飆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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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型商場才多大,胡笳一拉橫幅,站得剛硬,邊上商戶里的人立刻聞著味兒就來了,鬧哄哄圍在胡笳邊上,朝美妝店里的王阿云指指點點,嘰嘰咕咕。 邊上男老板抱著胳膊,和邊上人碎碎念。 “誒,我早知道這個王阿云不是什么好東西,沒生意還穿金戴銀——錢哪來的?” 一眼望進去,王阿云的美妝店貨色稀少,裝修明明亮亮,生意倒慘淡。 擺著這樣的賠本生意,王阿云倒戴著梵克雅寶的耳釘。 好事群眾立刻同情地上下打量胡笳。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王阿云來不及消化。 她站在光鮮的柜臺后呆住,新燙的頭發像一坨沉積的烏云。 胡笳舉著橫幅,早顧不得面子了,咬咬牙,調動起情緒,胸口劇烈起伏,眼睛都紅絲絲。 “就是你個王八蛋騙我媽錢,你還有沒有良心,你說你把我媽弄哪去了——” 演戲,要有信念感,在效果和面子之間,胡笳果斷選擇效果。 王阿云急得從柜臺后面小跑過來,拉扯胡笳。 “喔??!佳佳你不要鬧了!我什么時候騙你mama錢了?”王阿云也是個會作戲的,扭頭又熟捻地對邊上人說:“搞錯了搞錯了,這是我干女兒!吳忠偉你要點臉???我王阿云本本分分賺錢,什么時候做過虧心事?” “做沒做虧心事你自己知道!”胡笳摔開王阿云的手,聲音高了幾個分貝。 “就是你個不要臉的攛唆我媽賭錢,她輸多少你他媽就贏多少!沒你她能變現在這樣嗎!虧我媽把你當好姐妹,什么事都跟你說,現在我媽不見了,肯定是你在背后搗鬼,我媽要是出什么事,我他媽第一個就弄死你!” 胡笳吼得嗓子都飆了。 她嘴里腥甜,是毛細血管破裂的味兒。 王阿云一看胡笳不對勁,也換了態度,梗著脖子裝。 “你個神經病,你媽自己要賭錢關我什么事?你媽在哪我怎么知道?我看你年紀小讓著你,你還蹬鼻子上臉了,你再血口噴人我可報警了??!” 說罷,王阿云拿手機要打110。 胡笳直接掐住王阿云的手,手勁狠得像榔頭砸在上面。 王阿云痛得幾乎拿不住手機,人都繃起來,像是被胡笳從地里撅了出來。 “你打,你現在就打電話報警——我他媽把你搞地下賭場的事全說了!你以為我跟我媽一樣傻逼好糊弄???你打不打電話報警?你不打我打,我媽要是失蹤了,嫌疑人就是你,我他媽告訴你——” 胡笳更用力扭王阿云的手腕,老阿姨冷汗都出來了。 “你以后離我媽遠點,我現在沒成年,殺人進去還算少年犯?!?/br> 胡笳眼睛亮得像是荒原里的狼,破罐子破摔了,眼里沒有一點光亮。 王阿云怕了。 她當然知道李慧君在哪。 李慧君這次出去,是跟個香港來的老男人搭伙旅行,中間的線就是王阿云牽的。 胡笳在商場里不要臉地發了場瘋,也算是給王阿云的日子埋了顆雷。小型商場里,流言飛躥和繁殖的速度比老鼠還快,王阿云也是個愛面子的,這商場,她八成是待不下去了。胡笳無所謂面子,只在乎能不能傷敵一千。 這天,王阿云到底讓步。 她借自己的手機給胡笳打電話,有趣的是,胡笳還沒撥,李慧君就打過來了。 一個多小時前,胡笳在家里緊張到連抽了七八支煙,給李慧君打了八九個電話,她一個都沒接。換了個王阿云的手機她卻自己打過來了。 胡笳在心里冷笑。 “喂,阿云啊,我跟你說——” 電話那邊,李慧君聽上去興高采烈,聲線甜得都有點回到二十多年前。 “媽?!焙绽淅浯蜃∷?,“你人在哪?” 對面沒聲了。 胡笳聽到背景音里有高鐵播報的聲音,李慧君在高鐵上。 她感覺到疲憊,一種麻絲絲的感覺從腳底板上無力地伸展出來,蔓延到太陽xue。 “你是我媽,我管不了你,有些話我說多了自己都嫌惡心。別人給你挖個坑,你就往下跳,多少次也不長眼力見。我不管你是出去旅游,還是搞什么花頭,外公外婆那點錢不是讓你拿去賭的,也不夠讓你拿去賭幾次?!?/br> 李慧君在另一頭不說話。 邊上有個男人cao著廣普問她怎么了。 胡笳吸口氣,接著往下說:“你要是去賭博,就別回來了。你要單純旅游,我也不管你,玩三天夠了吧?三天之后回來,我到時查你征信。到底要做什么你心里有數,我就不打擾你的旅途體驗了,掛了?!?/br> 胡笳掛了電話。 王阿云重新回到了柜臺后面,冷呲呲看她。 胡笳用指頭叩叩臺面,“上回我媽借你那六千塊錢,今天還我?!?/br> 王阿云把手攤開,擺出老油條的姿態:“店里生意不好,你也看到了,剛才被你那么一攪,我以后都別想干了,你問我要錢,我還想問你要錢,你倒是給不給????” 胡笳笑了笑:“你還急了?還錢嘛,慢慢來?!?/br> 王阿云警惕看她。 胡笳朝邊上的柜臺努了努:“剛不是有人從你這買了套蘭蔻么,你把那錢給我?!?/br> 王阿云一口氣順不上來,在心里默默想,這李慧君也是厲害,給自己生了個活閻王出來。 胡笳一路冷著臉走出去。 走出一條街了,她才漸漸緩過勁來,只覺得頭暈,胃一抽一抽地疼。 胡笳也不顧及形象了,從自動販賣機那買了兩瓶脈動,坐在街沿邊上,灌下去。喝脈動的時候,胡笳的手還繼續抖著。事情發生的太快,胡笳感覺自己心里像是發生著一場化學實驗,試管快速起泡,產生各種反應,絮狀物在水渦里飛轉。 她真有點累了。 胡笳回去就悶頭睡了一覺,到晚上八九點才轉醒。 她朝外一看,天都黑了,萬事萬物跟瞞著她似的,偷偷變化,遵循自己的規律。 胡笳把自己支棱起來,去廚房煮了碗掛面吃了,又拖著身體把李慧君留下來的殘局粗粗打掃一遍。掃地時,她從地上撿起往日照片,李慧君環抱著她,兩個人在動物園里笑得燦爛,后面的假山上,有只豹子從那時起就盯著她們看。 胡笳把照片放好。 理完了,胡笳靠在沙發上抽煙。 手懶懶地觸到手機屏幕,意外地按到最近通話的號碼,打給了闐資。 胡笳掃了眼手機,懶得去糾正,就順著開了免提,闐資那邊很快就接了電話。 “喂?!彼f。 胡笳不出聲,靜靜吸煙。 闐資明白,她要么是懶,要么是心情不好。 他想了一會,莫名其妙問她:“粉色和白色,你喜歡哪個?” 問的什么鬼問題,胡笳笑了下,“白色吧,你問這個是要給我買情趣內衣?” 闐資緘默一會:“……以后不準對朋友說這種話?!?/br> 胡笳拿著手機哈哈兩聲。 闐資等她笑完說:“我給你買了雙拖鞋,白色的?!?/br> 胡笳哦了一聲,又說:“那我還是喜歡粉色的拖鞋,可愛?!?/br> “猜到了,”闐資在那一邊笑了,“所以我干脆把粉色的和白色的都買了?!?/br> “是為了方便我以后來你家玩么?”胡笳陰森森說。 “對?!标D資答。 胡笳把煙掐了,窩回沙發:“那你又怎么知道我穿幾碼的呢?” 闐資在另一邊淡淡說:“昨天幫你放鞋的時候看了眼,是36碼沒錯吧?!?/br> 胡笳懶洋洋點頭,想到闐資看不到,這才說:“是?!?/br> “周末想什么時候去杭州?我去把票買了?!?/br> “周六早上去,周日下午回來?!?/br> 他和她中間要住一晚。 “好?!标D資答應,又說,“酒店定在西湖那邊可以嗎?” “可以?!?/br> 闐資在那邊安靜地cao作手機。 胡笳拿著手機,望著天花板的枝形吊燈。 “闐資,”她輕輕開口,“雖然我不喜歡你,但你能喜歡我么?” 對面安靜得像是在下雪,雪花落下來,落到胡笳的鼻尖、指尖,直到他說:“嗯,我喜歡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