，如今的雜志主編。

    雜志的最后整理了相關內容的提供者名字，滿滿十幾頁。

    作者有話要說：

    尤珈：必要時可以把輿論引到我身上來。

    兩周后的尤珈：？

    ————

    晚十二點前還有一更~

    第164章 墓地

    希爾諾回到家里時, 就見到家中一大一小的兩只黑貓在吵架。

    大只一點的貓看起來成熟一點，但不多，大約就是五歲與三歲的區別。

    “你絕對是變胖了吧！我給你做的窩都被你弄塌了, 別告訴我你睡覺的時候在窩里夢游，邊做夢邊跑酷……呵，我的手工技術好得很, 別想賴在我頭上。像你這種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貓, 不變胖才怪。

    “今天早上我和希爾諾接吻的功夫，你一只貓把大半壺的奶茶全喝光了。要不是希爾諾脾氣好，我今天早上絕對要彈你的屁股……我那不是在偷喝希爾諾嘴里的奶茶！那是接吻！”

    希爾諾看著能和貓吵得有來有回的尤珈, 又看到尤珈被貓激得臉紅的樣子, 突然發覺某個大貓才是三歲的那一位。

    他徐徐走到尤珈背后，惡作劇地喊了句“尤珈老師”。

    尤珈整個人小幅度地抖了抖，幾秒后才慢吞吞轉過身來，面上一副淡定的樣子。

    “希爾諾，你回來了。今天還順利嗎？”

    希爾諾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在尤珈幽幽的眼神中一點點調整呼吸，正經回答：“相當順利，下學期我會開始教授黑魔法基礎課。到時候還需要你指教我啦, ‘尤珈老師’~”

    他滿意地見到尤珈不自在起來, 那雙好看的眼睛躲閃飄忽, 都不敢看他。

    自從成為戀人后，希爾諾便直呼起尤珈的名字，唯有在某些特殊的時候, 或是邀請做特殊活動的時候, 才會用軟軟的聲音重新叫起那份過去的稱呼。

    久而久之, 這個稱呼被染上了一抹曖昧的色彩, 只要從他的嘴里說出口，尤珈的反應便會相當可愛。

    不過今天，他沒有閑心做其他事。希爾諾問起了克里斯托弗所說的“心愿”。

    尤珈看著他，看了許久，才說：“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br>
    希爾諾被尤珈牽著，輾轉幾個交通工具，又飛了幾段距離，最終來到了一座規模不大的城市中。

    手邊牽著尤珈，肩頭坐著小黑，行走于形形色色的人群中，看到幾個帶著孩子出門的夫妻，希爾諾恍然覺得，他們這兩人一貓也算是一家三口。

    “mama，是貓貓！兩條尾巴的貓貓！”一個不到腰高的小孩驚喜地晃了晃旁邊母親的手。

    “對，是貓貓哦。你要和貓貓打個招呼嗎？”那位母親說完，朝他們兩人露出友善的微笑。

    希爾諾眨眨眼睛，驀地覺醒起一股“為人父母”的責任心，撓了撓小黑的頭頂。

    “小黑，你要和小朋友打聲招呼嗎？”

    小黑喵了聲。

    希爾諾將小黑托到手上，舉到小朋友能碰到的高度。

    黑色的爪子懶洋洋伸出，與人類的小手相碰，雙方搖搖晃晃擺了幾圈，如同大人們握手。

    尤珈站在旁邊看著這一幕，看著白發的戀人溫柔的眼神，看著漆黑的小貓與小孩玩耍的舉動，腦海里突然聯想到“家”的概念。

    他們兩人一貓走在路上，也會被其他人當做一家人嗎？

    尤珈一路上獨自淡淡的壓抑，在這平凡的插曲中緩緩消散開來。

    他有了家，有了家人，如果馬庫斯老師真的能看見，一定會為他而高興的吧。

    時至今日，尤珈不再認為他已逝的導師對他只有失望與怨恨。他有了自己的學徒，終于能站在導師的角度，回望過去那段珍貴的記憶。

    他牽著希爾諾的手，帶著他這輩子唯一的學徒，走入了城市中一座普通的墓園。

    “我們是來看望誰？”

    希爾諾捏了捏尤珈的掌心，就像尤珈經常做的一樣，給予彼此勇氣與溫暖，告訴對方：我在這里。

    “看望我的導師。這座城市是他的故鄉，他沒有別的親人，于是我將他生前的遺物埋葬在了這里?！?/br>
    尤珈帶著希爾諾停留在一處墓碑前，墓碑上也只是普普通通刻著名字，既沒有總結生前響亮的成就，也沒有留下令人銘記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