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火箭的小女孩[星際] 第650節
李政倚著椅子扶手站起來,窗外日光燦爛,風聲和緩。 像極了多年之前,他專程趕去參加星艦學院的畢業典禮,儀式結束后,他問靳昀初未來有什么打算,靳昀初笑嘻嘻道地說,想去參加遠空探索任務。 他說,遠空探索任務一去就是五年,太浪費時間了。 靳昀初說,我想去看看宇宙。 他笑,宇宙有什么好看的,到處不都能見到?五年時間夠你做很多事情了。 靳昀初問,老師,你有什么建議給我? 他斟酌了半晌,認真而鄭重地答,我希望你能去聯合艦隊。 后面他們還說了什么李政已經記不清了,大概是他在向靳昀初分析利弊,那時候在他看來,不論如何,一個精神力等級高到驚人的cao縱天才,不論如何都不應該去參加遠空探索任務,這是一個非常糟糕的選擇,因此他不遺余力地勸阻靳昀初,而最后她也如他所愿的沒有去。 他不禁想,像過往無數次那樣想,如果當時他支持靳昀初去遠空,結局會不會有所改變?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是誰也無法解答的謎。 而或許,他可以從別的地方,找到別的答案…… 門口忽然有什么東西響了一下,李元帥瞬間從思緒中驚醒,這才意識到書房的門竟然是開著的,而他一時間卻記不清剛才通訊的時候到底有沒有打開防干擾模式。 他快步走出書房,廊上什么都沒有,唯余日光鋪滿一地,潔白如雪。 而拐角處他的視線無法抵達的地方,一道影子輕微顫動著,慢慢蜷縮入晦暗的隱蔽中。 儲物間的門背后,奧蘭多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大口喘著氣。 第474章 一步之遙(四) 奧蘭多躲在了儲物間里。他圓滾滾的身軀像是剛從鍋里撈出來的丸子,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他拿下眼鏡,用袖子使勁擦了擦眼睛,可是眼前的視線依舊模糊不清,冷汗不停地滲出來,而眼睛里也有其他溫熱的東西在不停涌出,不停地打濕他的臉頰。 儲物間里沒有光,黑暗如實質般凝固成一個方塊,將他囚禁在里。 他的聲音、情緒、意識和精神,都壓縮在這小小的一方空間中不能逃脫。 他都聽見了什么? 也許和記憶里那些細碎的片段一樣,只是夢境的詭計罷了。難道他要真的去相信,養育他長大的人,他最敬重、最愛的長輩,他的伯父,為了某種不可告人的目地而參與刺殺了聯邦前總統? 不,他得冷靜。 冷靜。 身體開始發冷。奧蘭多打了個寒顫,機械從旁邊的架子上拉下來一張折疊的防塵布蓋在身上,體溫逐漸回升,他的呼吸也逐漸平復。一會,困意上來,他耷拉著眼皮,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他睜開眼睛時,儲物間還是那般黑暗,并且似乎更悶了些,身上的汗已經都干了,但是浸透汗水之后的衣服變得硬邦邦的,戳在身軀的軟rou上十分難受。奧蘭多呆坐了幾秒鐘才想起發生了什么,他睡著了……而睡著之前…… 他的臉頰擰成了一團,是一個極其痛苦的表情。 那不是夢。 他確實無意中聽見了伯父和靳總參通訊,而通訊的內容,令他無比駭然。 他動作僵硬地拿開裹在身上的防塵布,腦子如同漿糊般亂成一團。 該怎么辦?他想,無數個念頭浪潮般卷起,又平息下去,毫無頭緒……得找個人商量商量,可是小林不在…… 他煩躁地抓了幾下頭發,打開終端嘗試給楚辭通訊,結果不出所料的無法連接,還能找誰——柚子?可算了吧,那家伙還不如他。 認識的朋友被他一一排除,到最后,他悲哀的發現,沒有人。 沒有誰能和他商量這種事情的解決辦法。 這太奇怪了,誰會遇見母親殺了父親、伯父因此而去刺殺總統這種事??? 奧蘭多苦笑,決定先離開儲物間再說。他扶著墻壁站起來,扒拉了幾下頭發,腦海中迅速過了一遍今天的行蹤——中午去了首都星二十三研究所面試,這是很早就和家里人說好的,現在是下午十八點左右,并沒有耽誤多長時間。 他打開終端快速修改了大門基因鎖打開的時間,然后將皺巴巴防塵布疊好放回原處,環顧四周,從墻角拎了一個扳手,假裝若無其事地,打開了儲物間的門。 “你在這里干什么?” 奧蘭多被嚇了一跳。 他愕然抬起頭,見自己的伯父李政元帥就站在不遠處,定定地盯著自己。 “你伯母喊你吃飯,找了你半天,怎么躲在那里面去了?” 一剎那里,奧蘭多覺得自己的心臟被一只手揪著,提在了嗓子眼。他干巴巴地笑了一聲,聲音仿佛在夢游天外:“我在組裝一個航母模型,誰把扳手放在那么里面的地方啊,害得我找了半天?!?/br> 說著揚了揚手中的扳手。 “怎么臉色這么差?”李元帥關切的問道,“身體不舒服?” 奧蘭多露出如喪考妣的神情,哀嚎了一聲,道:“別提了,下午的面試一塌糊涂,我還挺想去那個研究所來著?!?/br> “沒有準備好嗎?”李元帥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下樓吃飯。 “不是,”奧蘭多垂頭喪氣地道,“本來說沒有筆試的,但是初面結束后面試官忽然告訴我有筆試,而且還是在不同的考場,害得我一路狂奔過去,差點趕不上,題目寫的也亂七八糟,肯定考不過去了?!?/br> “怪不得你衣服上都是汗漬?!崩钤獛浀?,“怎么回來也不換衣服,反而想著玩模型?” “???”奧蘭多驚訝地扭頭往背后看了一眼,“我都沒注意……肯定是考試的時候太緊張了。我先去換件衣服?!?/br> 他說著又轉身上樓,往房間走去。 李元帥在樓梯上站了一會,邁步走下樓梯,李夫人見他一個人下來,埋怨道:“奧蘭多呢,我剛都聽見你和說話,怎么,這孩子又不吃飯?” “不是,”李元帥說道,“他衣服臟了,結果面試太緊張自己都沒發現,去換衣服了?!?/br> “不就是一個面試,緊張什么?”李夫人搖頭,“他成績那么優秀,又不是只有這一次機會……” 李元帥隨口問:“他下午什么時候回來的?” “哎喲,我還真不知道,你問問他好了?!?/br> “好像是十七點多,”這時候,奧蘭多從樓上慢悠悠地晃下來,他已經換過了衣服,頭發似乎也洗過了,看上去還有些濕潤,“我看看去?!?/br> 他說著,跑到了大門口的記憶屏幕上看了一眼,大聲道:“十七時三十二分!” 李元帥鋒利的眉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又問:“你回來的時候,你哥在不在?” 奧蘭多回想了一下:“這我還真的不知道,我一回來就上樓了?!?/br> 李元帥“嗯”了一聲:“吃飯吧?!?/br> 晚飯一如尋常,吃完飯后奧蘭多回房間拆了一個航母模型做樣子,卻絲毫沒有組裝的心思。他在書房外時不小心碰到了欄桿,伯父肯定聽見了,不然他也不會無緣無故問他下午幾點回來,雖然修改了基因鎖的記錄,但是奧蘭多不確定伯父會不會從別的地方再求證,他以前可是聯合艦隊特別安全組的首席調查官,要是他懷疑誰了,那肯定逃不了…… 怎么辦? 他抱著頭蹲在地上,心想,小林啊小林,你怎么偏偏這個時候不在? 如果他直接去告訴伯父,我下午不小心聽見了你和靳總的通訊……這個念頭甫一出現他就立刻臉色慘白。 他不會相信的。 可是,難道就這么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可以,不可以,他做不到。他揪著自己的頭發蜷縮在地上,因為擠壓到了胸口而感覺肺部的空氣正在一點一點排出去,就像一個破了的氣球,到最后只剩下一層干癟的皮。 就這么自虐般的屏息了半晌,他忽然抬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打開終端。通訊瞬間連接成功,陳柚看見他的臉,錯愕道:“你這是怎么了?” “柚子,”奧蘭多即刻問,“你有沒有靳總的通訊id?” “???”陳柚一臉懵逼,“我怎么可能會有靳總的通訊id,你沒有嗎?” 奧蘭多苦笑。雖然他從小就認識靳昀初,甚至他去北斗星讀書的時候他伯父還拜托了靳昀初照看他,但很不湊巧的是,他真的沒有靳昀初的通訊id。 “那暮元帥……穆赫蘭參謀長?”奧蘭多眼前一亮,“小林他哥的通訊id你有——哦,這個我也有,我還有事先斷了?!?/br> 這條通訊來的莫名其妙,斷得也不可捉摸,而同樣接到此般奇怪通訊的,除了陳柚之外還有西澤爾·穆赫蘭。 彼時他告別沈晝回到家。 “奧蘭多?”西澤爾詫異道,“你有什么事嗎?” “我,您好。我想找靳總參,”奧蘭多還有些氣喘吁吁,“但是我沒有她通訊方式?!?/br> “你找靳總參,”西澤爾覺得奇怪,“直接找李元帥不是更方便,為什么要找我?” 奧蘭多被他審視的目光打量得有些犯怵,吭哧了半天,憋得臉色漲紅,支支吾吾道:“不能,不能讓我伯父知道?!?/br> 西澤爾依舊覺得奇怪,但還是將靳昀初的通訊轉給了他,同時分出去另一個通訊命令,,連接靳昀初。 奧蘭多說了句“謝謝”就匆匆斷掉了通訊,幾秒鐘后靳昀初的通訊連接成功。 “靳總,”西澤爾道,“剛才李元帥的侄子通訊我,要了您的聯系方式,但他沒說是因為什么事?!?/br> “奧蘭多?”靳昀初訝然,“他找我有事?那為什么不讓老李通訊——” 她的話語倏然頓時,下午時她剛和李政元帥大吵了一架……可是奧蘭多又不知道她和李政爭吵的事情。 “我收到他的通訊請求了,”靳昀初低頭去cao作終端,“稍等?!?/br> 她似乎在向奧蘭多問什么,窗戶開著,外面的風很大,風聲凜然,她的聲音被風刮得飄忽不定,一會大一會小,像是裝進了罐頭里從高處滾落,倒置、翻滾,最后“哐啷”一聲落在地上。 這條通訊結束后,通訊屏幕一閃消失之際,另外一條通訊請求分毫不差的跳出來,仿佛是嚴絲合縫的機械鏈條,撥轉到了下一個輪齒。 “沈晝……”西澤爾看著終端屏幕自言自語,他按下了接聽鍵,“怎么了,有什么事下午沒說完?” “不是?!?/br> 沈晝的身后也是扇窗戶,那一塊四四方方的窗扇猶如畫框一般,將夜色圈禁起來。遠處的霓虹仿佛凝固的血色寶石,而近處的街燈卻像怪物的眼睛,連接成長長的一串,泛著灰冷冷白光。 沈晝半邊側臉就浸在那白光里,顯得輪廓僵硬,猶如石膏,他問: “你對愛德華·貝爾弗特這個名字有多少了解?” “沒什么了解……別說我,連我父母都對貝爾弗特知之甚少,他們只知道杰奎琳和這個人結了婚,但這段婚姻關系并沒有維持多久。對了,你不是說,這個名字是一個偽造的假身份么?” “neo剛剛找到,愛德華·貝爾弗特是某個人的曾用名?!?/br> “誰?” “拜厄·穆什?!?/br> 又是這個名字。 西澤爾的心臟驟然一跳。 他幾乎不可控制地回想起上一條通訊。奧蘭多之所以要繞過李政去找靳昀初,是因為他說自己下午在書房外不小心聽見了靳昀初和李政的通訊,由此也就知道了,自己的伯父參與謀劃刺殺前總統,而這件事的背后,還有另一個人,拜厄·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