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件?！?/br>
    “豁，這么干脆?！毙l清寧說，“你就不怕我讓你去死嗎？”

    “可以?！?/br>
    “呵，答得倒是干凈利索?！毙l清寧說，“我不信。因為我打不過你，這世上也沒幾個人是你對手，更沒人能叫你死?！?/br>
    殷長衍上前兩步，取出衛清寧衣袖里的紅線摻香封靈手銬，雖慢且堅定地纏在自己手腕上。

    第一圈時，周身靈力被驟然抽空、封得死死的。第二圈時，全身發軟，得用腳趾抓緊地面才能穩住身子不倒下去。

    纏完后，還貼心地打了一個死結。

    他就像一條魚，自己拔掉全身的魚刺，然后爬到刀俎前乖乖躺好。

    衛清寧直勾勾地瞧著殷長衍，試圖在他臉上瞧出畏懼、恐懼之類的情緒，意料之中什么都沒看見。

    認識殷長衍很久，他是一個心性極為涼薄的人。除了王唯一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什么都不在乎。

    “我做醫修數年，見多了人的復雜多變與偽善面孔。我越發地喜歡你殷長衍，我一定會幫你?！毙l清寧慢條斯理道，“所以，殷長衍，請你去死?！?/br>
    王唯一以為自己聽錯了，“衛師兄，你說什么！你之前那么多好話，都是騙人的么，你要草菅人命？！”

    “別學幾個成語就亂用，你在抹黑我醫修的招牌?！毙l清寧皺了一下眉。

    解開腰帶，脫掉外衣，露出坑坑洼洼的畸形身體。

    腰部形如平放的鐮刀，又扁又細，胸膛卻像被人強行塞進去一把干草，撐得皮膚鼓鼓囊囊。還有幾根干草從后背長出來。

    王唯一下意識覺得丑，并且說出來，“衛師兄，你好......慘?！?/br>
    關鍵時候換了字。嘖，依舊被瞪。

    “嚴靜兒死后，我故意感染皮rou樹，每天試藥，身體也因此搞成這幅德行。好在結果不錯?！毙l清寧對殷長衍說，“知道你與表里燈關系匪淺，我就一直在觀察你。皮rou樹是表里燈的伴生咒，更是你殷長衍的伴生咒?！?/br>
    “表里燈以殷長衍的血為燈油。只要殷長衍一死，表里燈沒了燈油，很快會滅。皮rou樹作為伴生咒，自然不藥而愈?！?/br>
    “殷長衍，我沒有針對你的意思?！毙l清寧說，“殷長衍一個人的性命與成百上千百姓的性命比起來，微不足道。我是一個醫修，我只會做出有利于絕大多數人的決定?！?/br>
    第79章 第 79 章

    ◎舍不得◎

    王唯一心頭一驚, 腿發軟，身形晃蕩兩下。

    緊咬唇瓣，“我不同意。是非谷皮rou樹病人的命是命, 殷長衍的命就不是命么。都是命，誰又比誰更高貴。憑什么殷長衍去死?！?/br>
    衛清寧下意識去扶，殷長衍已經上去了，他撤回伸出的手、悄悄背在身后。

    說話就說話, 激動什么, 等下肚子不舒服要怎么辦?！八浪粋€, 能救更多的人。他的犧牲是有價值的?！?/br>
    “哈哈哈哈, 犧牲。說得真是冠冕堂皇?！蓖跷ㄒ怀读顺蹲旖?，“犧牲的價值是誰來定, 誰又有資格去指定他人做出犧牲。你嗎？還是你身后的醫堂？”

    “就因為其它人要活，所以叫殷長衍去死？有沒有人問過殷長衍想不想死。因為殷長衍心善, 所以他活該去死么?！蓖跷ㄒ豁又袧M是落寞, 面上哀傷, “衛師兄, 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br>
    衛清寧背在身后的手無意識收緊。

    不是因為她的質問。

    他雖然不愛張口, 但極擅詭辯，這輩子除了學醫其他時間都在修習詭辯。真要論起來，他能說得王唯一拿刀架在脖上自殺還感激涕零地說一聲“謝謝呀”。

    是她眼中的詰責刺到了他。像一根細長的針插進心口, 疼倒是不疼, 就是酸澀惆悵?！懊總€人對犧牲的看法都不同, 但一個人的性命與一群人性命相比, 孰輕孰重, 眾人心中自有衡量。而這種衡量, 放諸四海而皆準?！?/br>
    “別跟我說什么大義, 他們與我素昧平生，我只關心殷長衍?！蓖跷ㄒ痪局箝L衍的衣袖，抓得很緊。怎么辦，總感覺一松手他立馬就跑去犧牲。

    衛清寧擰起眉頭，第一次覺得情緒會傳染。她焦急，他也有點兒不痛快。

    “唯一吶，你第一天認識殷長衍么。他哪里有那么高尚，他涼薄得很。若他肯做出犧牲，那一定是為了你。就是說，為了你能活，他甘愿赴死?！?/br>
    殷長衍沒說話，但他就是這個意思。

    王唯一惡狠狠道，“你敢！你敢死，我就敢叫王唯一一尸兩命！”

    殷長衍眉心一跳。她會死？那個畫面他連想的勇氣都沒有?！拔ㄒ?，別說氣話?！?/br>
    “哼，是你先不說人話。你的錯?！?/br>
    “??？我有什么錯？我在擔心你脖子上的皮rou樹?！币箝L衍很認真在問。

    “誒呀，你還敢還嘴?！?/br>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著話，身子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黏糊。

    這么說吧。要不是王唯一挺個肚子，兩人能嵌合到一起去。

    衛清寧撇開頭，眼睛疼。揉了揉眉心，“你們忙，我還有事，先走了。殷長衍，三日后午時是自盡的好日子，可別錯過了?！?/br>
    邊說邊擠開兩人，從中間穿過去，還踩了一下殷長衍的腳。

    殷長衍蹲下，抬手撫去上頭的土印子。

    “衛師兄，你踩殷長衍了?！?/br>
    衛清寧身形一頓，回頭。他不是有意的，但她這么一問，他就有點兒上火。

    唇角上揚，眼里一點兒笑意都沒有，“我就踩了，怎么著吧?！?/br>
    王唯一抱著肚子快走兩步，“叭”的一下踩回去。揚起笑臉，“衛師兄慢走?！?/br>
    衛清寧：“......”

    衛清寧氣笑了，又有點兒新奇。王唯一總能做出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不喜歡跟事兒多的人打交道，但她例外。

    “唯一，回來?！辈贿h處，殷長衍靜靜地看著這邊，“或者我過去?！?/br>
    衛清寧與殷長衍視線交接，里面的情緒只有兩人知曉，轉身離開。

    殷長衍上前，“我先送你回家?！?/br>
    “沒事兒，你忙你的，一枝春好吃好喝，我再待一年都不會嫌煩?！?/br>
    殷長衍抿了抿唇，“以后跟衛師兄見面時叫上我?！?/br>
    好端端的看衛師兄做什么？訝，莫非他看上人家美色了??！

    仔細措辭，委婉勸道，“我知道衛師兄好看，你也不用看他這么勤吧。你們都是男人，不會有結果?！?/br>
    不是，衛清寧對她與旁人不同。而這一點點的不同，會很快擴大，直到最后產生質變。

    但他不打算告訴她。

    他活著時，她是他的。他死了，她也不準有任何人。

    “要不你陪我一起去治療病人？你坐一旁等我，太陽下山后咱們回家?！币箝L衍說，“可能有一些無聊，沒關系么?！?/br>
    “沒事兒，我在一枝春也是閑坐?！?/br>
    殷長衍一到病人堆里就跟泥牛入海似的，找不到人。

    王唯一看了一會兒，走累了，找了個臺階坐下。

    餓了，取出油紙包打開，捏一塊棗泥酥往嘴里送。

    肚子又高又挺，能當桌子用，把棗泥酥紙包放上去。

    咀嚼動作一頓，有人偷看她。

    側頭一看，是剛才在殷長衍身邊那小孩子，好像叫華銘。

    長得真出色，年紀小小就已經有姿容絕艷的模子。

    華銘被逮個正著，不懼反進。上前幾步，盯著王唯一的肚子，“你肚子好大?！?/br>
    “里面有孩子，再有一個月左右就要生了?！?/br>
    “你會生出來嗎？”

    嘖，這小孩真不會講話。

    “我娘肚子也是這個樣子，她沒生出來。爹一直在外面忙著賣貨，沒空搭理她，她干活兒的時候一腳踩空，當天晚上就死了?！比A銘跟王唯一確認，“你會生出來吧?！?/br>
    “我一定能生出來?！?/br>
    華銘面容舒展開來，“這孩子的父親呢？他沒有盡到保護的責任?！?/br>
    “他在治病救人，就是方才你身邊那個長得很好看的醫修?！蓖跷ㄒ徽f，“給藥壺里加了山楂和蜜糖的那個?！?/br>
    “原來他也是像爹那樣忙著干活顧不到妻兒的人?！比A銘看到王唯一頸項后的皮rou樹樹苗。好遺憾，怎么死的不是他呢。

    “要吃棗泥酥嗎？”王唯一拿了一塊給他，“很甜的?！?/br>
    華銘有些受寵若驚，抬起雙手去接，“謝謝?！?/br>
    十來歲的年紀，手上沒一塊兒好皮，大大小小都是傷疤。衣袖也是縫了又補，看得出來之前過得不怎么好。

    華銘小口咬，“一到口里就化了，又軟又甜，好吃?！?/br>
    “有眼光。我也覺得好吃，再給你一塊?！?/br>
    每次他遇見喜歡吃的東西，娘也是這樣多留一份。華銘抿了抿唇，“謝謝jiejie?！?/br>
    殷長衍來接人的時候，華銘正守在小爐子前燒水。

    棗泥酥吃多了膩嗓子，得喝點兒熱緩一緩。華銘也有點兒膩，水開后倒水，第一杯送到王唯一手里。

    還叮囑她小心燙。

    殷長衍有點兒意外。

    華銘在這里名聲很差勁。一起玩耍多年的同鎮小伙伴掉草坑里，華銘冷眼旁觀，等人吭哧吭哧爬到坑口時再一腳給人家踹下去。

    心滿意足地揚長而去。

    他不是看笑話，看笑話哪兒有人充滿希望又驟然絕望的臉好玩兒。

    華銘圍在殷長衍身邊，僅僅是因為對醫藥感興趣。

    “唯一，別喝?！币箝L衍拿走水杯。

    “我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