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我是飛行員,一般不會心臟受不了。
初五,沉平莛回北京加班了。 下午的會議題不少,開得久了些,七點半沉平莛才吃完飯。散了十來分鐘的步,他捧起一盞熱茶,準備給她打個電話。 結果一接起來,她竟然在打麻將,而背景里甚至還有人唱K的聲音。 “……過家門而不入,寧老師果然德性過人,”沉平莛開了個玩笑,“吃過飯了嗎?哪些人一起玩?” 寧昭同的聲音聽著有點醉意,揚聲道:“吃過了!高中同學!你呢!” 崔喬看來一眼。 沉平莛都能從這幾句里想象中她現在的模樣,沒忍住,輕笑一聲:“吃過了??磥碚娴暮荛_心,還特地去襄陽見了高中同學……喝了多少?” “沒喝多少!清醒著呢!” “聽著不太可信?!?/br> “真的!”她不滿,“你不信我給你唱個歌,正好馬上到我了?!?/br> 他緩了眉眼:“是我意料中的曲目嗎?” “估計不是,”她笑了一聲,正好隔壁放炮,就勢推牌起身,“到我了,好好聽著!” 前奏一起他就聽出來了,雖然不是定情曲,倒也是他熟悉的旋律。他把手機撐起來,聽那邊群魔亂舞,忍不住笑得厲害。 她很艱難地踩著節奏,一會兒罵一句“崔喬你再搶詞兒我揍你”,一邊撒嬌說“璐璐姐你管管他”,飛快說完還絲滑地繼續進入下一段。節奏還是不太準,音準和氣勢倒是拿出來了,尾音有種又蠻又媚的意味,有些莫名的勾人。 江璐璐感慨,跟同同玩兒才覺得自己歲數還沒那么夸張。 他聽著一句句的“Voulez-vous coucher avec moi”,一點酥麻從心尖泛開,看了一眼時間,放下了筆。 去襄陽……倒也不怎么費功夫。 做了決定,他朝王幼臨示意了一下,讓他去安排。 寧昭同一曲終了,興奮地抱過手機問他自己唱得怎么樣,他不太有誠意地夸了兩句,含著笑地掛了電話,讓她玩得開心。 三個小時。 剛好能接到她。 一曲唱完,麻將繼續。 寧昭同只會四川麻將,江璐璐在成都當老師,也是個好手。崔喬和曾庭雖然不會,但上手很快,并且因為是新手,就數他倆贏了。其中崔喬贏得最多,第一把自摸大對子,前二十回合胡了一個清一色和一個杠上花,面前籌碼都快堆成山了。 看來今晚保本不難,崔喬心神就松了幾分,一邊砌牌一邊跟寧昭同閑聊:“將軍收工了嗎?要不要叫過來一起玩?” 寧昭同撐著臉考慮打哪案:“不是,外室,在北京呢,過不來?!?/br> “……” 所以他剛剛在那位面前一直搶他老婆的詞兒還開玩笑邀請他老婆晚上一起睡覺? 崔喬沉默地喝了一口茶。 曾庭接過話頭:“上回劉世清說他導師跟他開玩笑,讓你把拿的獎學金全部退回去?!?/br> 江璐璐愣了一下:“對,劉世清也去了東南,他跟同同一個專業?” “一個系,后來考研進了我本科導師的組,我是做微電子的,他做光電的吧,”寧昭同解釋,“上次他跟我發消息,說準備去北大做二期博后,好久沒聽到消息了,不知道情況怎么樣?!?/br> 曾庭吐槽:“怎么真有那么愛上學的?!?/br> 眾人都笑。 寧昭同隨便打了一張,正巧點到江璐璐手里,江璐璐推了牌,按下洗牌按鈕:“同同以后還回襄陽嗎?” “有事就回,”寧昭同頓了頓,“我曾祖母快一百歲了,身體不太好,要是有什么情況,總得回來看看?!?/br> 一句話說得大家神色都低沉下來,崔喬有意活躍氣氛:“那大家就不好盼著經常見你了?!?/br> 寧昭同疑惑:“你為什么要經常見我?太熟了偷情就沒有快感了?!?/br> 江璐璐差點把茶水噴出來,曾庭興味十足地看崔喬一眼。 崔喬特別有娛樂精神,探頭過來:“那你準備以什么頻率跟我偷情?” “看情況吧,我現在不太缺人伺候,”寧昭同興趣缺缺,“放心,總有男人和孩子都給我氣受的時候,到時候飛過來讓你伺候?!?/br> 江璐璐和曾庭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同同太有意思了! 崔喬還能維持著從容,禮貌道:“還有一個選擇,讓我加入這個家庭,我來替你伺候男人和孩子?!?/br> 寧昭同狐疑地掃他一眼:“你是不是想拿我當跳板,勾引我男人?!?/br> 崔喬害羞:“本來沒這么想,但你這么說我也不是不可以?!?/br> 曾庭:? 你在說什么鬼話?! 崔喬和寧昭同對視一眼,齊齊笑出聲,笑得江璐璐覺得莫名,卻也感覺有點奇特。 那時候同同那么難過,看著要記恨老崔一輩子……時間真是好東西,不僅鎮痛,還能斷情,甚至連破鏡重圓的戲碼都演上了。 話題來來去去,最后不免談到兒女。江璐璐沒生孩子,搭不上話,曾庭則有兩個兒子,一談起來都頭疼。打了八十把,崔喬讓大家起來活動活動,來KTV總得唱唱歌。兩個新手手腳慢,這幾圈打了接近三個小時,寧昭同看了一眼時間,都十一點了。 明天還要回老家,寧昭同還沒琢磨出到底幾點回酒店,江璐璐已經過來拉她唱歌了。寧昭同點了幾支拿手曲目,看列表里其他人點的,感覺自己也會唱。 他們都是上個世紀末出生的人,正碰上兩岸三地的金曲時代,歌一爆就是街頭巷尾處處播放,不想聽都沒轍。 崔喬一開口,學生時代的氣息就撲面而來,寧昭同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懷念地摸了摸耳朵。 那是她高中時候習慣的小動作。 他唱歌很好聽,是很清朗柔和的聲線,最適合唱情歌的。又是早早就抽了條的身段,肩背挺拔筆直,行止從容款款,有種很招中學姑娘待見的干凈氣質。 寧昭同現在想著,十四歲的自己,一個啥也不懂還不受爹媽待見的小丫頭,對他死心塌地,好像也情有可原。不然怎么踹了黃瑜秋心里都沒有半分波瀾,曾經滄海難為水啊,見過月亮就不會對螢火蟲那么執著了。 崔喬唱的都是高中時候一鳴驚人捕獲無數少女芳心的那些曲目,王璇一邊聽一邊懷念一邊靠過來,小聲問寧昭同:“同同,你跟老崔……真的???” 寧昭同笑:“不信???” 王璇也笑:“是有點意料之外……不過也挺好的,老崔挺好的,你也挺好的?!?/br> 寧昭同對她眨眨眼:“暫時還不能跟崔叔吳姨透露,璇姐幫我瞞一瞞?!?/br> “肯定不說,這種話本來也不好出去,我說什么說,”王璇當年就缺心眼兒,現在說話還是那味道,“真挺好的,老崔是個好人,離了招瑜終于自在了……我跟你說同同,當年老崔走得急,我們都擔心小質有想法,結果孩子懂事得很!你以為小質為什么不怨他?孩子也知道過錯不在爸爸身上,雖然判給招瑜,還是跟爺爺奶奶走得近?!?/br> 寧昭同不是很想談論前任伴侶的過失,笑了一下:“外交部出了名的離婚率高。夫妻兩地分居,感情確實很容易出問題?!?/br> “招瑜可以隨任??!她不樂意隨任又耐不住寂寞,嫁什么外交官!”王璇越說越氣,憤憤道,“同同,我也是女人,我知道女人自己帶孩子不好過,但你看,招瑜弄出的那些惡心事可絕對不單單是因為老崔的工作吧?要我說老崔這人,除了嘴壞一點找不出幾處不好的,偏偏遇上招瑜這么個人,一輩子都毀了!” “不至于,不至于啊璇姐,”寧昭同拍拍她的肩膀,“誰能有這福氣,一輩子都走得順順利利?你看,崔喬現在在尼日利亞,那是西非第一大國了,往后前途無量,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回國當外交部扛把子了?!?/br> “寧昭同,我太感動了,沒想到你對我有那么高的期許,”崔喬插話,不知道什么時候坐到旁邊的,有點好笑地對王璇道,“歌不唱,窩在這里說我的閑話?!?/br> 王璇做了個閉嘴的手勢,起身:“話筒給我,我來唱兩首!” 看王璇走遠了,崔喬收回目光,笑意也淡了一些:“都過去了,再提也沒什么意思?!?/br> 寧昭同詫異:“什么素質,偷聽多久了?” “我耳朵靈,從小就是,你知道的,”崔喬坦然承認,看了看她,片刻后,還是把心里擾了好幾天的問題問出來了,“我們現在的相處模式,會給你帶來困擾嗎?” “……看出來了,糾結過挺久了,”寧昭同笑了,輕輕搖頭,“我不在乎其他人的指責,王璇也好曾庭也好……但你要想想,有沒有信心能瞞吳姨和崔叔一輩子?!?/br> 崔喬也笑,眼里的光沉沉壓進眼底:“我不想瞞著他們,但我怕我爸心臟受不了?!?/br> “就是考慮到這個?!?/br> “好在有小質了,他們應該不會催我再婚?!?/br> “小質很懂事?!?/br> 懂事。 崔喬嗯了一聲,沒有再搭話。 “進近你好,國航2496,高度2200,航向200?!?/br> “國航2496,襄陽進近雷達看到,上到修正海壓2700?!?/br> “上修正海壓2700,國航2496?!?/br> 等了幾分鐘,飛行員再次呼叫:“國航2496,請問什么時候能著陸?” 襄陽機場流量又不大,附近天氣那么好,怎么還沒著陸消息。 管制員道:“國航2496,馬上有軍航過來,按理他們優先?!?/br> 軍航? 異議還沒出口,管制員又發話:“國航2496,上到4800保持?!?/br> 這意思是一時下不來了,得等他們全著陸了才輪得著自己。飛行員心說軍航了不起啊,老子飛轟20的時候你們還在學校里轉圈兒,當即接入道:“國航2496,我們是中央專機?!?/br> 管制員噎了一下:“……國航2496,重復一遍?!?/br> “我們是中央專機,我油不夠,請求優先著陸,國航2496?!?/br> “收到。國航2496,下600?!?/br> “下600,國航2496收到?!?/br> 管制員擦了一下汗:“軍航10504,上4200保持?!?/br> “上4200保持,軍航10504收到,”10504的飛行員一邊拉高度一邊忍不住問,“出什么事了?” 管制員先給另外兩架軍航下了命令,然后接入解釋:“200方向那架優先降落?!?/br> “我看到它了。怎么他們優先降落?” “他說油不夠了,你們等等?!?/br> “真的假的?油箱破了?” 就算假的我能說什么? 管制員不搭理他了:“軍航10504,不要占用信道?!?/br> “軍航10504收到?!?/br> 10504的副機長笑道:“誰那么囂張,抄軍航的近道?” 機長嘿嘿一聲:“咱看看去?!?/br> 2496順利降落,管制員正要呼叫10504,就看軍用運輸機接近了同一條跑道,起落架都張開了。襄陽機場跑道不算長,管制員簡直魂飛魄散,厲喝:“軍航10504,誰允許你們擅自著陸的!” 10504理都沒理,這整片空域都算他們空軍的,什么東西敢讓軍航騰地方。而且說什么沒油,油箱出問題早就迫降了,這種慌都敢撒,也該吃個教訓。 2496的副機長看著一架胖妞踩著火星子沖過來,大聲呼叫ATC:“我cao,后面那運20怎么回事!” 管制員有苦說不出,心說早知道不自作聰明保這個密了,還努力維持冷靜:“國航2496,立即轉向R16跑道,地方已經騰出來了?!?/br> 路口近在咫尺,速度還沒降下來,2496幾乎在轉角處做了一個漂移,整個機艙的人都被甩離了座位,又被安全帶拽回來。王幼臨又驚又怒,扯開鎖扣跌跌撞撞地起身:“什么情況?!不是已經著陸了嗎?!” 他喊完回身,連忙走到沉平莛旁邊:“您沒事吧?” 腦袋被機艙壁撞了一下,沉平莛撥開他的手,揉了一下傷處:“沒事,去看看情況?!?/br> “是!我讓小馮過來看看!” 馮萇春拎著小藥箱過來:“我給您看看,撞到哪里了?” 2496已經停下來了,沉平莛擺了擺手,扯了鎖扣站起來:“沒有關系,看看其他人有沒有受傷?!?/br> 馮萇春看見他額頭那一點紅,倒是連皮都沒破,也就放下心:“是,我下去看看,您有吩咐叫我一句?!?/br> 10504的機長看見2496用一個漂亮的漂移轉了跑道,嚯了一聲:“手藝還不錯啊?!备睓C長樂,揚了下下巴:“你也露一手,讓民航出這風頭合適嗎?” 機長笑罵一句,還真在同一個路口漂移過去了,搞花活的心思一起,甚至接近2496的尾翼才停下來。 就差那么一點點就撞上了,負責2496的地勤都能感覺到灼人的氣浪,倒是不愧一個王牌飛行員的稱呼。 另外兩架軍航就老實得多了,安安分分申請跑道降落,不過離得近,都靠過來了。三架軍用運輸機圍著一輛中機型民航,看著就像霸凌一樣,管制員頭暈目眩,連忙給上級打電話。 邊上的運12接進來:“我靠,不怕人下來揍你???” 10504的機長嘿嘿一笑:“下個注,他來揍我,你猜老子贏還是他贏?” “人一個機組,你一個人?” “你們不幫我?” “我見了空姐腿軟,下不去手?!?/br> “滾你媽的!”10504機長笑罵一句,“這小子連軍航的隊都敢插,得給他點兒教訓?!?/br> 運12應聲:“那倒是?!?/br> 大半個機場的地勤都過來了,2496的舷梯卻久久沒人下來,倒是安靜,估計今天沒有客運任務。三輛運輸機的機長跳出來,說沒載客這小子還敢撒謊沒油,又說這小子現在知道慫了——邊上突然鉆出來一個人,撲上來給了10504的機長一記狠狠的拳頭! 還等艙門開?!他從應急艙出來的! “你他媽開個運20就敢咬老子屁股?!”2496的機長哐哐就是好幾拳下去,半點沒留力,關節都打出血了,“你部隊番號多少?老子不弄死你這二十年算我白混!” 周圍人連忙過來拆架,10504機長捂著臉,疼得齜牙咧嘴:“你、你他媽——” 旁邊人對著2496機長厲喝一聲:“你好大的膽子上來就動手!沒看我們是軍航嗎?” “你是軍航了不起??!老子轟20最早一批飛行員!”2496機長尋著空擋還踹了10504機長一腳,“仗著自己是空軍就欺負民航,你就這么對你這身皮?你知道飛機上坐著誰嗎?!” 10504機長罵道:“你他媽什么牛逼都敢吹!你開轟20的你退役開民航!” 真是轟20的飛行員,即使歲數上來了也該留在隊里當教官,培養新人。如果是傷退,那民航也開不了,更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2496機長罵回去:“因為老子脾氣爆,揍了幾個你這種傻逼,背了處分,沒臉繼續待著。行了,你撞這槍口也輪不著我來收拾,你這身皮也穿不了多久了?!?/br> 三個機組臉色都難看起來,有人想罵回去,又被旁邊人按住。 是有點不對勁,怎么地勤全撤走了。 下一秒,艙門開了。 一支西裝革履的隊伍步調整齊地出艙,三步一哨地就位以后,齊齊出槍上膛。緊接著又出來一位,看著應該是隊伍的隊長,大步向他們走來。 幾人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在中國,持槍的安保隊伍? 封遠英走到幾人跟前,行云流水地敬了個軍禮:“61889部隊五大隊一小隊隊長封遠英,幾位將任務交接一下,跟我們走一趟吧?!?/br> 2496機長冷笑一聲,移開目光,10504的機長臉都綠了。 中央警衛團,番號61889,分編十個團級大隊,下轄五個小隊。 10504機長有點腿軟。 他不清楚中央警衛團的內部建制,也不知道封遠英這五大隊到底是給哪位首長做安保的,但他知道,他這回應該是犯大事兒了。 下一刻,一人走下舷梯,鬢角灰白,淡淡掃來一眼。 “……” 我是飛行員,一般不會心臟受不了……除非差點追尾未來主席的專機。 【寧老師是跟孩子一起在襄陽吧?】 【陳承平:對】 【陳承平:咋了?】 【那有人知道寧老師在哪里唱KTV嗎?】 【韓璟:?】 【韓璟:我們都不知道她是唱KTV去了】 【喻藍江:你咋知道的?】 【晚點再說,有人知道嗎?】 【陳承平:@崔喬】 【韓璟:你有啥事兒???】 【崔喬:(地址)】 【崔喬:快結束了,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事,我們剛到襄陽】 【正好去接一下寧老師】 【(酥酥大眼.JPG)】 【崔喬:?】 【聶郁:?】 【陳承平:?】 【Togal:?】 【Togal:你們也去襄陽了?】 封遠英把幾個人扔給襄陽武警支隊的支隊長,最后囑咐了兩句,回身出門開車。支隊長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再看看幾個蔫頭耷腦的空軍飛行員,一時語塞。 ……這情況我真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