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山公社的招待所就是一趟平房，很普通，面積不大，但收拾的很干凈。

    每個屋里還插了一束野花。

    一束野花，意味著雙山公社生機盎然，跟小資沒關系。

    客人們基本沒什么不滿，也不會多想。

    趙柯悄悄夸程干事，“程干事你不一樣了，都能想起插花了?！?/br>
    程干事嘴角上翹，低聲回她：“我也是在不斷進步的?！?/br>
    趙柯小聲兒建議：“你今天回家，要是順便兒給嫂子也帶一束花，家庭氛圍肯定也會進步?！?/br>
    程干事只在處對象的時候跟妻子有過類似的一些互動，結婚后都是柴米油鹽，聞言，晃了一下神，認真地點頭，“受教了?！?/br>
    這邊安排完客人入住，程干事先走一步，去飯店。

    趙柯臨時當了一回段書記和吳主任的助手，陪聊。

    半個小時后，一行人轉到雙山公社唯一的國營飯店。

    同樣，打掃的一塵不染，一點兒油膩都沒有。

    段書記招呼客人們坐下，程干事和服務員一起上菜。

    程干事都在端菜，趙柯便也起來。

    段書記隨口道：“小趙你坐吧，沒事兒?！?/br>
    程干事也笑道：“不用你伸手，你上公社來，也算客?！?/br>
    “那我還非得厚著臉皮當回主人了，不然今兒這頓飯是為省城來的專家們接風，我哪好意思伸筷子?！?/br>
    于是趙柯為了搶占主人翁的身份，站起來接過程干事手里的菜，擺到桌上，期間，腳都沒挪地方。

    程干事笑著數落她：“就伸個手，你是心安理得了，多費我一回事兒?！?/br>
    主客們都在笑，生疏感逐漸消減。

    說是硬菜，全都盤大實惠，省城來的客人們端著點兒，不好意思太大吃大喝。

    趙柯實實在在地蹭了一頓好飯菜。

    吃到差不多，眾人的筷子緩下來，段書記不經意地提起：“我們公社今年新建了酸菜廠，可惜第一批酸菜還沒腌出味兒，不然一定要讓你們嘗嘗我們雙山公社的酸菜?！?/br>
    白天幾人聊的時候，大家就說起來，這客人來都來了，光考察多浪費，現成的記者，也得給酸菜廠打打廣告。

    工農兵大學那大食堂，雙山公社的酸菜廠要是能包圓兒他們一冬的酸菜，簡直要美死。

    幾人分了工，段書記他們沒推銷過，負責起頭，趙柯負責吹，程干事負責打配合。

    “不瞞你們說，我們公社腌得酸菜，一絕，有的人家腌出來的酸菜會有一點點臭臭的，我們公社沒有，聞不出異味兒，又脆又韌，咬在嘴里頭，嘎吱嘎吱響，生吃都酸爽?！?/br>
    別說客人，段書記吳主任他們都忍不住唾液分泌。

    趙柯還沒完，“我們大隊養得那豬，喂得老肥了，那豬食都不是隨便對付的，經常曬一些魚啊、蚯蚓啊，磨碎了摻豬食里喂，rou質好得不得了，冬天，燉一大鍋殺豬菜，咕嘟咕嘟地燉，燉出來rou湯泛白，大伙兒圍一塊兒，來一盤兒豬頭rou，再來一盤兒五花rou，蘸一點兒醬油，就著我們公社的酸菜，吃下去……”

    有個年輕的男學生，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聲音有點兒大，他臉刷地一下紅透。

    趙柯頓了頓，大方道：“先去我們大隊，殺一頭豬吃?！?/br>
    翟老師連忙婉拒：“不用不用，你們養得豬，留著賣，別為我們殺了?！?/br>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趙柯豪爽道：“沒事兒，我們大隊豬多，使勁兒造?！?/br>
    桌下，她抬腳踢了踢程干事，給信號。

    程干事立即道：“我們酸菜廠第一批酸菜，應該也有點兒酸了，不如明天，我們先帶你們去酸菜廠現場參觀一下，我們衛生極其嚴格，吃得放心?！?/br>
    段書記拍板，“那就這樣，明天我們帶幾位同志先去酸菜廠參觀，坐拖拉機去趙村兒大隊吃殺豬菜，順便先看一下趙村兒大隊的土壤?！?/br>
    省城來的專家學者們還有些懵呢，行程已經定下來。

    鄉下人淳樸熱情，趙柯他們四個人給的足足的，就是太能說了，拒絕的話根本插不進去。

    全程下來，一點兒不生硬。

    結束后，程干事問趙柯：“公社結賬，廚房鍋了還有剩的小雞燉蘑菇，湯汁也能拌飯，你拿走嗎？”

    趙柯毫不猶豫地說：“拿?！?/br>
    “那你就別送了?！?/br>
    程干事付完錢，便隨著段書記吳主任送客人回招待所。

    趙柯單獨盛了一飯盒米飯，澆上雞湯，夾了幾塊兒rou壓實，剩下的全用盆打包，熟門熟路地沖著廚師道：“師傅，盆兒和碗我借走了，回頭還回來?！?/br>
    “拿走吧?！?/br>
    趙柯還借了個蒸布，蓋在盆上，抱著去學校，給八個孩子加餐。

    時間正好，他們剛一人買了幾個干糧，打算配著咸菜吃。

    趙柯一盆連湯帶rou和蘑菇，放他們中間，“蘸著吃吧，吃完了洗干凈盆，收好了，我得還人家呢?！?/br>
    她說完就走，一秒都沒多留。

    幾個孩子呆呆地看著盆，鼻子聞著rou味兒，口水泛濫。

    啊啊啊啊——趙主任真好！

    趙村兒大隊的幾個孩子立馬下筷子，余歲慢了一步。

    趙小草眼疾手快地夾了一塊兒rou，扔到她飯盒里，便去搶下一塊兒rou。

    余歲怔了幾秒，嘴角泛起笑意，夾起那塊兒rou吃。

    郵局這時候已經關門兒了，趙柯今天就沒取錢，直接跟拖拉機回村兒。

    余秀蘭還在家等著趙柯吃飯。

    趙柯故意滿不在乎地遞給她飯盒，“媽你做那飯，你自個兒都不愛吃，喏，別怪我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不想著你啊?！?/br>
    余秀蘭打開飯盒，一看，問她：“你吃過了？”

    “吃了，好幾個菜呢，你熱熱吃吧，別留?！?/br>
    余秀蘭也不客氣，掀開鍋，飯盒坐在鍋底熱水里燙，看她要出去，問：“你又要上哪兒去??？”

    趙柯道：“我去對門兒宋文瑞家一趟，匯款來了?！?/br>
    宋文瑞家屋里沒點燈，但母子倆都還沒睡，趙柯在院兒里一問，宋文瑞就應了，下地給她開門。

    “趙主任，你咋這時候來了？”

    “明天還有別的事兒，我今天就過來跟你們說一聲，匯款到了?！?/br>
    宋文瑞一喜，“真的？！”

    炕上，王英慧也支起身，“那錢……”

    看她之前那做派，還以為她視金錢如糞土呢，看來也關注。

    趙柯對母子倆道：“錢我和牛會計沒去取，明后天有空我們去取，現在問一下，大隊替你們保管，行嗎？”

    宋文瑞立即點頭，“行?！?/br>
    王英慧咬嘴唇，“小瑞現在就我一個親人，我得努力養好身體，需要吃藥，也得補一補……”

    趙柯道：“按理說，這個錢是你們家的，確實應該由你們做主，但一千塊，不是小數目，你們孤兒寡母，身上一下子揣這么多錢，容易讓人惦記，就怕萬一出點兒啥事……”

    會出啥事兒……不是偷就是搶。

    王英慧抖了抖，想起來害怕了。

    “正常該用到你吃藥看病上的錢，還有一些其他方面日常所需要用的錢，都可以去大隊支，大隊肯定不會昧掉你們的錢，你們想投到合作社，也可以，不影響急用支錢。不過有這筆錢，你們以后就不能領大隊的困難金了?！?/br>
    宋文瑞道：“趙主任，我們明白的，錢就投到合作社?！?/br>
    王英慧也默認下來。

    趙柯想了想，還是對王英慧道：“大隊尊重個人選擇，對你要求不高，文瑞已經大了，你只要擎等著他以后孝順你就行?！?/br>
    第175章

    天一亮, 趙新山找了趙四爺和幾個社員，在大院兒支起鍋燒水，抓豬、殺豬，另外留了兩個廚藝好的婦女, 燒水。

    然后, 趙新山帶著除趙柯和看磚窯的社員以外的其他社員, 去地里收白菜。

    社員們都知道, 大隊今天殺豬，中午大伙兒都能吃上rou, 為了安生坐下吃殺豬菜, 使了猛勁兒干。

    今年趙村兒大隊白菜沒有去年多, 天亮開始干, 上午十點來鐘，就基本收得差不多了。

    村里的老人會看天，這幾天天氣好，沒有雨, 白菜便沒收回村里, 暫時都堆放在地頭。

    趙新山站在道中間兒，看著兩邊兒綿延的白菜山，愜意地抽了口煙，悠悠地吐出個眼圈兒。

    今年的白菜又豐收！

    “地里白菜葉子撿一撿，就回村兒等著吃rou吧?！?/br>
    社員們喜氣洋洋地往地里鉆，腳步輕快地完全不像干了五六個小時活兒。

    大隊部——

    為了接待專家們, 從公社到各個大隊, 早就已經在準備, 殺豬也不是趙柯一個人臨時一拍腦袋決定的, 所以這個豬, 活著的時候，趙村兒大隊就已經為它安排好了后事。

    豬殺了，十個客人往死里造也吃不了多少rou，所以其中半扇豬rou主要是為了犒勞辛苦大半年的社員們。

    另外半扇兒豬rou，則是物盡其用。

    “李村兒大隊肋排五斤……”

    “周家屯兒大隊大骨頭兩根，前排rou三斤……”

    “平壩子大隊五花rou六斤……”

    趙蕓蕓坐在辦公室里仔仔細細地核對。

    趙柯等她核對完，道：“這個賬得記好了，年底還要跟各大隊核算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