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您要愛我,我該怎么辦呢。
沉平莛這邊,不僅再次見到了寧和孝,還把吳琴也給認出來了。 他記憶面容是長項,崔喬的膚色和眉眼都隨了母親,那一抹夜色里的清雋溫雅,足以讓他確定這位女同志的身份。 “你丈夫現在身體怎么樣?”沉平莛神情柔和,對吳琴發問,“上次她是沒有得到消息,聽說后當晚就坐飛機過來了,都沒跟我說一句?!?/br> 吳琴臉色通紅,沒想到沉還問一句崔青松:“都好了,都好了……同同、啊,她這么念著我們,我和老崔都很感動……” 吳琴說完,特別想給自己一巴掌,心說也不是二三十歲的小姑娘了,怎么那么穩不住。結果一抬頭對上寧和孝古怪的面色,她一下子挺直了背脊,冷冷地掃了他一眼。 沉平莛看見了,笑意真摯了幾分:“身體要養好。雖然快退休享福了,但孫女還這么小,以后還有的是需要搭把手的時候?!?/br> 這話吳琴聽著舒坦,笑著點頭:“是這個道理?!?/br> 忙到四點半,再去下一個地方就有點倉促了,沉平莛示意謝代明先帶著人回去,又讓封遠英給寧昭同打電話。 “已經下山了,在回城區的路上,”寧昭同打了個哈欠,“估計還有四十多分鐘,你們先回酒店吧?!?/br> 沉平莛問:“今晚去崔家嗎?” “都行,但我得找個地方揍寧瓅的屁股,”她瞅了一眼后面扒著招質安靜如雞的小閨女,有點想笑,“我還是過來吧,我怕吳姨攔著我不讓揍?!?/br> 沉平莛輕笑一聲,目光掠過不遠處的吳琴:“晚飯把崔家人叫上吧?!?/br> “算了吧,吳姨都伺候你一天了,晚飯再對著你那張臉,我怕她吐出來,”她開了個稍顯刻薄的玩笑,又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而且小質已經睡著了?!?/br> 小質。 崔喬的女兒? 沉平莛頓了頓,沒問出口:“好,那想吃什么?” “淮揚菜,其他也行,但是不想吃襄陽菜了?!?/br> “不考慮難為難為我嗎?”他笑,“好,那就淮揚菜?!?/br> 他本來就是江浙人,嘴又挑又淡,一直跟著飛的廚子做得一手精妙的淮揚菜,連魯妍這種老饕都挑不出毛病來。 崔喬路不太熟,原本四十分鐘的路,抵滿一個小時才到達封遠英發來的定位。車一停穩小珍珠就竄出去了,手腳并用地往沉平莛身上爬,一邊爬一邊假哭:“婷婷!婷婷!mama壞!mama要打瓅瓅!” “好好好,mama壞,”沉平莛嘴上哄著她,手上卻很誠實地將她塞給封遠英,迎上寧昭同討了個擁抱,“孩子犯什么錯了,惹你發那么大的火,非要揍她?!?/br> 她推開他,失笑:“今天跟我爺爺去后山祭祖,這臭丫頭不聽我的話,扭著屁股就往前面躥,差點就摔溝里了。我說她她打我的手,打完對著我爺爺哭,我爺爺還罵我欺負孩子,差點沒把我氣死?!?/br> 沉平莛越聽笑得越開懷,擰了一下小珍珠的臉:“mama明明沒有動手,瓅瓅怎么說mama打你?” 小珍珠哼了一聲,別開臉,拍封遠英的肩膀:“英英!回家!回家!” 瓅瓅要跟英英回家!再也不跟mama好了! 封遠英笑得厲害,小聲問沉平莛的意思,沉平莛讓他先把孩子帶上去,這才有功夫跟后面的崔喬打個招呼:“你母親已經回家了?!?/br> 崔喬笑得很職業,露出八顆白牙:“那回家就有現成的飯可以吃了?!?/br> 沉平莛聞言,淡淡一笑:“你福氣好?!?/br> 父母健在,孩子懂事,人到中年還能再遇青梅,重續前緣。 這話崔喬不知道該怎么接,好在沉平莛也沒想難為他,道了句謝,示意寧昭同跟兩父子告別。寧昭同將包從副駕駛拎下來,也沒多說什么,反正回北京前總要見面的,她行李還在崔家呢。 不過領導顯然算到了這點,晚上九點封遠英拉著寧昭同的行李箱進來,并提前告知吳琴已經走了。 寧昭同往窗外看了一眼,不滿地掐了一下沉平莛:“我還想給吳姨好好道個別呢,以后估計不會經常來了?!?/br> “那讓他們去北京找你,”沉平莛將她的手攏進掌心,瞅了一眼墻角罰站的小珍珠,低頭繼續看文件,“你眼光好,崔喬母親是知理的?!?/br> 否則不會對寧和孝有那么深的敵意。 寧昭同一聽,湊近了:“那當然,我眼光要是不好,能喜歡上你嗎?” 他有點好笑,抬下巴親了她一下:“又不是只喜歡我?!?/br> “哎呀,你不要無理取鬧,”她笑瞇瞇的,“這世界上難道只有你一個好人嗎?” 沉平莛本來準備在襄陽待兩到三天,但武漢那邊坐不住的太多,他也懶得折騰他們那么遠跑一趟,第二天下午就準備走了。 老男人心壞手黑,自己倒是七點鐘就起床扮演勤政愛民人民公仆去了,結果昨晚上把夫人欺負得太狠,十一點都沒能爬起來。 吃完午飯上了車,寧昭同有氣無力地擰他,頭發鋪天蓋地撒在他大衣外套上:“想打人?!?/br> 沉平莛含笑建議:“昨天忘了揍瓅瓅了吧?” “?”副駕駛兒童座椅里的小珍珠回過頭來,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婷婷!” 你這樣會失去瓅瓅的! 小丫頭那副模樣實在可愛,寧昭同笑得不行,捏了捏她的小臉:“放心,mama這里沒有隔夜的竹筍燉rou,mama去揍婷婷?!?/br> 小珍珠握緊小拳頭,重重點頭:“mama!揍!” 婷婷太可惡了!mama揍他! 封遠英沒憋住,沉平莛也笑起來:“你就這么養孩子?!?/br> “那你帶回去養?!?/br> “那你怎么辦?” “我搶崔喬的閨女,”寧昭同笑,問小珍珠,“寶貝,想不想以后每天都跟招招jiejie一起玩?” 小珍珠眨巴了兩下:“mama,要瓅瓅?!?/br> “mama當然要瓅瓅啊?!?/br> “只要,瓅瓅,”小珍珠撅著嘴,“招招jiejie,是,jiejie?!?/br> 招招jiejie是招招jiejie,mama只能有瓅瓅一個小朋友做女兒! 寧昭同笑得厲害:“你還吃上醋了?!?/br> 吃醋? 小珍珠不太明白,但氣鼓鼓地偏過臉:“mama壞!” 這下沉平莛也笑了:“對,mama壞,我” “婷婷也壞!”小珍珠嚷道,“都壞!” 沉平莛稍稍一噎。 寧昭同哄她:“那瓅瓅說,爸爸mama都壞,誰比較好?” 爸爸mama? 他輕咳一聲,心里泛起一點甜。 小珍珠眼巴巴地瞅著駕駛座:“英英好,瓅瓅要跟,英英,回家?!?/br> 封遠英嚇得方向盤都歪了一下,寧昭同爆笑出聲:“聽到了吧,以后孩子丟了去他家找!” 封遠英無奈:“寧老師,我” “滋——” 前車驟停,后面的車隊連忙急剎,橡膠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 封遠英臉色一變,拉緊手剎接了安全帶下車,迎上一臉灰敗的謝代明:“謝書記,出什么事了?” 謝代明囁嚅著出不了聲,而前面傳出一些男人的聲響,聽著依稀是在叫冤,人數還不少。 封遠英眉頭一蹙,把腰間的槍拔出來,小聲問他:“上訪的?” 謝代明尷尬地笑了一下:“我們已經在處理了,這個,不會有安全問題的……” 沉星夜前來,除了過來搞接待的干部,知道消息的都不多,沒想到還是走漏了風聲,在沉離襄的路上派了百姓阻攔上訪——今天可沒封路,這么大喇喇地來高速路口攔,連點回轉余地都不給他。 有人鐵了心要整他,謝代明心里有數。 可是這種事翻出來省委都討不著好,到底是誰有那么大魄力,要把門踹個大洞,把家丑亮給中央看看。 聽到“信訪群眾”四個字,沉平莛頷了頷首,問寧昭同:“聽過什么風聲嗎?” “沒,”寧昭同安撫好孩子,準備下車去看看,“讓你大晚上不睡覺跑過來,看吧,麻煩也來了吧?!?/br> 這話內里意思不太像話,沉平莛不準備附和,卻笑了一下。因為他幾乎在同時意識到,這話只有由她說來才沒有那么嚴重,因為她永遠是想解決問題的。 好,那就解決問題。 沉平莛下車,問謝代明要了一個喇叭和一堆凳子,再示意他去跟上訪群眾說一說,推個意見代表出來。寧昭同在邊上站著,猜測這伙群眾應該是農民工或者包工頭,湊在一起抽著煙低聲討論,明顯有點顧慮的樣子。 她想了想,找了警衛隊里一個眼熟的小哥,讓他去弄一條煙過來。不管領導需不需要,接待組那邊不會缺這些東西,小哥很快就摸了一條過來。 寧昭同一看,心說還挺會來事兒:不是硬通貨中華,是條軟殼藍樓,零售價二十塊左右一包,不扎眼,也不算差勁。 果然,沉平莛一看,含笑看她一眼,揉了揉她的手腕。 十分鐘后,謝代明過來,說東西都準備好了。 二十多個壯年男人,在什么地方也得引人忌憚,不過除了一位年紀偏大的拿了根棍子,其他人什么都沒帶,可見這次上訪的群眾并沒有傷人的意思。 也是察覺到這點,沉平莛撥開封遠英朝人前走,笑得很是和煦。他先讓大家坐下來,然后讓人散煙,揚聲道:“各位父老,鄉親,大家可能不認識我,我先做個自我介紹:我姓沉,沉平莛,現在在中央書記處工作,這次來襄陽,是跟著我夫人探親來的?!?/br> 群眾們面面相覷,年紀大的那位不太自在地搓了搓干裂的雙手,接過煙夾在耳朵后面:“哦……領導,你老婆是這嗨兒人啊?!?/br> “對,我夫人就是襄陽人,我是襄陽的女婿,”沉平莛甚至主動幫他點了個火,而后笑著慢慢道,“所以,如果我們的干部、我們政府的工作人員,有損害人民群眾合法利益的情況,就算我做不了主,也一定向中央表態,不會慣適他們的?!?/br> 后面傳出一陣哄笑,因為一句不太標準的“慣適”,那是形容寵溺孩子的。 旁邊有人小聲插話:“領導,你還做不了主???” 這話一出,眾人都掀著眼皮瞅謝代明,他們信訪了大半年了,連這位都沒見到過。 “大家有老大,我也有老大嘛,”沉平莛開了個玩笑,示意了一下年長的這位,“所以,還請各位先跟我說說,大家究竟遇到了什么問題。然后我們再討論討論,這個問題,到底該由誰來做主?” …… 他的聲音一一入了耳,寧昭同倚在前車的尾部,驀地一笑,低頭陪了一根煙。 他的話術是模仿前人的,姿態是極端做作的,連辦事的心都是虛假的。但還是那句話,論跡不論心,只要他妥善解決了問題,他就是個合格的官員。 官員,政客。 望族養出的浪子,僻路里殺出的異端。 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和沉平莛的閑聊,他說如果是在明光一朝,她不會愿意用他這樣一個心思太多的人。如今她卻想添上一個轉折,告訴他,自己跟他做君臣不容易,做朋友倒不難。 朋友。 只是書記啊,您要愛我,我該怎么辦呢。 兩點鐘,兩邊在沉平莛面前達成初步的解決意見,車隊繼續朝著武漢行去。 謝代明白著臉,拉了一把寧和孝:“沉跟我說,查出誰給的消息,不要動他?!?/br> 寧和孝張了張嘴。 這個信號對于他來說無關痛癢,但對于謝代明來說,已經意味著政治生命的終結。 沉不懲罰戳破問題的人,當然就要懲罰掩蓋問題的人。 什么大家有老大他也有老大,這分明是一家之主才會有的思路,他再不用粉飾太平討好于誰,寧愿將疤痕亮在天光之下,以求手底下秩序的歸正——寧昭同這個死丫頭。 全程都沒看他一眼。 四月份,寧昭同從崔青松口中得到了這次群體事件的處理結果。 襄陽的財政水平其實是很不錯的:位于鄂西北,在漢江的中流,屬于湖北河南陜西交界處的中心城市,有突出的交通優勢。加上工業基礎好,有礦可采,論經濟在省內也就僅次于武漢,穩居第二的水平。 但是皇帝還有幾門窮親戚,或者說五個手指頭伸出來還不一樣長。南漳在之前還屬于貧困縣的范疇,脫貧以后統計數據的亮眼,也并不能說明政府手里有足夠的余糧,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本來,襄陽總共不到六百億的城投債,經濟又不差,不該因為債務問題鬧得那么大。但事情就是這么發生了,南漳這邊一連跳了六個包工頭,兩百號人群情激奮圍住政府,最后這邊連武警都派出來了。 “這么看來,當天來堵高速路口那些群眾,還算很理性克制了,”寧昭同搖了下頭,“沒有帶家伙過來,情緒也很穩定?!?/br> 崔青松苦笑了一下,壓著音量:“其實也不是不想還,南漳已經在盡力籌款了,但南漳那位姓韓的縣委書記也是昏了頭,真敢亂來……他在會上說經濟困難,要共患難,扣了部分工資不說,還壓著干部隊伍去做私人貸款,讓借給財政局統籌……你說這種事情怎么可能瞞得???正科五十萬,副科三十萬,這要是政府違約,不是半輩子都白干了,你政府公信力有到這種程度嗎……這是導火索,加上韓書記在會上拍桌子,非說這里面有有心人cao縱,他不會讓他們如愿什么的。這話傳出去了,一群包工頭帶著工人去政府門口群訪……當時情況太亂了,公安那邊說還有兩個不一定是自己跳的,這也不敢往外說……” “現在省委知道了吧?” “省委一直都知道,”崔青松張了張嘴,不知道這話該不該自己說,但最后還是繼續道,“但省委說就幾十個億的事,讓襄陽這邊自己解決。哪里來的錢啊,這幾年政府本身就有化債要求,有點錢都先填進去了……謝書記沒辦法,讓南漳自己想辦法先墊上,市里都沒錢,讓南漳想辦法?南漳的財政自給估計百分之二十都不到,讓南漳想辦法,這不擺明了準備往后拖嗎?” 寧昭同問:“現在呢,省委那邊是什么意見?” “謝書記連夜帶著人去武漢哭窮了,”崔青松失笑,“聽說他在常委會上直說的:他反正回來就要摘帽子了,省委又不能弄死他,大不了提前退休回家帶孫子,但這筆錢撒潑打滾也一定得要回來?!?/br> 這個謝代明—— 寧昭同對他觀感復雜,但也沒有一定要評價的道理,只是笑笑:“誰往外透露的消息,查出來了嗎?” 崔青松立馬坐直了一點,低聲道:“政府那邊一個副市長,姓李,李林和,以前當過南漳的一把手?!?/br> “確定了嗎?” “就是他,”崔青松頓了頓,“同同,沉書記的意思是,想保他?” 這種通風報信攪屎棍的行為屬于官場的大忌,即便這次他能安穩落地,往后身邊也很難有知心人了。 “他沒功夫關注,但這個人保下來也挺好的嘛,”寧昭同笑,算是大概明白沉平莛的想法,“他在南漳當過一把手,干這么犯忌諱的事,不可能是為了給繼任添點不痛快吧?崔叔,如果真是個為人民著想的好官,也不好寒了人家的心?!?/br> 崔青松一聽,有點驚喜:“同同,沉書記是這個考慮?” “我猜是這個意思,”平板上消息響成一片,寧昭同準備掛電話了,“崔叔叔,我這邊還有一點事,我過幾天再給您打。您和吳姨保重身體,這正是乍暖還寒的時候,不要貪涼,免得感冒?!?/br> 崔青松笑著掛了電話,覺得心里熱乎乎的。 “爸?”那邊吳琴帶著視頻過來,崔喬隔著屏幕看來一眼,笑道,“樂什么呢?” 崔青松瞪他一眼:“當年應該把你跟同同換換,讓你給寧家當兒子去!” 兒子就知道氣自己,還是女兒貼心。 寧昭同這邊,這個電話打完就沒太關注襄陽的事了,因為她明天就要收拾著進組了,攜手新晉小生韓璟拍軍旅雙男主群像劇《烈焰》。 笑死,這是這小子混到薛預澤手底下的第一部劇,期南娛樂從上到下都特別緊張,生怕伺候不好他,又生怕把他伺候得太好,怠慢了CEO夫人——說起來,薛預澤最近真的很忙。 人影都見不到,好像說是乘著政策東風狠賺了一把,最近的一條消息是忙里偷閑贊了她一句“夫人真是旺夫”,她覺得說得還挺對的。 家里男人事業一個賽一個的蒸蒸日上,不都靠她持家有道命還不錯? “阿綺在笑什么?”韓璟湊過來。 寧昭同就解釋了一句,韓璟一聽來勁了:“那你也旺旺我,看看這部戲能不能送我個最佳男主提名!” “美得你,你這水平拿最佳男主,內娛就真的要完了?!?/br> “阿綺!”韓璟不滿,“我進步很大的!” 好多評論人士夸他呢! “好啦好啦,”她安撫了一句,摸了摸他的腦袋,“這后天就開機了,你見過演林成的演員嗎?” 韓璟搖頭:“沒見過,沒事,明天就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