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地羅曼史 第39節
車里,競選助理正給展慎之展示各選區的民意預測,展慎之連續收到兩條消息。他原本只是掃一眼,但喬抒白發來的內容杞人憂天得好笑,又很可憐,展慎之便回了電話過去。 他們最近見得少,由于展慎之的日程太不可控,也恰逢競選的關鍵時期,競選團隊怕有媒體拍到兩人共同進出,捕風捉影地制造什么不好的新聞,所以總是喬抒白懂事地從摩區趕到展慎之家里,短短住一晚,第二天清晨再趕回摩區送貨。 大概是太沒有安全感,才做這些擔驚受怕的夢。 展慎之不懂得安慰人,只能說:“不會那樣?!?/br> 喬抒白悶聲不響,像不相信,展慎之便對他承諾:“等我競選結束之后,我們慢慢公開關系,怎么樣?”這是展慎之看見喬抒白從摩區風塵仆仆趕來,偷偷摸摸進門時,便在心里考慮好的事。 “不太好吧,”喬抒白的聲音很輕,“我什么都不是,被別人知道,都會覺得配不上你的?!?/br> 他一副自卑的樣子,讓展慎之產生一種很難形容的情緒。 覺得坐在一旁舉著屏幕的競選助理都是多余,不知怎么能讓喬抒白安心,甚至想和從前的自己求教,因為在和喬抒白談戀愛這方面,現在的展慎之實在還很笨拙。 “我們配不配不用聽別人說,”他不知道怎么哄人,只好說,“寶寶?!?/br> 喬抒白才高興了,說:“展哥,為了可以配得上你,我也會努力工作的?!闭f今天搬貨弄傷了,不過已經不痛了,又用充滿希望和純真的語氣說:“希望過一段時間,何總能把那幾個賭場重新劃給我,如果好好替展市長工作,多給他一點情報,他就不會太討厭我了吧?!?/br> 來到冷餐會現場,賓客還不是很多。 富賓恩小姐原本在和一個太太聊天,看見展慎之,便來招呼他,低聲和他寒暄。 “對了,上次你問的,c國a區的行政長官,我暫時還沒找到到相關的信息?!?/br> 富賓恩家族是耶茨計劃的股東之一,展慎之覺得她或許會有線索,所以托她調查。 她說著,觀察展慎之的表情,試探地問:“展市長才是唯一能夠往返耶茨和地球的人,你怎么不問他呢?” 展慎之微微笑了笑,沒說話,她又忽然說:“明天有一個晚宴,有沒有興趣陪我一起出席?” “抱歉,可能不太方便?!闭股髦窬芰?,她便轉轉眼睛:“你還在和那個摩區人談戀愛???我有聽說,是你前哨賽之前在摩區談的,展市長把新聞壓下來了,我本來都不信呢?!?/br> 展慎之看著她,她又嘆了口氣,像過來人似的開口勸他:“其實,我也和窮小子談過戀愛,以為是真愛,沒想到我父親一試,他就露出馬腳了,只是想利用我而已。如果你想往上走,他說不定會是你的負累和絆腳石,你得想清楚,別和展市長斗氣了,展市長不會害你的?!?/br> “我們的事沒那么簡單?!闭股髦_口,又停止在這里,換了話題,隨意地和她聊了聊基金會的事。 不多時,許多人走過來,與展慎之搭話,富賓恩小姐便識趣地離開了。 展慎之不是白癡,當然清楚選民和媒體喜歡什么。 然而喬抒白是唯一的定數與例外,展慎之甘于接受風險,也不打算妥協。 第50章 娛樂行程 陳霖的勞工體出貨那天下午,何褚久違地親自打電話,把喬抒白叫去瓊樓,說手下幾個親近的兄弟很久沒聚了,一起吃頓飯聊聊天。 喬抒白從勞工體三廠取了貨,送到私人影廳,讓老板娘替他簽收后,往瓊樓趕,路上提前給展慎之發了消息:【展哥,我今晚得去陪何總喝酒,可能不太方便接電話?!?/br> 展慎之回他:【好?;丶掖蚪o我?!?/br> 十月,耶茨進入秋冬季節,溫度下降了近十度,早晨晚上都得加衣服了,夏天傳得沸沸揚揚的“天幕損壞,溫控失效”的謠言已杳無蹤影?,F在市民間流行的話題,換成了二月的勇士正賽規則、展警督的政治理念是否與他的父親相悖,以及這對父子到底是不是真的水火不容。 喬抒白到得早,瓊樓二樓的包房里,只有陸醫生在。 由于不確定包房里是否有錄音、監聽設備,喬抒白和陸醫生不痛不癢地聊著天氣,等了沒多久,何褚帶著曾茂、廖遠山到了。 曾茂看起來太過意氣風發,喬抒白立刻產生了不好的預感,覺得何褚或許又要將自己的業務劃分出去。 吃了一會兒,喬抒白才知道,這次聚會竟是曾茂向何褚提議的。 曾茂說喬抒白在新教民區受了難,現在身體養好了,于情于理,得給他開個慰問會。 話雖如此,何褚并不體諒喬抒白有沒有完全康復,自己喝得來了勁,也逼著喬抒白一杯又一杯地喝酒,言語間不斷逼迫著喬抒白,催他再和展警督走近點,否則留著喬抒白沒一點用,倒不如找個強壯能打架的,興許還能像以前曾茂那樣,和新教民區的陳霖來個硬碰硬。 喬抒白只知道陳霖找人暗殺曾茂,倒沒聽說過曾茂和他們的淵源,不過話題很快又被好心的廖遠山帶到別處,何褚滿意地聽廖遠山細數九月的入賬,沒再為難喬抒白。 喝得暈頭轉向,回到車里,喬抒白翻找半天,發現自己從勞森那兒拿的解酒片吃完了。 喬抒白吃別的解酒片都沒什么用處,宵禁也快開始,只好設置了行車終點,靠在椅背上小憩了一會兒。 他今晚有事,不回家,去私人影院找老板娘。 喬抒白晃晃悠悠地進門,外頭的宵禁廣播恰好播起來。 老板娘從內室走出來,瞧見喬抒白步子不穩、一身酒氣的樣子,鼻子都皺了起來,手在空氣里揮:“怎么喝這么多?” 喬抒白話都說不清楚,左轉去廁所,先吐了一通,簡直把胃都嘔出來,頭腦才清爽些,在洗手池漱了口走出去,影院的門已經關上了。 頭頂的吊燈泛著熟悉的粉紫色的光,室內香氛的氣味,讓喬抒白感覺熟悉和安全。 老板娘站在收銀臺邊,把手里冒著熱氣的水杯遞給他。 喬抒白接過水,說謝謝,發現自己聲音都喑啞著,難聽極了。 喝了半杯水,喬抒白問:“東西呢?” “樓上,你以前的房間里,”老板娘低聲說,“其他客房都滿了……擺得有點擠,我叫了金金來幫忙,好不容易搬上去的?!?/br> 喬抒白愣了愣:“你等我回來搬嘛?!?/br> 老板娘笑了:“你看你現在這樣,要怎么搬?!?/br> “對了,你叫我送的請柬,我也幫你發過去了,我給了展警督的助理,但是她說得先給競選辦公室評估?!彼f的是電影院開業的觀影邀請函。 喬抒白在何褚手下干活,不好出面置產,因此明面上的事,都是老板娘在辦。 影院開業舉辦幾場小型的儀式和試觀影。喬抒白便想給展警督也發一份邀請函。 摩區沒有像樣的公眾電影院,這是頭一所,很稀奇,不少摩區的富商政都應允前來,連何褚都要抽空來兩場。就算展警督來,應該也不會有失體面。 “我知道了,你和金金都辛苦了?!本凭糯笄榫w,喬抒白有種做了老板的感覺,心里五味雜陳,決定發表幾句對老板娘的感謝,剛站直,就被老她往樓上趕,叫他辦完事趕緊下來洗澡:“真是臭死了?!?/br> 東倒西歪地走進他住了很多次的房間,打開頂燈,地上并排放著兩個長條形的大箱子。 喬抒白跪在地上,從包里拿出安德烈給他準備好的工具盒,剛剛打開,擺在一邊的手機屏亮了起來。喬抒白放下盒子,拿起來看,是展慎之的信息:【宵禁了,還沒回家?】 喬抒白腦袋鈍鈍的,不知道為什么給展慎之發:【今天住在老板娘這里?!?/br> 隔了幾秒,展慎之突然撥了視頻過來,喬抒白愣愣地接了。 手機里的展慎之還在辦公室里,制服穿得規整,看見喬抒白,立刻皺起了眉頭,問他:“你喝酒了?” “嗯,”喬抒白承認,“跟何總吃飯嘛?!?/br> “喝了多少?” “我忘記了?!?/br> “為什么不回家?” “啊……”喬抒白被問到不能回答的問題,醒了少許,敏銳地發現展慎之看上去越來越不高興,站起來,手捧著手機,給他看所處的房間,討好地問:“展哥,你記不記得這里?” 展慎之淡淡地看著鏡頭,說記不清,喬抒白便裝作委屈地說:“怎么這也忘記了,我們以前總在這里幽會呢?!?/br> “是嗎?”展慎之微微一愣。 他像想了會兒,說:“是星星俱樂部附近的私人影院嗎?” “就是這個,”喬抒白情之所至,酒性大發,暈陶陶地瞎編,“其實我們第一次也在這里發生的?!?/br> 展慎之聽了,眼神卻閃過一絲不確定:“第一次?”他微微一頓,說:“我還以為是在摩墨斯酒店?!?/br> 喬抒白腦中瞬間空白了,酒氣都清空大半,嘴巴張了張,下意識找補:“是第一次的,表白?!?/br> “你記起來什么了嗎?”他又有些呆滯地,問展慎之。 “很少,”展慎之對他說,“我只記得我在俱樂部后臺點了你,你被注射了藥,然后抱著我?!?/br> 喬抒白點點頭,沉默著不知該說什么,展慎之那邊的內線電話突然響了。 展慎之沒避開喬抒白,直接接起來,那頭助理不知說了什么,展慎之便說:“讓他進來?!?/br> 過了幾秒,辦公室門被人敲開,展慎之把手機放在旁邊,喬抒白可以看見他的半張臉和肩章。 展慎之的神情變得嚴肅而冷淡,跟和喬抒白獨處時不太相同了。 一個年輕男性的聲音響起來:“展警督,這是明后天的行程,您看有沒有什么需要變動的?” 展慎之接過一份行程單,垂眼認真看著,又指了指其中一項,問:“摩區觀影是什么?” “是一家摩區新開的公眾電影院,送來開業觀影請帖,”那聲音解釋,“競選團隊認為可以增加市民對您與民同樂的印象?!?/br> 喬抒白耳朵都豎起來,心里高興又滿足,剛打算在行程核對完后得意地對展慎之介紹,這是他開的電影院,便聽到展慎之說:“這項刪除吧?!?/br> 展慎之漠然地評價:“這種娛樂行程沒有意義?!倍蟊銖男谐虇紊习阉鼊澣チ?。 喬抒白愣愣地看著展慎之,全身因為摻入酒精而沸騰的血都冷卻下來,他感到無地自容,卑怯,難以啟齒的羞惱。 怔愣間,那名青年離開了展慎之的辦公室,展慎之重新拿起手機,看著他,忽然問:“耳朵怎么紅了?” “喝醉了就是這樣的,”喬抒白裝也快裝不下去,勉強地對展慎之笑了笑,“展哥,我想睡了?!?/br> 掛了電話,房間靜得讓喬抒白難以忍受。 但展慎之也沒有錯,他只是不知道而已,他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喬抒白一開始就該清楚。什么都可以生氣,但是至少這次沒必要,也不應該。 喬抒白緊緊攥著手機,不讓自己去想方才的屈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蹲下身,把手機放在了一邊。 他用除膠劑溶解了再生紙殼,戴上手套,解開包裝指紋鎖,勞工體運輸箱的透明蓋露出來,透過灰色的玻璃,喬抒白看見了泡在營養劑里,用陳霖的基因組定制的替身。 陳霖比他高不了多少,裸身泡在水中。 喬抒白敲敲玻璃,里頭的人一動不動。 他或是它閉著眼睛,狹長的眼裂,尖窄的鼻梁,蒼白的,被泡得發漲的皮膚。 喬抒白在開箱屏幕上做了勞工體主人認證,移開玻璃,聞到了營養劑的蛋白腥味。 由于仍未啟動,勞工體還在睡眠狀態。 他從工具箱里拿出讓安德烈在黑市買來的監視儀注射器,有些下意識地拉了拉衣領,將注射器緊緊按在箱里那具軀體的喉結處,鑲入皮膚。 軀體仿佛也會感到疼痛,微微一震。 喬抒白取出了槍,又蓋上蓋子,連接安德烈給他的修改器,給運輸箱覆蓋上一份假的主人認證流程。 他精心地將箱子重新包裹了起來,又對另一個勞工體重復方才的流程。 做這些事的時候,因為十分需要專心,喬抒白的情緒穩定了下來,他把展慎之劃去影院行程的事拋在腦后,認真地檢查地上的箱子,然后下樓去洗澡。 老板娘都睡了,給他留了浴室的燈。喬抒白把自己洗干凈,用毛巾把頭發擦得半干,不想用吹風機打擾老板娘,于是直接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