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唯一明白了，“衛師兄，我很擔心你，晚上跟煎魚似的來回翻，一宿沒睡好。一大早趕過來，嘴角都急得起泡。你看?！?/br>
    衛清寧：“......夠了，過于虛偽了?！?/br>
    “你喜歡聽，我才多說幾句。否則，我才懶得張口?！?/br>
    殷長衍后退兩步，恭敬地行了一個禮，“衛師兄，多謝你救唯一。你對殷長衍有大恩，殷長衍欠你一條命?！?/br>
    “打住，沒必要?！毙l清寧靠回墓碑上，頸項微揚，望著遠方，“一開始，我確實對你動了殺心。后來，你喝華銘的藥，我在你身上看到嚴靜兒的影子。當年我沒能救下她，今日一定得讓你活?！?/br>
    “而且，臉上失了沒心沒肺的笑，那不是王唯一?！?/br>
    王唯一立即朝衛清寧揚起大大的笑臉，給你看個夠。

    殷長衍上前一步，擋在兩人中間。

    氣氛一下子就有點兒微妙。

    衛清寧說，“我調查過，當年負責封存皮rou樹的人是圣潔巖巖主楊玄靈。只有他一人知曉的皮rou樹封存之處，為何竊臉者知道的一清二楚，還能布出一個連環計?！?/br>
    殷長衍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我懷疑楊玄靈才是幕后cao縱之人?！毙l清寧說，“楊玄靈將皮rou樹之事告訴竊臉者，借竊臉者的手拖你、我二人下水，以報偷頭顱之仇?！?/br>
    “楊玄靈城府極深，不是個善茬。招惹他時我就沒想過能善了?！毙l清寧聲音漸冷，“只是為報私仇，害死成百上千無辜民眾，楊玄靈做得也未免太過頭了?！?/br>
    瞎眼公子看著人那么溫和，原來是裝出來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以后見了還是繞道走吧。

    王唯一說，“楊玄靈是明炎宗弟子，現在一定將是非谷之事上報宗門。宗門那邊，衛師兄要怎么交代？”

    “皮rou樹會傳染。僅這一條，就能讓宗門默許是非谷大火。沒準還會贊我一句‘有魄力，好膽識，擔殺孽’，做常人所不能做?！?/br>
    聽著很灑脫，“衛師兄這邊，衛師兄要怎么交代？”

    衛清寧知道她指什么，頓了一下，慢條斯理道，“一群必死之人，要什么交代?！?/br>
    “若你真的這么認為，方才就不會說這是殺孽?！蓖跷ㄒ簧裆J真，“衛師兄，我沒胡說，我真的很擔心你?！?/br>
    衛清寧臉上笑意漸淡，沉默了一會兒。

    從袖中摸出一個核桃大小的瓷盒給王唯一。

    “這是什么？”盒子里面是潔白如雪的膏體，有淡淡的梨花味兒。

    “滋養霜?！毙l清寧說，“你頸項后面那塊是新皮，抹一些滋養霜，能防止變紅發癢?！?/br>
    王唯一受寵若驚，感動得要死，“衛師兄心思細膩，連這種細節的東西都能考慮妥帖。能嫁給你的女子以后有福了?！?/br>
    指腹蹭了些往手腕試涂，輕薄滋潤，特別好聞。

    殷長衍掏出手帕粗魯地擦掉，“看著跟豬油沒什么差別，要不別擦了?！?/br>
    “嘶，疼！你會不會說話？還是說你故意掃我的興？”王唯一指腹重新沾了些膏體往后頸處摸。

    看不見，挺麻煩的。好幾次蹭到頭發上。

    啊啊啊啊，好浪費。

    “我幫你?！币箝L衍上手，被拒了。

    王唯一有點兒燥，“起開?！?/br>
    殷長衍從懷里掏出兩面巴掌大的鏡子，一面停在她頸項處，另一手放在面前。這樣她能看清頸項。

    衛清寧：......誰出門會揣那么大的鏡子在身上，還是兩個，真是開了眼界。

    由于角度關系，鏡子偶爾會照到衛清寧。他抬袖擋臉，“拿走，別把那東西對著我?！?/br>
    王唯一覺得他反應有點兒大，“美人無一例外都愛照鏡子，衛師兄，你可是醫堂第一美男子，真的不想看一看自己的花容月貌么?！?/br>
    王唯一被瞪了一下，訕訕道，“瞪我做什么。衛師兄，我在夸你?！?/br>
    殷長衍愣了一下，沉吟片刻，臉上有一抹恍然大悟之色。

    “殷長衍，怎么了？”衛清寧注意到他。

    “我照顧過竊臉者，當時總覺得房間哪里不對，但又說不上來?，F在想來，是少了鏡子?！币箝L衍說，“竊臉者，似乎不怎么喜歡照鏡子?！?/br>
    衛清寧淺笑出聲，眸子里卻無半分笑意，“殷長衍，你認為我是竊臉者？”

    “說不準哦?！币箝L衍笑了一下，“但也不絕對，因為我也不喜歡照鏡子?！?/br>
    第81章 第 81 章

    ◎你家的衛師兄，是竊臉者◎

    王唯一有點兒懵。

    兩個人說話每一個字都聽得懂, 合在一起愣是什么都沒理解。

    衛清寧打眼一掃就知道王唯一在想什么，他舍不得她糾結，“殷長衍的意思是, 衛清寧可能是竊臉者。若衛清寧真的是，便有以下兩個猜測：一，竊臉者偷了衛清寧的臉，扮演衛清寧；二, 從一開始, 衛清寧就是竊臉者?！?/br>
    “但無論是哪一個猜測, 殷長衍都不打算追究?！毙l清寧看向殷長衍, “因為站在這里的人救了王唯一，對殷長衍有大恩?！?/br>
    殷長衍沒說話, 算是默認。

    殷長衍、王唯一在一枝春待了一會兒，告辭離開。

    當天中午, 明炎宗一行人風風火火進了一枝春。

    傍晚時分, 一行人出來, 走之前朝一枝春恭敬地行了一個禮。

    一枝春樓頂上蹲了一只傳訊紙鶴, 一行人抿起的唇角清晰地倒映在傳訊紙鶴漆黑的眼珠中。

    殷長衍扶著王唯一在臨江邊散步, 多走走生的時候會順利很多。藍色天際飛來一抹巴掌大的影子。

    殷長衍胳膊抬起，傳訊紙鶴停了上去，漆黑眸子與他對視。

    明炎宗一行人除了興師問罪, 還帶來一個不好的消息：十八層巖底下的地脈異熱有失控的跡象, 以十八層巖為中心, 正朝四周快速蔓延。

    有一點值得注意。地脈異熱躁動、沖破明炎宗封鎖線時, 正是是非谷大火、燒至巔峰的時刻。

    也許二者之間存在什么關聯也說不定。

    揮了揮手, 傳訊紙鶴化為青煙散開。

    “怎么了？”王唯一停下腳步。

    “一切都如衛師兄所料。他沒事, 放心吧?！币箝L衍低頭瞧她的肚子, “走累了嗎？再走幾步咱們就回家?！?/br>
    沒事就好。

    王唯一舒了一口氣，點點頭，“好?！?/br>
    突然，身后蘆葦叢傳來聲響，一個少年從里面跑出來。發尾、衣袖上沾滿枯草，鞋子上有一層灰，“jiejie?！?/br>
    “華銘？！”王唯一吃了一驚。

    臨江邊小屋。

    桌子上放了一盤子魚rou餡餅，鮮香四溢。

    華銘一手抓兩個往嘴里塞，狼吞虎咽。

    “嚼一嚼再往下咽，小心噎著?！蓖跷ㄒ徽f，“殷長衍，廚房里是不是還有甜湯，盛一碗給華銘?！?/br>
    殷長衍沒動。華銘腦袋上的葉子沒了，是有人為他治好皮rou樹？還是他從一開始就在假裝皮rou樹病人、混進明炎宗？

    “殷長衍?！蓖跷ㄒ惶岣呗曇?。

    殷長衍從不拒絕王唯一，單手撐著桌子起身，“我這就去?！?/br>
    抱來一個溫熱的小鍋放在桌子上。

    華銘對二人露出一個靦腆的笑，捧起鍋直接往嘴里倒，然后拿勺子沿著鍋邊緣刮干凈最后一粒米。

    意猶未盡地打了個飽嗝兒，“謝謝jiejie，我感覺沒那么餓了?！?/br>
    沒那么餓？！這可是她和殷長衍兩個人一天的伙食。嘖，年輕就是好，連飯都比常人吃得香。

    王唯一但凡窮點兒真喂不起他，“殷長衍，再去烙幾個魚rou餡餅?！?/br>
    “問完話我就去?！币箝L衍說，“華銘，你找到我們家有什么事兒？”

    “我沒地方可以去，過來投奔jiejie?！比A銘指腹取下臉頰上沾著的米粒送進唇邊，神情平靜得不像一個孩子，“你們應該聽說了昨晚是非谷起火，所有皮rou樹病人被燒得連骨頭渣都不剩的事兒。皮rou樹病消失后，明炎宗不再對外開放水上回廊，也不發食物和藥材?！?/br>
    “我現在連落腳地都沒有，更別說吃上熱乎乎的飯菜?！比A銘頓了一下，數著手指頭開始推銷自己，“jiejie能不能收留我？我學了一些醫理，平常的頭疼腦熱不在話下，能治。我相貌不錯，養大一些賣掉我，你能賺一筆不菲的銀兩補貼家里?！?/br>
    盯著王唯一的肚子，軟了語氣，“或許，你家缺一個童養夫嗎？我覺得我可以?！?/br>
    媽耶，這孩子未免太過好用了。懂事到她說但凡一個“不”字就是對錢的不尊重。

    王唯一忙不迭點頭，“好呀好呀。但我肚子里這個也許不是女兒，沒關系嗎？”

    “一直懷，一直生，總會有的?！比A銘擰了一下眉頭，小心翼翼道，“不要拖太久，否則我人老珠黃，不值錢?！?/br>
    王唯一“噗嗤”一聲樂出來，摸著肚子，“我覺得它是個女兒，應該不會叫你拖到美人遲暮?！?/br>
    “太好啦?！比A銘很真誠。

    殷長衍皺著眉頭。女兒的影還沒看見，先給出去了，這怎么行。

    “華銘，我有話問你。你皮rou樹癥好了？誰那么大本事能治？”

    “我沒得皮rou樹病，那兩片葉子是假的?！比A銘淺笑一下，“為了混進明炎宗有個地方可以躺，而且不會餓肚子?！?/br>
    王唯一說不震驚是假的。她做過皮rou樹病人，那種無藥可醫的絕望難以名狀，令人畏懼。華銘假裝皮rou樹病人，與孩子間的過家家有本質區別。

    這意味著，華銘在需要被安慰的年紀里去伸出手把玩著難以名狀的恐懼。

    嘖，她這十八年白活了，還不如一個孩子。拿起帕子給他擦臉，“甜湯都喝到臉上了，快擦一擦?！?/br>
    華銘上半身朝后仰。這不好吧，男女授受不親。尤其她極有可能是他的丈母娘。

    殷長衍接過帕子“叭”地一下扔到華銘臉上，聲音沒什么情緒，“自己擦?！?/br>
    華銘：“......”

    “你今天格外粗魯?！蓖跷ㄒ徊毁澩赝箝L衍，捧著肚子起身，取來一塊盤子大小的十八層巖鏡，舉起來給華銘看米粒。

    當初的細碎十八層巖聚集在一起差不多有蒲扇大小，清晰到反光。殷長衍打磨掉多余部分，給王唯一做了一塊手捧梳妝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