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久別重逢
就在剛剛。 姜落原本沿著小路往堤口這邊走,卻聽一個驚雷落下,暴雨傾盆而至。她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從包里拿出油紙傘,果然是怕什么來什么。 山路泥濘并不好走,她有些后悔抄近路了。盡管她已經盡可能地將每一步都踩穩,但還是猝不及防地摔了一跤,這種東西只能防得住八成。腳下的泥土像是進入了狂歡,配合著疾風驟雨將她環抱在內,讓她往下滑出去好一段距離,滾進山林里。 人摔了,傘也丟了。 姜落干脆就坐在地上,揉了揉自己被摔疼的膝蓋,思考著該往哪里走。本來摔一跤不打緊,只是摔到了另一個方向去,她就不知道怎么走了。簡言之,迷路了。 暴雨來得更猛烈了,沒有了傘的遮擋,腦瓜子被冷風吹得生疼,眼睛也睜不開,四肢涼得很快,她并不期待回溫。隨手找了木棍撐著,姜落又站了起來,杵著木棍一步一步往上走。既然是從上面摔下來的,往下又看不到盡頭,那走回去總沒錯吧。 肆虐的暴雨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冰冷的雨點打在身上有些發疼,讓她噴嚏連連。不知怎么的,她想到了披風和手爐。但很快她就將這些想法拋出腦中,這些東西越想越冷,不如不想。 姜落搓了搓冰棍一樣的手,不起作用反而有些痛,她緩慢而艱難地前行著,直到聽見了水聲。 遠處有水聲,聽不真切,但一定有。她沒有往山洪那個層面想,只以為是山泉又或者其他的水溝。 撥開樹葉,視野變得開闊起來,她看到了堤口的同時看到了一旁滾滾的洪水——那附近好像有人。 有人的話,總能問個路吧。 她這樣想著,就朝那個人走過去。遠看的時候只是一個人影的小點,再走近一些,也不過腦袋就是腦袋,手就是手,看不清樣貌是何。 那人似乎也在朝她走來,還喊著什么——雨聲太大了,又有山洪在旁,聽不清。 下坡的路不好走,而且雨天道路濕滑,她走得更小心了。 距離在慢慢拉近,那身影有些熟悉,想到那個可能,姜落不由得緊張起來,但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想破了無數可能也想不通他為何出現在這里。出門多趟,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她也不是沒認錯過。 姜落慢慢平復著自己的心跳,更加將注意力放在腳下,避免摔跤。 距離更近了,近到她能看清面前人的臉。 只是對視的那一剎那,姜落呼吸一窒,連伸出的指尖都停頓住。 她甚至聽到了那個親密的稱呼。 落落。 久別重逢的聲音。 很久沒有聽到那樣清泉一般的悅耳聲呼喊過她了。姜落一時怔住,就在她身體微微前傾,張嘴想要說些什么的時候,一伸指尖就可以觸碰到的距離,被呼救聲打斷。 這樣的情況下只可能是呼救,不用回頭就可以辨認。她看到他急忙給自己指了個方向,說那邊是安全的,然后頭也不回地往那邊去了。姜落知道他去救人了,自己也要保護好自己不給他添麻煩。 雨幕密布遮蔽大地,只聽淅瀝聲和轟隆雷鳴,樹林里雨水匯成溪流,洪流奔騰向低處。 姜落順著他指的方向往前走,剛走了一段距離,便聽到不遠處的樹上有哭泣聲。融進暴雨聲中,幾乎是哭一聲,就被蓋過一聲,幸好她杵著木棍走得慢,才不至于錯過。 她往上面看去,果真有一個女孩正抱著樹干就要滑下,身形被周圍的樹葉遮住,不仔細看還看不到。女孩的身體已被浸濕,渾身止不住的打顫。那樹離洪口的距離不近不遠,若是順著滑走,滑進浪中,那可就危險了。 姜落一步扒著一根樹干,顧不得自己摔了幾跤,穩住身形就朝前去,眼見那女孩還在不斷往下滑,若是遲上一步,后果不堪設想,她又加快速度,一連滑了幾下,所幸還能向前。 就在最后一段距離,女孩以為自己要摔下去的時候,被人接住。 接得不算穩當,甚至可以說是沒有緩沖地摔在姜落身上。姜落的雙手已經用來完全抱住女孩,沒有多余的地方去抓其他支撐點。兩人抱在一起直接往旁邊滾去,失重的感覺讓女孩害怕地大哭。 一陣天旋地轉之后,也不知道滾到哪去了,染了一身污泥還是其次,倒是渾身疼得明顯。 不過也有好的地方,那就是雨停了。這場暴雨急促地來,又急促地走,實在像個鬧脾氣的娃娃。 姜落輕輕放穩還在哭泣的女孩,先讓自己站起來,敷衍地揉了揉自己的膝蓋,些許疼痛還能忍住,不至于到了瘸著的地步。她問,“你還能走嗎?” 女孩嘗試著站起來,但也只是能勉強站起來,不過哭聲止住,只是紅著眼睛吸了吸鼻子。 姜落抱著她走,由女孩指路,兩人在滂沱中相互依偎,慢慢尋著路來了。 此時天光大亮。 嚴佑幾欲落淚,顧不得一切就抱了上去。兩人之間充斥著污泥的味道,卻沒人松開手。直到姜落抱在懷里的女孩打了噴嚏,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嚴佑才不好意思地放開。 老婦人從姜落懷里接過小孩,一口一個寶貝的喊著,總算是心定了。周圍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開始竊竊私語,“什么情況啊……” “不知道???沒見過這姑娘,不是咱們莞溪的……” “嚴大人剛剛抱她了……肯定關系不一般……” “有點像……嚴大人家里畫像上的人……” 嚴佑輕咳一聲,眨眨眼掩飾自己的眼紅,迅速亡羊補牢般拍了拍自己臟兮兮的袖口,站在姜落身邊左看右看,又不好貿然去掀她的衣服,只能是焦急地發問,“哪里受傷了?疼不疼?” 姜落歪著頭打量他,似乎在斟酌第一句該講什么,但是她什么也講不出來,甚至靜不下心來分辨他的眉眼,最后,她放棄掙扎,只是喊著他的名字。 “嚴佑?!?/br> 僅僅這樣,就很安心了。 “我在、我在——你有哪里不舒服嗎?”嚴佑急忙應著她,生怕漏掉她任何一個字。 身上的疼痛暫時拋之腦后,姜落盯著他看了一小會兒,表情忽然嚴肅起來,“我傷得還挺嚴重的,不過我知道怎么治?!?/br> “你說,我聽著呢?!眹烙由眢w微微前傾,儼然一副認真聽取的模樣。 “我悄悄告訴你哦?!苯湟矞惲诉^來,從遠處看,就像是兩人在咬耳朵。 “我這個傷啊,要藥引,你知道藥引嗎?” “知道?!?/br> 姜落又湊近了些,認真道,“是人的心頭血?!?/br> “……”什么亂七八糟的——? 也許問問沉妙瑜,他就知道了。 嚴佑并不懷疑姜落,而是短順地懷疑自己孤陋寡聞,馬上就信了,“那要誰的才行?只要是人的就可以嗎?我的行不行?” 回應他的是姜落的笑聲。 久別重逢的笑聲,依舊溫和的眉眼。 讓他想起了和煦的春光,垂落的柳條,還有院子里沙沙作響的風聲吹動。 吹動著心上人的裙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