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思凡(上)
葉渺警告性地瞥過去一眼,顧秀從善如流道:“那便拿淡紅色的那套,在哪里換衣裳?” 小二忙朝簾后一指,葉渺坐在原地,付過銀錢,就著杯中的茉莉香片啜了一口,回思起顧秀今晨在客棧中給她說的那番話來:既然女帝一切安好,那首要之事便是找出花妖去向,唯有如此,才能探知那異色魚的古怪。蔣音奉詔從淮陰趕來須得兩日功夫,此事不宜驚動官府,最遲她們也得在蔣音入城前回合。 稍頃,就聽那簾中傳出動靜來,顧秀揚聲喚她:“阿渺,這衣帶子怎么回事?你來幫我看看——” 葉渺無法,只得起身進去瞧她,口中道:“大人想是被人服侍慣了,如今連更衣都要人——”不料剛進那簾子,就見顧秀好端端地站在原地,身上青衫瀟瀟,正欲說話,就被顧秀伸手按住嘴唇,輕輕搖了搖頭:“有人盯著咱們,方才從客棧出來就是了?!?/br> 葉渺心領神會,挑眉道:“改主意倒快,怎么換了這個?” 顧秀也裝作一切如常的樣子撒了兩句嬌,爾后壓低聲音:“空間法陣能用嗎?” 葉渺點頭,順勢握住她的手腕,“去哪里?” “西郊?!?/br> 一步千里的法陣瞬息展開,借著簾幕遮擋,下一秒,兩人就雙雙落在了城西一片郁郁蔥蔥的麥田之中。葉渺四下一望,見不遠處就是一道村落,便先撥開及膝的麥浪,牽著顧秀從土膏微濕的田壟中走了出去,沿著干爽的小道一路到了村莊之中。遠遠從槐樹下一望,發覺這村子規模竟也不小,此處只是延申出來的一角,并沒什么人,連房屋也有不少荒置了的,斷壁殘垣,雜草叢生。 葉渺在前面探了探路,很快就找著一間空置的草屋,院門虛掩著,一推就開,里面卻已然人去屋空。顧秀隨在她身后進來,上下打量著,“此處毗鄰城門,總該是富庶之地,怎么也有這許多人背井離鄉,連老家都不要了?” 葉渺撣了撣桌上的塵土,“說不定便是合家進城去,故而才空著。我看這屋子不像太久不住人的?!?/br> 顧秀問道:“主人就在附近?” 葉渺搖搖頭:“那倒不是,箱籠都是空的,必然已經沒人住了,大約是如你我一樣的過路人多,才留在此地借宿。畢竟若是晚間趕路至此,距離城門少說一二十里,是無論如何也跟不上過去了,不如歇在這小村子里?!?/br> 顧秀笑道:“那我們不如就在這里等著女帝陛下調的幫手過來,蔣音若是明天趕過來,我們須得在她到這附近的驛站之前截住她?!?/br> 葉渺輕輕頷首,與顧秀留在了這土屋之中。顧秀與心上人共處一室,最難得的是阿渺還肯不躲著她,不覺心甜意洽,時間過得飛快。待到傍晚,葉渺見外面天色模糊,這就準備起身出去。顧秀忙拉住她衣袖,“這是做什么去?” 葉渺側目看她一眼,“既然出城,再穿這一身長衫就不像話了。原是買不到尋常人衣物才讓你這么湊數的,既然眼下到了這個小村子里,正好去弄幾身衣服來扮上,免得一走出去就被人看了破綻?!?/br> 說是“弄”幾身,卻也不能當真不告而取,葉渺在這屋中觀望了一日,早看出來哪家有年齡身形相仿的姑娘。這廂順著找了過去,和那戶大嬸說清了情況,自稱是附近醫館的醫女,出來采藥迷了路,到村中借宿一日,因在水田邊摔了一跤,衣衫沾了泥污,特來借兩套新的。說罷又從荷包中拿了一粒碎銀按在那婦人手中,笑道:“我們也是急用,冒昧叨擾,這點子就拿給meimei做新衣裳罷了?!?/br> 那婦人掂了輕重,少說也有二兩,買十套衣裳也夠了。知道這是飛來橫財,不覺喜笑顏開,先時叫女兒阿花過來說了,又拿了全套的衣裳鞋襪給葉渺,笑呵呵地道:“那空屋子里怕是只有茅草,沒得鋪蓋,我這邊還多余一套舊的,一并借給姑娘吧,用畢了來跟我們說一聲,我們再去拿。這衣服不值許多錢,姑娘穿著走就是了?!?/br> 說罷又讓阿花抱著被褥一并送過去,葉渺略一遲疑,雖覺有些不妥,但念及還要在此處停留兩日,她露宿荒野是常事,那人怕是卻吃不了這個苦,江南春上多雨,可不要又著了濕寒。這么一頓,那瘦瘦高高的阿花就已然扛著鋪蓋卷先一步走了出去,在門口停了停,回頭看她一眼,目露疑惑。 罷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葉渺心下搖搖頭,這就提著包袱跟了過去引路。到了小院,葉渺將包袱放下,就過來接阿花手上的鋪蓋,這少女不過十六七歲年紀,雖說不上面黃肌瘦,也究竟纖瘦,一看就是在家中沒少做力氣活,這廂和葉渺點了點頭,也不言語,轉身回去了。顧秀從柜子后面走出來,見了她拿回來這一大包,因笑道:“不是說只買兩套衣服?怎么連鋪蓋卷都搬過來了?” 葉渺自顧自地鋪床,涼颼颼地道:“還不是因為有些首相大人嬌生慣養,怕你住不慣這荒郊野地?!?/br> 顧秀笑道:“你是看輕我了。若論混江湖睡草席的功夫,我可一點都不比葉家主少?!?/br> 葉渺瞟她一眼,見顧秀只笑不語,心里方才想起一直忽略了的事,顧秀少時隨在父親身邊云游四方,后來又仗劍江湖,這江南武林,怕是比她還熟悉些。 只不過前世那人自請室之亂后身子就一直不好,才只得這般精心養著。葉渺想起這一節,淡淡道:“左右二兩銀子的帳,我就先替大人記下了?!?/br> 誰料顧秀卻只是朝著她輕輕眨了眨眼睛,慢慢地道:“阿渺,我想你我之間,不必計較這些了吧?” 葉渺微微蹙眉,這人尤為可厭的一點就是總喜歡拿一堆細枝末節來曲解旁人意思,當下冷了聲音:“你愿意住就住,不愿意就罷了。我想大人還不至于是因私廢公之人?!?/br> 稍頃,就聽那人輕輕問她:“你給那位風舵主買了上千兩銀子的好酒,可也曾記了這樣清楚的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