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吻
夜里的風涼人,吹開樹蔭便能看到腳下的路,腳步印在青石板上像是踩到了月光。 柳嬤嬤走在前頭領路,猶豫幾番,還是開口,“二少奶奶,以后莫說那樣的傻話惹夫人生氣了?!?/br> 姜落沒有點頭,她不同意這樣的說法,“那不是傻話?!彼肓艘蝗?,又道,“是不是因為惹她生氣了,所以被稱為傻話?” 柳嬤嬤不忍心看著姜落受罰,又只能把話挑明了,勸說道,“稍微服下軟,夫人就不會那樣了?!?/br> “對不起。是我惹她生氣了?!苯淠笾种复怪^,有些難過,“但我沒說錯?!?/br> 柳嬤嬤略有些恨鐵不成鋼,終究嘆息一聲,放棄了勸說,“你這孩子,怎么這么軸?!?/br> 路過石柱,走上臺階,推開祠堂的大門,迎面撲來的不是陳舊的霉味,而是打掃干凈后的清爽。燭火被點亮,微微泛著橙光,照在周圍的牌位上,牌位前還有新鮮的貢果。 姜落本以為自己會跪在那里趴著抄寫,看到角落一側的書桌時,覺得意外的貼心。 柳嬤嬤俯身,熟練地走到一個隱蔽的地方,從那里拿出來一個墊子放在正前方,“跪在這里吧。只是一晚上,不算太難熬。抄書的事明天再說,天黑了對眼睛不好。也許,夫人明天就消氣了?!?/br> “好。謝謝柳嬤嬤?!?/br> 錯了便認罰,她沒什么想否認的,只是和離的事要等她從祠堂出去再說了。 柳嬤嬤離開后,周遭重新變得安靜下來。姜落跪在墊子上百般無聊地看著牌位上的名字,偶爾調整姿勢揉一揉膝蓋,或者搓搓手便于取暖。 原先的風還覺得涼爽,如今四面八方地吹來,前面還有牌位在,后方卻是空落落,細想下去倒是陰森森的。 姜落打了個哈欠,將身體跪直了些。 這種狀況并沒有持續多久,窗戶很快就被打開了一個縫隙,蕩入的冷風引起了姜落的注意。 “噓……”聲音細小到極致,像是打開的縫隙那樣只有一指寬,但并不妨礙姜落認出他。 嚴佑又將窗戶開了一點,以便于自己能夠進來。 他抬手關窗,風聲立止。 披風和手爐的溫度立刻傳了上來,濕冷退去,姜落忽然鼻頭一酸。 他來了。 其實分離不過片刻。 嚴佑自然屈膝,想要跪在她身邊,輕輕覆上她的手背以便她能更好地取暖,還沒來得及完全跪下,忽然被姜落反手扶住。 “別跪。再說了……”姜落知道,跪祠堂等于受罰。她有些委屈,明明剛剛據理力爭著不是他的錯,這會兒像是做了個無用功。 “我對著你跪,那不算?!彼_實是面朝著姜落。 姜落一愣,“……不能跪我吧……”嚴安鶴平日里的請安已經讓她坐立難安了。 “難道夫人想讓我面壁思過?” “不是——” “那就這樣?!眹烙硬挥煞终f,“噓……不要爭論了,夫人也不想吵到其他人休息吧?!?/br> 若說姜落對嚴佑的評價是聰明,那么現在她會加上狡猾這個詞。 “餓不餓?我還帶了吃的。嗯……可能有你不喜歡吃的……”他跑去廚房的時候還很著急,看到什么方便就都拿了,諸如糕點一類,一股腦地全帶走。 姜落想到一向光明正大的嚴佑偷摸到廚房拿糕點又怕被發現的樣子,覺得莫名滑稽,不由得笑出聲來,“我不餓。還有就是,柳嬤嬤她沒有鎖門?!?/br> “嗯?”嚴佑怔愣一下,跟著輕笑起來,“這樣啊……以前被罰跪的時候,柳嬤嬤就會在窗戶外敲暗號,給我遞吃的,我還以為……咳,不說那個了?!彼焓州p輕按摩她的膝蓋,“困了就休息,我在呢?!?/br> 若他直接讓姜落起來別跪,那才會寒了她的心——這將顯得她做的一切都沒有分量。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去,只有祠堂的燈光還亮著,熱蠟緩緩流下,燭火晃出一片殘影,窗戶上投射出一道兩相依偎的身影。 不似大婚那晚,兩個人的影子像是被場景硬生生拼在一起。 “……謝謝你?!眹烙勇拷?,在她耳邊輕聲說著話,像是一對親密的戀人耳鬢廝磨。 氣息拂過她的耳廓,鼻息的熱氣淋了過來,濡濕她的耳垂,姜落肩膀輕顫,側頭與之對視。 電光石火間的視線接觸后,姜落幾乎是立刻偏過了頭。 他的眼神總是溫柔又深情,是大風刮過時微微顫動的花蕊,從容自如。只是如今再抬眸時變了樣,那里絕非倒映的燭火,而是本身就藏著一團熾熱,想要逼近她,將她吞噬,讓她發憷。 松木香壓了過來,姜落本能地歪側,直至跌坐在地,撐在地面上的掌心觸碰到冰涼的地面,手指立刻拱起,似逃避似抓緊。 嚴佑的一只手已經撐在她的一側,占據她的活動范圍,使她不得不與他仰面相對。 身體扭轉的角度并不舒服,原先屈著的雙腿自然想要伸展??臻g狹小,他逼得太近,與之相抵卻始終找不到一個舒適的位置,雙腿來回磨蹭幾下,布料的摩擦聲讓人浮想翩翩,讓人產生如膠似漆的錯覺。 嚴佑的雙臂撐在她身體兩側,姜落的另一只手也被迫撐在了地面上。 腰肢一轉,兩人相貼。 “別躲我。好嗎?”語氣近乎哀求,不再遂心應手。 嚴佑依舊是試探般地前移,鼻尖在最后一刻停下,觸碰的距離只差分毫。他小心翼翼地往前一挨,輕輕碰上她的鼻尖,又移開,再擦過她的鼻梁,氣息團團圍繞在周圍卻不離開,像是討好。 每一次相觸,心跳聲便要在姜落的腦中狠狠敲上一聲,蕩出回響,覺得骨頭也嗡嗡的,酥麻感從尾椎骨躥上頭頂,所有的一切都在拼命地掀翻她的理智,涌上知名的情愫。 姜落終于鼓起勇氣再和他對視,根根分明的睫毛在交錯處加重顏色,她想起湖邊的青草,掛著露水的那種。 一眨,一沉。 通通歸于上方蓋住的陰影。 “下次……不躲了?!苯湔Z音輕顫,鉆著用詞的空子,以便減少心理負擔。她垂眸向下瞥去,而這個距離下,看得更實在的還是他被衣服勾勒出的硬朗線條。 她以前從不會注意這些。這樣一想,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起伏的胸口。 霎時熱血直涌大腦,呼吸急促。 “我需要的是這次?!眹烙由陨院笠?,又以一種極具侵略性的姿勢靠近,虔誠地嗅過她的發絲,“你的心,跳得好厲害?!?/br> 他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處,“我也是?!?/br> 嚴佑是想慢慢來的,他不希望過早暴露自己這樣的一面。 但姜落今晚的眼神已經變了,太決絕了,他見過這樣想要離開的眼神——嚴繼山離開嚴家,就再也沒回來過。 他有了不祥的預感,急得亂了分寸。 姜落沒有否認,不知如何接話,那雙染上欲念的眼睛已經暴露了她的想法。 “你也為我動搖過,對吧?!眹烙虞p輕整理她耳邊的碎發,將它撥在耳后,動作輕柔得像是對待絕世珍寶。 他要卑鄙地抓住那個臨界點,然后將那細微又確實存在的情愫放大。 曖昧伴隨著那股松木香在空氣中發酵,人還隔了一點距離,但味道已經赤裸地貼在了身上。對著這樣飽含期盼而懇求的表情,姜落說不出謊話,只是無聲地點頭。 “請你……為我留一點存在過的印記,好不好?”他卑微地祈求著,聲音在這祠堂里顯得格外孤獨,“讓我知道,你其實……沒那么討厭我?!?/br> 討厭和喜歡是兩碼事。 不討厭和喜歡也是。 若是只有前半句,姜落還會猶豫,但后半句的用詞在最大程度上刺破了姜落的最后防線,心思一覽無余。 她不想讓他誤會自己討厭他。 姜落微微揚起下巴,親上他的側臉。 蜻蜓點水。 干燥的嘴唇在離開時便剝離掉所有感覺,未留下任何印記,仿佛剛剛是自己的幻覺。 他要的印記是什么?她不知道。只是在曖昧的氣氛和身處祠堂的背德感之下,身體做出了最原始反應。 觸碰——牽手,擁抱……親吻。 前兩者已經變得自然,最后一樣是陌生而新鮮的。 就在姜落腦袋后仰時,僵住一瞬的嚴佑迅速反應過來,他的手幾乎是一瞬間扣住了她的后腦勺,重新吻了回去。 那團巨大的火,只等一點火星掉入,便如山河傾倒般撲涌燃燒。 如今,僅僅是一個吻。 兩片嘴唇相貼,火熱的氣息即刻蔓延,相互碾過,鼻尖蹭過臉頰,撲出一串熱浪,讓分開的空隙又立刻被重新補上。像一只蝴蝶迷失在花叢之中,不知如何???,最后局促忸怩地靠近花莖,再順著向上。 是一個干燥而稚氣未脫的吻。 即使他已不再少年,靈魂的愛依舊青澀。 周圍的環境在眼中虛化,溫熱的觸覺攪破了姜落的思緒,空白的大腦不再指揮呼吸的節奏,像是沉溺在一汪春水中,不能輕易破壞。 她時而憋氣,時而又謹慎地呼氣,一切并不順暢,眉頭偶爾皺起,像是起伏的山峰。 “呼吸?!眹烙咏Y束了這個吻,抓過她的手,引導她往上攀住他的脖子?!皳ё∥??!彼话褜⒔浔?,讓她跨坐在自己身上,大臂一攬,將她整個腰肢圈入懷中,一手張開虎口契合她的后頸曲線,另一只手滑至她的腰間,在身體的曲線上反復揉捏。 他的吻很快又重新壓了回來。 剛剛的吻足夠潤濕兩人的嘴唇,這次的觸感只會比上次更柔軟,而這次的吻也只會更加熱烈。 姜落的嘴唇微張,打開了一個縫隙,嚴佑的舌尖掃過縫隙,順勢滑入她的口中,引誘般地勾起她的舌頭與之纏綿,慢慢勾勒著里面的輪廓,濕熱而黏膩。 第二個吻來得又急又猛,姜落覺得四肢的力氣都被抽走,嘴唇發麻,手也摟不住了,勉強算是掛在他的脖子上。她有些缺氧,扛不住了,便輕輕咬了他一口。 牙齒磕在舌尖上,呼吸交纏,夾雜著難以啟齒的色情意味。 尤其當她感覺有一個guntang的硬物抵在她的腿間時。 “我不會亂來的?!眹烙雍茏杂X地放開了她,牽出一抹銀絲,他沉重地喘息,抬手摩挲她那晶瑩的嘴唇。 他道,“我喜歡你?!?/br> 姜落眼神迷離,呼吸同樣紊亂,她的手腕互相搭在一起,垂下的指尖顫了許久,她緩了一會兒才接話,“你知道喜歡是……” “我知道?!眹烙优c她額頭相抵,“我在向你告白,夫人?!?/br> “你親我了?!彼Z氣篤定,好像天經地義,“是你先親的我,我才敢這樣?!?/br> 是。又不是。 姜落終于順暢呼吸了幾口后,忽然冒出一個無厘頭的問題,“你……會是我的糖人嗎?” 嚴佑不懂她的意思,只道,“我像糖人一樣黏人,但我比糖人好?!也粫??!?/br> 姜落已經思考不了過多,她只記得自己鬼使神差地點了頭,閉著眼迎來了下一個吻。 睫毛一抖,嚴佑緩緩睜開眼,目光掃過面前那張秀氣的臉,泄出一片裹不住的赤裸欲望。 青澀嗎? 不對。 是個以退為進,又得寸進尺的老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