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地羅曼史 第38節
為了證明自己絕對不是騙人,喬抒白窩在沙發里,在網上搜到了四十多年前,耶茨計劃宣傳末期,游戲年度報告中的全球玩家排名名單,找了半天,點給展慎之看:“這個第467名應該就是我?!?/br> “你為什么叫snappy?” “snappy,”喬抒白糾正他的讀音,“是我的保姆起的,她是德國人,在德語里snappy是小鱷魚的意思,有一首同名的兒歌,她總是給我唱?!?/br> 喬抒白說完,觀察著展慎之的表情,心中有一種應激性的緊張,因為他的經驗表明,每一次他說起他在地球上的往事,都沒什么好結果等著他。 展慎之聽完,當然沒有笑話他摩區下等人裝有錢少爺,也不像咪咪她們露出向往的模樣,只是重復喬抒白的讀音:“snappy?” “讀對了?!眴淌惆妆頁P他。 本來想把游戲收起來,剛取出卡,展慎之問他:“你是怎么來耶茨的,以前有沒有和我說過?” 喬抒白回過頭去,發現展慎之的表情是認真的,不像隨便問問。 但要將最私密的記憶全部和盤托出,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何況喬抒白對展慎之說了太多假話,都快忘了怎么說重要的真話。 所以喬抒白小聲說:“以前沒說過,都是些陳年舊事,你不會想聽的?!?/br> 展慎之仍舊看著喬抒白,喬抒白只好接著說:“你也不喜歡地球吧,肯定覺得無聊,我們就不要說這個了?!?/br> “我沒去過地球,出生就在耶茨,不代表我不感興趣,”展慎之臉上表情不明顯,言辭官方,頗有些在接受采訪時的感覺,又話鋒一轉,直視喬抒白,“你不想說嗎?” 喬抒白愣了愣,忽然被展慎之拖住了手腕,拽著跌坐在他腿上。 如果說情感格式化前后的展慎之在性格上有什么差異的話,喬抒白覺得現在的展慎之比從前現實、尖銳,也更強硬。 什么事情都得打破砂鍋問到底,很難像以前一樣,只用裝可憐就簡單地糊弄住。 展慎之回家,警服都沒換,胸口的鋼章劃到了喬抒白的手臂,有些鈍痛。 展慎之低頭吻喬抒白的脖子,把喬抒白弄得很癢,又全身發軟。 這幾天他們在公寓的各個角落做了許多連喬抒白想起來都會覺得臉紅的事,只吻了幾下,喬抒白的身體便有了反應,好像期待起激烈的情事來。 這讓喬抒白覺得很不好意思,忍下欲望,手無力地按在他胸口,聽到展慎之說:“我想聽,都告訴我?!?/br> 喬抒白沒有辦法,只好挑揀著和他說:“我小時候也是好人家的孩子,不過八歲的時候,家里出了事,我記不清是什么事,只記得我家人匆匆忙忙地把我送進了耶茨計劃,都來不及見最后一面?!?/br> “他們沒來耶茨?” “沒有啊,只有我,”喬抒白手臂被硌得疼,調整了坐姿,把臉靠在展慎之胸口,蜷著腿,“而且耶茨和地球現在不能互通信息,我也不知道她們的下落?!?/br> “展哥,”他抬頭,額頭摩擦到展慎之的下巴,還是忍不住告訴展慎之,“我覺得展市長總是往返地球和耶茨,肯定能打聽到,但是我不敢問他?!?/br> 這些事喬抒白藏在心里,沒想過哪天和人分享。今天說出來,卻比想象中容易。 他甚至征求展慎之的意見:“你覺得我可以問嗎?我也替展市長做了不少事了?!庇址駴Q自己:“還是不問了,我不想讓展市長知道得太多?!?/br> 以展市長的一貫形式,拿他的身世來威脅他也不是不可能,他就不要將自己的軟肋送到展市長面前了。 展慎之抱著他,過了一會兒,說:“你家人叫什么名字?我可以替你查查?!?/br> 喬抒白猶豫了,他覺得不說才是對的,這該是他死守的秘密,可展慎之仿佛給他下了什么迷魂藥,他情不自禁地吐露出:“我mama叫白希,白色的白,希望的希,是c國a區的行政長官,我在留存新聞庫里找到過她失蹤的新聞,就在耶茨號離港的前兩天?!?/br> 展慎之沒說別的,只是說:“我記下了?!?/br> 喬抒白依偎著展慎之,靜了幾秒,又說:“這么多年過去了,找不到也是正常的?!?/br> “我已經接受回不到地球這件事了?!彪m然沒有放棄。 “不用喪氣,”展慎之撫摸著他的脊背,對他承諾,“我知道你懷念地球,但是耶茨不會永遠是這樣?!?/br> “我知道,”喬抒白和他開玩笑,“有了展區長的帶領,我們摩區一定能消除罪惡和貧困,變成全耶茨最宜居的地方?!?/br> 展慎之被他逗得很淡地笑了笑,捉緊他的手,低聲問他:“你相信我嗎?” “當然相信?!眴淌惆渍f得真心實意,如果展慎之不能,他想不到還有誰能。 即便是像喬抒白這樣的悲觀主義者,也會希望展慎之能夠成功。 在展慎之家休息的生活,迅速地結束在周日下午,勞森給喬抒白打了電話:“何褚明天從馬士島區回來了,下午要來探病,你準備準備?!?/br> 喬抒白只好從展警督家離開。 他重新整理好行李,因為太急,沒有見到展慎之,打了個電話就奔赴輕軌站。 回到家,他拿出以前的化妝品,小心地在臉上畫了些淤青,在四肢包完紗布,何褚便帶著曾茂來了。 喬抒白不在這幾天,曾茂替他干了一部分運輸的活。 何褚在客廳里對陳霖破口大罵,嚇得躲在臥室里的安德烈一直給喬抒白發消息:【能不能讓他輕點??】 罵完,何褚給喬抒白留了一疊慰問費,看看時間,便離開了。 喬抒白去開安德烈的門,好不容易把安德烈安撫好,便接到了一個區號屬于新教民區的電話。 “基因信息發過去了,”是陳霖的聲音,尖細,陰冷,“可以下單了,送貨地址也在郵件里?!?/br> “好的,霖哥,”喬抒白恭恭敬敬地說,“我馬上去辦?!?/br> “別讓我知道你搞什么小動作,你在摩區我一樣可以弄死你?!?/br> 掛了電話,喬抒白盯著安德烈,輕松地進入了勞工三廠的內部系統,下了一個訂單。 安德烈回過頭,得意地說:“怎么樣,厲害嗎?” 喬抒白剛要夸他,想到陳霖的威脅,心中忽然一動,拍了拍安德烈的肩:“再幫我下一單,同基因組的服務型勞工體,隨便填個地址?!?/br> 第49章 愛情的生命周期 由于要進行基因分析,定制勞工體的生產時間至少需要三十天。 喬抒白本想在家多休息一段時間,但勞森一直催促他:“你再不來,何褚身邊快沒你的位置了?!?/br> 喬抒白只好裝作跛腿,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車隊。 何褚嘴上不說,心中定是不滿喬抒白沒拿下新教民區的運輸路線,還損失了一箱貨,將賭場的生意重新劃回了曾茂手上,作為懲戒。 不過喬抒白現在已經有新的目標,巴不得何褚少給他找事做。 和陳霖的交易的事,喬抒白并沒有透露給勞森和展市長知道,事實上,那天讓陳霖把他揍個半死,更多是為了給勞森看。 喬抒白不再是那個站在暮鐘道,攔下展鴻專車的小人物,他已有他自己的野心,不想再過任人捏圓搓扁的日子。 ——尤其是當在各類新聞上見到與展警督有關的消息,看見站在展慎之身邊的政商名流,又想起自己只能在陰暗的角落,每天與他通十分鐘電話,或擠在博物館外的人群里遙遠地望著他時,喬抒白見不得人的欲望與渴望,都幾乎要將他吞噬。 喬抒白越發簡短的匯報,對任務的消極態度,還有和展慎之的幾次見面(雖然都不久,因為展慎之的競選造勢開始后,私人時間變得少之又少),終于引起展市長的不滿。 十月初,展市長親自給他打了一個視頻。 當時是周一的下午,喬抒白往下都會區運了趟貨,一個勞工體搬貨時,由于貨重,手一松,貨品掉了下來。 喬抒白下意識上前去接,最后沒掉到地上,只是鐵箱子的角也在喬抒白大腿上留下了一條血流不止的長傷口。 止了血回家后,喬抒白懶得打康復劑,躺在沙發上,讀安德烈給他找出來的服務型勞工體實用手冊詳解。 展市長的助理來電,要求他三十分鐘內找到一個無人的安全地點,展市長要和他交流。 喬抒白看完實用手冊,為了以防萬一,又問安德烈要了手機,慢吞吞地回了自己房間,等了一會兒,未知號碼的視頻請求從手機上彈出來。 展市長一頭灰發中,白發的比例似有增高,面容也露出疲態,他皺著眉,盯住喬抒白,開口:“抒白,你最近不太聽話?!?/br> 展市長的聲音格外低沉,喬抒白嗅到威脅的氣息,裝作聽不懂的樣子,笑了笑:“沒有啊,展市長,您要我做的,我都好好做了?!?/br> “你沒好好爭取在何褚那的工作?!?/br> “那是之前為了送貨,挨了一頓毒打,怕何褚起疑心,所以在家休息了半個月,”喬抒白解釋著,小心地觀察著展鴻的表情,“勞森沒告訴您嗎?” 展市長沒接他的話,看了他幾秒,又說:“你和展慎之走得太近了?!?/br> 喬抒白便找借口,繞圈子:“沒有很近,我們沒見幾次。主要是給展警督做線人,把告訴您的事挑一些告訴他了?!?/br> 展市長忽然笑了笑,像笑喬抒白天真:“不用和我玩什么花樣,我知道你又把他騙了一次,本來我懶得多管,但展慎之開始競選,市民討厭私生活丑聞,他也需要一個太太。我給他選了一些合適給他當太太的女孩兒,他不愿意見。所以我打算近期再給他做一次情感的格式化,今天通知你一聲?!?/br> 喬抒白垂著的手不自覺握起來,握得指甲深深陷進rou里,大腦里原本的平靜消失了,發現自己沒法再裝成一個溫馴的工具,抬頭直視屏幕,面無表情地問:“又要格式化啊,這次您打算找誰幫他處理呢?” 他從桌子上拿起安德烈的手機,撥打熟記于心的展慎之的私人號碼,過了幾秒,對方接了。 喬抒白便開了擴音,說:“展哥,你在忙嗎?” “抒白?不忙,在辦公室?!?/br> 面前展市長的表情變化堪稱戲劇,瞳孔擴展,咬緊牙關,仿佛震怒卻不敢言語。 “展哥,你給我的手機壞了,”喬抒白對展市長露出很天真的笑容,“我馬上要拿去修,用安德烈的手機打給你說一聲,我怕你晚上打不通?!?/br> “怎么壞的?”展慎之不疑有他。 “屏幕按不動了,好奇怪?!?/br> 掛了電話,喬抒白笑容未減:“我還以為他的號碼又被換了,原來沒有啊?!?/br> 展市長的表情恢復了鎮定,死死地盯著喬抒白:“不是不能換?!?/br> “我覺得格式化好像沒有什么用,”喬抒白歪了歪頭,輕松地聳聳肩,“他又不是一點都不記得,除非我死了,不然只要我和他見了面,隨便引導幾句,像展警督這么正直的人,無論如何都會對我負責的?!?/br> “……你以為我不敢?” “展市長,我有一封定時郵件,發給何總的,”喬抒白有些熱,抬手扇了扇風,道,“關于勞森,陸醫生,圣摩醫院的體檢部主任愛德華醫生和您之間的一些事,我留了不少證據。愛德華醫生負責何總的體檢,是吧? “如果我真的不在了,郵件會自動發送。新教民區您管不了了,等我死之后,郵件按時發給何總,您和何總之間的平衡也不知道還在不在。都會區和市政廳還會信任您嗎?” 展市長一言不發,喬抒白隔著屏幕,好像可以對他的憤怒感同身受。 一個終日離開耶茨,地位已搖搖欲墜的市長,以為喬抒白是任由他擺布的一條狗,卻想不到,連這條什么都不是的狗,都能回頭咬他一口。 換做一年前的喬抒白,也想不到自己敢這么做,但真的到了說出口的時候,其實沒有那么難。 “只要您不對他做什么,”喬抒白變得很平靜,退了一步,“我還是會繼續為您賣命的?!庇秩滩蛔≌f:“展慎之是人,不是您的執政傀儡。就算他要和我分手,也是他自己做選擇,您說是不是?!?/br> 最后市長什么都沒說,切斷了聯系。 喬抒白盯著手機屏幕,盯了許久,拿起來,給展慎之發了一條信息:【安德烈幫我修好了,不用出門修了?!?/br> 他沒有馬上回,喬抒白想了想,又發:【我下午做夢,夢到你又被作情感格式化處理了?!?/br> 過了幾分鐘,展慎之回喬抒白電話,問:“怎么做這種夢?!?/br> “我不知道,如果真的那樣,我怎么辦呢?” 展慎之正在前往一場冷餐會的路上,餐會是富賓恩小姐的基金會主辦的,為向摩區提供更多的水資源籌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