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 第45節
——如果兇手是林棋蓉,那么作案動機也很充分,殺葉俊余的手法又是什么?她早就料到會有泥石流?那天晚上,是否是林棋蓉打電話通知他開車走小路上山? 再往前推。 從胡文民死后,葉俊余就和祁鈺博一起勒索林棋蓉。林棋蓉有什么把柄在他們兩人手上?是不是和胡文民的死有關系? 胡文民的“戀/童”傳聞和這件事是否有關系? 如果林棋蓉要殺胡文民,動機是什么? 圖錢?還是權?或者—— 我忽然想到,林棋蓉有一個和前夫的女兒,林珍寶,今年剛讀初一。 作為同樣有著女兒的父親,我忽然不敢繼續想下去。 今天右眼皮一直在跳,我很想苗苗,不知道她在北京吃得好不好。 」 「星期天小雪 我見到了林琴葉。 她沉默了很久,終于告訴我,當年的事情。 事情的確是林琴葉散播的,而胡文民在ktv點未成年陪唱的事情是真的。 不過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那個未成年,就是她的meimei,林棋蓉。 林棋蓉的身份證年齡比實際上要大三歲(因為父母認為多報年齡,方便打童工)。林棋蓉當初在ktv打工的時候,身份證顯示她17歲,實際上才14歲。 林琴葉咬牙切齒地說,男人再傻,不會也看不出14歲和18歲的區別。 后來呢? 知道meimei在做什么工作后的林琴葉,在那天晚上強行帶了meimei回家。哪里想到叛逆的林棋蓉在第二天就偷偷離家出走,再回來是三年后,抱著孩子,帶著一段短暫的、已經結束的婚姻。 林棋蓉去工廠里上班,后來,又重新嫁給胡文民。 林琴葉是堅決反對這門婚事。 可惜反對并無作用——無奈之下,林琴葉和一家人徹底斷了來往。 “你也是有女兒的人,”林琴葉說,“李警官,你該知道,我怕這一家人把我的女兒也教壞?!?/br> 我問她,你怎么知道我有女兒? 林琴葉說:“我看過你之前見義勇為的新聞和報道,里面采訪了你女兒?!?/br> 我說你記性真好啊,我都快忘了這一茬,你還記得我這么個小小警察。 她說,現在雖然很久不回老家了,但老家的新聞還是牽掛著。 臨走前,我說,看來在北京蒸饅頭挺賺錢的,她都買得起這么寬敞的房子了。 我也想給苗苗買。 買大房子。 」 李穗苗現在不想大房子。 在學校的食堂中,她靜悄悄地打開父親的日記本,一頁一頁地看。 桌子上放著罐頭和飯菜,還有爸爸帶來的牛rou干。牛rou干是裝進塑料袋里的,套了三層,還是漏了,麻辣汁滲出,弄臟了李天自的衣服——他去洗手了。 李穗苗看到最后一頁,剛剛合上,冷不丁聽到一聲輕笑:“做什么呢,李·小福爾摩斯·穗苗?” 李穗苗一個激靈,抬頭,看到祁復禮笑瞇瞇的臉。 他雙手托腮,注意力并不在她的筆記本上,而是輕輕吸了口氣,感嘆:“好香呀,這是阿姨親手做的牛rou干嗎?” 李穗苗飛快將筆記本放好,諾諾地說是。 祁復禮笑:“要不要做個交易?” 李穗苗說:“什么?” “你給我嘗一口牛rou干,”祁復禮說,“我就幫你保密?!?/br> 第53章 sometimes i don't know 李穗苗從小到大就沒有護過食。 她同樣大方地分享了自己的牛rou干,被當場抓包后的窘迫感尚在,她嘩啦一下打開袋子,又低頭,去抽紙巾,謹慎地擦干凈袋子邊緣的油。 往前推一推。 這是邀請品嘗的動作。 祁復禮拿了嶄新的筷子,夾了一小塊兒,他吃東西的動作很優雅,也很慢,全部吞下后,他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稱贊:“阿姨手藝真好?!?/br> 李穗苗不安看他。 祁復禮笑:“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放心,剛才發生的事我全忘了?!?/br> 他伸出手,慢條斯理地指了指自己腦袋,好整以暇:“我有健忘癥?!?/br> 李穗苗說:“謝謝你?!?/br> “真要想謝謝我,以后就拿好吃的來賄賂我,”祁復禮開玩笑,“怎么樣?” 李穗苗說:“可是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br> “我什么都吃,”祁復禮笑,“也是,我沒有老葉那么死板。我不挑食,也沒有特別偏好?!?/br> “真好,”李穗苗說,“叔叔和阿姨一定很省心?!?/br> 祁復禮笑容不減:“那倒也不是,他們會想辦法讓我吃下不愛吃的東西——李叔叔好?!?/br> 他站起,熱情地同李天自握手,請他坐下,又問叔叔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李天自嚴肅慣了,乍一見年輕人的熱情,還有些招架不住,慢慢坐下,沒讓祁復禮去倒水。 他只說自己過來看看穗苗,沒提其他的東西。 房子還是住上次那家店,因為上次離開前對方教他在微信公眾號上注冊了會員,能打折。 李天自把自己的包往右手邊放了放,那個包跟了他很久,不是單位統一發的,而是他自己為了方便買的,攤主開價二十五塊錢,他最終二十二塊錢拿下,黑色的,尼龍布,很結實,也不重,藍黑色,里面裝著他這次來京時主要的調查資料和筆記本。 他剛才上衛生間時有些頭暈,天氣冷了,但食堂里的暖氣開得很充足,李天自習慣了冬天穿厚厚的衣服,太悶熱的空氣讓他一瞬間有些眼黑。坐下來后,祁復禮關切地問他怎么了,是不是低血糖犯了? 李天自搖頭,打開羽絨服拉鏈,感嘆:“你們學校食堂開的暖氣真暖和?!?/br> 祁復禮說:“是啊,學校食堂都有補助,冬天也比小區的熱?!?/br> 他輕松地說:“小時候和mama一塊兒住工廠宿舍,一個家,就暖氣片比人手熱一點?!?/br> 這話勾動了李天自的一點回憶,他以前也住過廠區的房子,祁復禮一說,那種貧寒卻溫馨的畫面就出來了。 李穗苗認真吃飯,她還在仔細地推敲那個筆記本上的話。 她確信,林珍寶是“擅于說謊”的孩子。 或者說,林珍寶并不在意什么是事實,什么是真相,她只會講利于自己的話——比如,李穗苗明明瞧見林珍寶在偷偷看蓋在課本下的書,她仍舊會講,這些是她們語文老師安排的課外必讀書籍;李穗苗并沒有提到去圖書館購買參考資料的事,林珍寶卻對保姆阿姨說,周末要去書店,說李穗苗給她列了一些課外習題的參考資料。 還有一些無關緊要的瑣碎事,譬如林珍寶說林棋蓉做噩夢了就要給人打電話sao擾其他人,保姆矢口否認說從沒聽見過;譬如林珍寶謊稱一瓶香水是姨姨送來的,而林棋蓉憤怒地說別騙人了我們早就不和她來往了你忘啦?再比如,林珍寶用一種惡作劇的語氣告訴李穗苗,說看到了林棋蓉和小叔叔在打架。 嗯,就是那種妖怪的打架呀? jiejie你臉紅什么? …… 林珍寶明明知道那是什么,卻還是會用天真無邪的臉和語言來告訴李穗苗。 李穗苗將其歸結為孩子純粹的天性。 林珍寶年齡太小,李穗苗并不愿意用所謂的善惡來給這么小的孩子定論。就像小孩子偷吃餅干后撒謊,或者為了一件新的連衣裙故意弄臟舊衣服—— 這本無可指責。 前提是,林珍寶現在面臨的并不是餅干和衣服,而是,一條人命。 李穗苗垂下眼,慢慢地吃食堂里賣的餃子。 李天自說:“是啊,現在生活比以前好過了,你也是,葉揚書也是。祁復禮,下次勸勸葉揚書,讓他往前看,事情都過去了?!?/br> 祁復禮笑著說好。 他繼續說:“不過叔叔,您沒事的時候也去查查血糖啊,血壓啊什么的,我看您剛才氣色不是很好?!?/br> 李天自嗯一聲。 “尤其是血糖,”祁復禮說,“我們學校一個教高數的老師,高血糖,一直吃降血糖的藥。上周他去游泳,下水前喝了杯柚子茶,結果在游泳池里犯了低血糖,游著游著就暈了——幸好及時送醫院了?!?/br> 李穗苗抬頭:“是趙老師嗎?” “對,”祁復禮點頭,“也教你們?” “嗯,”李穗苗遲疑,“難怪他請假了,原來是這樣?!?/br> 李天自語重心長:“高血糖患者在用藥后不能游泳,更不要說還同時吃降血糖的藥和柚子;高血壓的人也是,游泳過程中昏厥,要是沒有人發現,可能就這么沒——” 他忽然停住話語。 李天自看著祁復禮,問:“你有葉揚書的聯系方式嗎?” 祁復禮點頭:“有啊,叔叔,您有急事找他?” “沒什么,”李天自說,“你和他關系很好嗎?” “挺好的,從小玩到大,”祁復禮見李天自表情嚴肅,也收斂了笑意,問,“怎么了叔叔?” 李天自問:“你手機里有和揚書的合照嗎?” 當然有。 不過不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