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要等一陣子，不成想半夜的時候埃德溫就提醒道：“三個小時后有一架去往占星城3927中轉樞紐的星艦，正在準備起飛?！?/br>
    這架星艦就是傳說中的“垃圾船”，將聯邦一些禁止私人處理的垃圾通過手段運出來，再運到霧海賣掉。這其中最賺錢的當屬電子元件垃圾，接著是化工原料垃圾和金屬原料垃圾，最便宜的是生活廢品，后者也很少有人去運送，除非船艙比較大，裝不滿的時候會有駕駛師愿意帶一點。

    楚辭和西澤爾今天遇到的就是一架運送電子元件垃圾的飛船，當然光憑觀察無法分辨他裝載的貨物內容物，是埃德溫悄悄入侵了駕駛師的終端獲取到的信息。

    但這架星艦今天只有楚辭和西澤爾兩個客人，大副叼著煙卷將這兩位突如其來的客人打量了好幾秒鐘，問道：“去霧海干什么？”

    西澤爾剛要回答，楚辭捏了一下他的手指，冷冷道：“不該問的別問?！?/br>
    大副似乎習慣了這種交流方式，吞云吐霧的道：“兩個人，一千因特?！?/br>
    楚辭從終端上劃過去路費，大副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身去了駕駛艙。

    西澤爾笑道：“你這么橫，不怕他們報復？”

    “和走私販子難道還要講禮貌？”楚辭坐在集裝箱上，“而且剛才那個一看就是霧海人，或者至少在霧海呆了很多年?！?/br>
    “怎么看出來的？”

    “皮膚顏色啊，”楚辭道，“他臉上和手上都有曬斑，這是長時間暴露在宇宙輻射下造成的，聯邦有哪個星球大氣循環系統會連輻射都過濾不了?！?/br>
    “霧海人沒有基因環，在聯邦星域活動不會被發現？”

    “只在偏遠小星球上，不去需要檢測基因環的場合，比如醫院之類的，應該沒問題的?！背o想了一下，道，“你記得錫林的落水集嗎，那里其實就有不少霧海過來的人，主衛三也有類似的黑市?！?/br>
    “卡斯特拉有港口或者交通樞紐的小星球，長河星、尼德羅星、主衛三、主衛十七……都會有去霧海的星艦，只要航管局有熟人，起飛的時候航線終點設置在聯邦境內，起飛之后就不會有人去追蹤，愛飛哪飛哪?！?/br>
    卡斯特拉星系最早的時候曾是能源星系，圍繞著能源開采而建設的各個行業帶動了這個偏遠小星系的發展，那時候，卡星系的行政總督容光煥發，一度想將其申請升為二級星系。

    但隨著能源礦并非取之不竭，隨著能源開采業的沒落，整個星系的生命力就如同日漸殆盡的能源石，一點一點流失。曾經的錫林星就是個中代表，繁榮過，熱鬧過，而繁華過后，就是無盡的蕭條與危機。

    中央星圈也曾試圖振興這個邊陲小星系，但幾項投資項目和政策幾乎都無濟于事，項目金也都打了水漂之后，就再無人提及此事，反正聯邦星域廣闊，誰會在意一個幾乎沒有價值的小星系？

    于是卡斯特拉星系孤獨而沉默的在邊疆一天天衰老。曾經是星系支柱產業的能源業衰敗無幾，大型開采機器要么生銹，爛在礦洞里成了廢鐵，要么被低價處理去了別的星球。

    而曾經忙碌的運輸業如今無貨物可運，而卡星系又靠近霧海，于是就滋生了走私，走私帶動了黑市和地下交易場的發展，中央星圈那些光鮮亮麗、心懷民生的官員們可能永遠不會想到，《聯邦憲法》光輝照耀之下，竟然還會有政府無法管控，甚至放任自流的灰色地帶，如果他們知道了，恐怕會擔心的徹夜睡不著吧。

    這架走私船只早靠近梅西耶星云的時候短途躍遷了兩次，因此等降落在占星城的樞紐站時已經是一天一夜之后，楚辭問西澤爾：“你是不是沒有坐過這么長時間的星艦??？”

    “哪有，”西澤爾無奈道，“我在戰區的時候為了追星盜，開著攜帶機甲的小星艦在宇宙里流浪過十幾天?！?/br>
    “我聽說過?！?/br>
    “你什么時候聽說的？”

    “剛去學校沒多久?！背o一點頭，“嗯，你真厲害?！?/br>
    西澤爾：“……為什么忽然夸我？”

    楚辭歪著頭看他：“夸你你還不高興?！?/br>
    “高興，”西澤爾神情莫辨，“就是覺得有點奇怪?！?/br>
    楚辭道：“你說去追星盜追了十幾天，難道不是為了讓我夸你嗎？”

    “……”

    西澤爾哭笑不得：“當然不是，是為了告訴你一天一夜的星艦對我來說不算什么?！?/br>
    “哦，好吧?！?/br>
    他往對接門外面走，西澤爾在他身后若有所思的道：“所以你平時告訴我你做了什么，其實是想讓我夸你？”

    楚辭停下腳步，雙手放進口袋里，斜著目光道：“不然呢?！?/br>
    西澤爾笑道：“可是你足夠優秀，夸你的人肯定不少?！?/br>
    楚辭擺擺手，繼續往前走：“不一樣?！?/br>
    西澤爾這次卻沒有立刻跟上去，他輕微的嘆了一口氣，楚辭越強調自己在他心目中的特殊，他就越不自覺的想要更靠近一分，這很危險，他知道不應該這樣，卻還是會因為他的一句話、一個動作而失去分寸。

    “你怎么不走？”楚辭大聲問。

    “來了?！蔽鳚蔂柎蟛缴锨?。

    “要等半天才能有星艦去占星城?！?/br>
    “不著急?！?/br>
    楚辭打了個呵欠：“不著急？你不是還有任務嗎?！?/br>
    “是長期探索任務，前期的審批流程、部署工作都很復雜，最少得兩個月?！?/br>
    “也就是說你可以再霧海待兩個月？”

    “哪能那么久，”西澤爾笑著說，“最多一個月，剩下的時間要回去跟著組建艦隊、制定航線、裝備補給什么的?！?/br>
    “長期探索任務是多長期？”

    “三年左右?！?/br>
    楚辭愕然：“這么久？！”

    西澤爾道：“畢竟是探索任務，宇宙這么大，探索起來很耗費時間?！?/br>
    楚辭緩慢的眨了一下眼睛：“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西澤爾以為是他覺得新奇，道：“是去銀河禁區，很危險，沒那么好玩?！?/br>
    “銀河禁區？”楚辭皺起眉，“去那里探索什么?！?/br>
    “那是人類的起源地?！蔽鳚蔂柕吐暤?，“遠日紀之后就再也無人涉足過，誰也不知道這幾個紀元的時光里，銀河星系和周邊星域發生了什么變化。這是一項很有意義的探索計劃，如果成功，也許會被載入史冊?！?/br>
    “可基因異變也是從那里發生的?！?/br>
    “是……所以遠日紀的人類離開生存了數萬年的太陽和銀河，不僅是因為母星及其周邊可供生存的星球環境每況愈下，也是因為當時有研究表明，基因異變，也許和銀河星域存在的某種宇宙輻射有關?！?/br>
    “但是后來這種假設被推翻了?！蔽鳚蔂枃@道，“因為災厄紀的到來?！?/br>
    楚辭想起之前在基因歷史課上，白發蒼蒼的老教授曾感喟過——

    “沒有人知道為什么會發生基因異變。也許是人類漫長的進化過程中本身的基因發生了微妙的改變，也許是因為什么外在因素，但是……誰知道呢?！?/br>
    這何嘗不是一種悲哀。

    “而且這種探索任務是不允許學生參與的，”西澤爾笑道，“除非你現在有少校領銜，或許還有一定可能性?！?/br>
    “可是要去三年，”楚辭咂舌，“也太久了?！?/br>
    西澤爾心中一動，幾乎若有所感，聽見他繼續道：“我也不能跟著去，那我要是想你了怎么辦？”

    “……可以通訊?！?/br>
    “能一樣嗎？”楚辭唉聲嘆氣，找了區位對接門附近的便利店稍作休息，等下午再乘坐星艦去占星城。

    “不過如果可以在霧海待一個月的話……也不短，去霍姆勒之前要不要去別的星球看看?！背o趴在櫥窗邊的長桌上，撐著下巴，“霍姆勒是霧海最沒意思的星球，還很危險?！?/br>
    西澤爾低頭看著他：“你說了算?！?/br>
    楚辭在終端的某個頁面翻找了半響，隨后一錘定音：“那就先去山茶星吧！”

    西澤爾好奇：“這顆星球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嗎？”

    “沒有，我只是想帶你去體驗一下霧海傳統旅游項目?！?/br>
    “……旅游項目？”西澤爾總覺得這個單詞和霧海的整個氣質似乎都不太搭，“什么項目?！?/br>
    楚辭露出一點笑容：“等到了你就知道了?！?/br>
    山茶星是一顆擁有紫色天空的星球，西澤爾知道那是因為大氣層的光模擬功能損壞的緣故，歷史上的人類長久的生活在藍色天空和紅太陽之下，因此哪怕遠離了故土，人工大氣層也被設置成模擬出和母星一樣的天空和光線顏色?？墒侨缃?，生活在這顆紫色天空星球上的人們，似乎并未有什么不適應的地方。

    這顆星球非常擁擠吵鬧，簡直就像一個巨大的蜂巢，毫無秩序，混亂不堪，走兩步路就能聽見接連的槍響，追逐、毆打事件一天中會發生無數起，而圍觀者將其當作飯后的娛樂和談資，甚至能為此開設一二賭局。

    “這里比占星城還要亂?！蔽鳚蔂柊欀嫉?。

    “占星城的上層和中層有巨頭公司把控，平時還算有秩序?！背o隨口道，“我都說了，上次真的就是運氣不好，撞上凜坂生物大清洗，平時不會那么亂的?！?/br>
    西澤爾沉默著，沒有接他的話。

    “又覺得在這種地方生活太危險了？”

    楚辭隨手推開一個靠近他的小偷，并毫不客氣的在小偷腦袋上敲了一下，那家伙哀嚎著跑開，靈活的竄到空廊的上層，仿佛一只猴子，還對著楚辭搬鬼臉，楚辭面無表情的開了一槍，卻只是打中小偷腳邊欄桿，他灰溜溜的逃走了。

    “但是這里是霧海，”楚辭收起槍，回頭道，“這個地方，這些人，他們都已經存在了很多年了，也不是沒有人嘗試去改變，只是都失敗了，沒有人記住他們而已，只有成功者才會留下姓名?！?/br>
    “而且我生活的星球沒有這么亂，就是很破，落后得像地月紀?！?/br>
    西澤爾問：“我們來山茶星做什么？”

    “主要是找一個很久沒見的朋友打聽霍姆勒最近的情況，”楚辭道，“次要嘛……”

    西澤爾挑眉：“旅游項目？”

    楚辭點頭：“嗯?！?/br>
    “那是先去找你的朋友；還是先去體驗，嗯，旅游項目？”

    “當然是先去找我朋友，”楚辭道，“旅游項目要月黑風高才好行動?！?/br>
    西澤爾總覺得哪里不對。

    “可是，”他疑惑，“要想詢問霍姆勒的情報，通訊不就行了?！?/br>
    “沒錯，”楚辭點頭，“可是唐做的面條很好吃?！?/br>
    “……”

    半個小時后西澤爾見到了那位做面條很好吃的情報商，他是一家面店的老板，而令他和楚辭意想不到的是，艾略特·萊茵竟然也在這里。

    “我發誓我沒有問過慕容開，”楚辭道，“這真的是偶遇?！?/br>
    萊茵笑道：“我相信是命運讓我們再次，在此相遇?！?/br>
    近兩年不見，唐幾乎沒有什么變化，連那個笨笨的、說話老卡頓的機器人都還是原本模樣。他眼神平靜的打量了楚辭半響，道：“小姑娘也沒有變化?！?/br>
    唐的目光移到西澤爾身上，抬了抬下巴，問楚辭：“這是你男朋友？”

    當事人兩位還沒來得及反駁，艾略特·萊茵卻失笑出聲，目光奇異的道：“這倒是誤會，這位是西澤爾先生，是林的……朋友?！?/br>
    唐點了點頭：“自從上次之后我們就再沒有見過面了，倒是你那位姓齊微格的朋友，我前些時候見到過他，他受傷了?！?/br>
    “阿薩爾？”楚辭摸了摸下巴，“我也很久沒見他了，他在山茶星？”

    “不知道還在不在，他上次來找我打聽一個叫巴克的人?！?/br>
    楚辭和艾略特·萊茵幾乎同時出聲：“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