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地羅曼史 第33節
喬抒白感到陌生,有時甚至心慌,但從心底說,他并不是不能理解。他清楚展慎之的動機——喬抒白覺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展警督究竟想要什么。 展慎之只是選擇了一條曾經因為清高不愿選擇的路。 降雨日晚,摩墨斯第一電臺的深度采訪中,展慎之突然對主持人表示,他可能會參加幾個月后,摩墨斯區區長的選舉。 這是摩墨斯區收視率最高的采訪節目,喬抒白也在家里收看。展慎之的聲明無疑在摩墨斯區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喬抒白都聽到樓外突然有人在大喊展慎之的名字。 這時已即將宵禁,開到他們窗邊的無人機識別錯了高音,竟然發出了巨大的警報。 安德烈被嚇到了,連滾帶爬地鉆到了桌子底下,喬抒白走過去,打開冰箱拿了個冰棍,蹲在地上,哄他出來,又拿了個小蓋毯,也鉆到桌下,披在他肩膀上。 安慰了許久,安德烈總算愿意從桌子下面出來,喬抒白拿起手機,發現展慎之給他打了一個電話,他沒有接到,便打回去。 “剛才在忙?”展慎之問。 那頭很安靜,喬抒白覺得展慎之可能在轎車里,或者別的密閉空間。他簡單解釋了剛才安德烈的情況,展慎之有些怪里怪氣地說:“不哄他,晾著,他自己不會出來嗎?” 展慎之一直對喬抒白和安德烈住在一起有些意見,喬抒白覺得大概是占有欲作祟,和喜不喜歡是沒什么關系的。 “哎呀,”喬抒白照例維護了幾句,“他在桌子下面,有點可憐?!?/br> 展慎之沉默兩秒,充分表達他的不悅后,又說:“我今晚住在摩區,采訪有些晚了。來不及回去?!?/br> 喬抒白拖長語調,“哦”了一聲,展慎之問:“你要不要來見我?” 喬抒白當然想見,但莫名又很逃避,來不及多想,已經推辭:“好像快宵禁了,我會不會來不及出門?!?/br> “我的車有通行證,”展慎之說,“你想的話,我來接你?!彼盅a充:“我兩周沒和你見面了?!?/br> 展慎之說得就像和喬抒白見面是他的任務一樣,話語間對責任、義務的暗示都讓喬抒白煩躁。 但喬抒白明白展慎之是好意,否則他明明有通行證,何必留在摩區過夜。 喬抒白順從地說:“我想的,展哥?!庇忠驗榭偸呛驼股髦v些曖昧的話,一下脫口而出:“我好想你?!?/br> 展慎之突然頓了頓,喬抒白不知道他是不是尷尬,因為坐在沙發上吃冰棍的安德烈也看了他一眼,還皺了眉頭。 不過展慎之馬上就開口說話了,語氣也沒有什么變化,告訴他:“我看了導航,顯示三分鐘能到,你可以下樓了?!?/br> 第42章 需要 喬抒白上樓整理了幾件過夜的東西,心不在焉地下樓。 電梯和公寓大堂罕見得有些潮氣,微微濕潤的暖風從玻璃門的縫隙里吹進來。他看見黑暗中有一臺暗色的轎車亮著燈。 播放著宵禁通知的無人機的白色探照燈,劃過對面建筑的墻面,但并沒有警告和驅趕這臺轎車。 喬抒白有些猶豫地走到室外,無人機恰好檢測到他的生物動向,掉頭朝他的方向飛來,他立刻小跑到車邊,拉開車門坐進去。 無人機在空中停了停,大概是讀取到了車輛的通行證,又重新返回去繼續檢查了。 展慎之坐在主駕駛位,開了閱讀燈,手里拿著一份文件。 他穿著采訪節目里穿的夏季警督制服,粗硬的黑發打了些發蠟,向后梳成背頭,比實際年齡成熟幾歲,看上去更冷峻、可靠。 不過當他自然地接過喬抒白的包,冷漠的感覺便減弱了,變得好親近了些。 把喬抒白的包放到后座之后,轎車啟動了,展慎之低頭又翻了翻文件,忽然頭也不抬,沒什么必要地解釋:“本來下車了,但好像被人認出來,怕引起混亂?!比缓笥帜涿罴恿艘痪洌骸暗綍r候安德烈·李斯特重新鉆到桌子下面去,你又要用吃的把他哄出來?!?/br> 喬抒白心里想,展慎之對安德烈的敵意未免太大了,明明自己也沒比安德烈好哄多少,嘴上只能說:“展哥。我好不容易見你一次,你不要提別人了?!?/br> 展慎之嘴唇動了動,終于放棄了對安德烈的攻擊,問他:“兩周不見面,你覺得太久嗎?我最近有點忙?!?/br> “我知道,”喬抒白善解人意地說,“我也看新聞的?!?/br> 展慎之又低下頭,繼續看手里的文件,說“你能理解就好”。 他這副終于完成了任務的模樣,讓喬抒白覺得他們很像被合約捆綁在一起的假情侶,也有點意興闌珊,倚靠在椅子上,看金金發給他的冷笑話錦集。 看了幾個,還沒笑出來,酒店就到了。 他們住在摩墨斯區的行政酒店,安保和隱私度都比其他的酒店好些,不過裝潢也偏質樸,沒有什么華麗的設計。 展慎之幫喬抒白把包拎了,喬抒白兩手空空地跟在他身后,走神地想,這是他和展慎之在摩區住過的第三家酒店了。兩個人的關系沒有越來越近,反而越來越遠,但又始終捆綁在一起,不知算是失敗還是成功。 他們住在四樓的套房,展慎之在走廊里,接到了一個電話,喬抒白聽他的語氣,應該是下都會區的某個商人,聽了方才的訪談,想要資助展慎之的選舉。 展慎之一邊熟練地和對方寒暄,一邊刷卡,替喬抒白推開門,示意喬抒白先進。 喬抒白走進去,愈發感到自己多余,為了讓展慎之好好接電話,從包里拿出睡袍,去了浴室。 洗完澡出來,展慎之的電話也打完了,打開了電腦,又在看案子。 喬抒白本想躡手躡腳走到床邊,剛走了兩步,展慎之忽然合上電腦,朝他走過來。 展慎之本便高大,喬抒白穿著酒店薄底的軟拖鞋,和展慎之的身形對比更強烈,看著展慎之大步向自己靠近,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腿碰到了床沿。 “是不是無聊了?”展慎之問他,自吹自擂似的說,“我不工作了,陪你”,好像他是個體貼的二十四孝好假男朋友一樣。 都快十二點,本來就不該工作了。都沒有客氣幾天,展警官本性就暴露無遺。 喬抒白這樣腹誹,口頭卻說:“謝謝展哥?!睆堥_雙手,本來只打算象征性地抱一下,沒想到展慎之摟著他的腰,低下頭,牢牢扣住他的下巴,施舍般吻了他的嘴唇。 展慎之的嘴唇很薄,吻的時候都讓喬抒白感覺強硬,撬開喬抒白的唇,不太有技巧地吮吸。 他高挺的鼻子貼住喬抒白的頰側,溫熱的呼吸噴在喬抒白的皮膚上。 只吻了一小會兒,喬抒白呼吸便急促起來。幸好展慎之也沒比他好多少,喬抒白的睡衣很薄,明顯地感到展慎之隆起來,頂到了他的小腹,簡直頂出一個凹痕,立刻讓他回想起在浴池休息房那天晚上,不太好的,幾乎可稱痛苦的經歷。 喬抒白下意識往后微微縮了縮,被展慎之發現了。抱著他腰的手緊了一下,展慎之移開嘴唇 :“你是不是怕?” “沒有啊?!眴淌惆走B忙否認。 展慎之顯然沒有相信,頓了幾秒,突然說:“以前我不知道是什么情況,以后你不需要再幫我做那件事。我現在沒那么喜歡?!?/br> 展慎之是認真的,喬抒白愣了一下,臉熱了起來,含含糊糊,顛來倒去地說“我沒怕”,“不是的”,自己也不知解釋了什么,都把展慎之逗笑了。 展慎之嘴角很淡地彎了彎,不是那種在醫院和兒童合照的滿分笑容,而是很寬容的笑意,讓喬抒白覺得自己才像一個笨蛋。 喬抒白最不喜歡當笨蛋,忍不住開始反駁:“你不喜歡,你還不是……” 展慎之笑意收了收,居然反過來指責喬抒白:“我沒經驗,也記不清,你說什么我都會當真?!?/br> 喬抒白耳朵發燙,很輕地推了展慎之一下,展慎之捉住他的手腕,低頭看著他的臉。喬抒白情緒很怪,沒來由覺得高興,又有些忐忑,莫名不敢看他,只好主動地抱住了展慎之。 抱了幾秒鐘,展慎之忽然像憋不住似的問他:“你不會做的時候也那么不舒服吧。我以前一點不顧你的感受嗎?” 話語間有一種對從前的自己的質疑和不認可。 喬抒白整個人都愣住了,腦袋一片空白,頭一次后悔自己編出來的謊話,嘴唇動了半天,才擠出幾句:“展哥,你不要總說這些了,你現在又不會,又什么都不記得。我們慢慢來吧,我沒有那么饑渴的?!?/br> 如果說方才是質疑,現在展慎之的眼神,則是已經給情感格式化前的自己定罪了。 喬抒白覺得他仿佛產生了一種詭異的攀比心理,低低地“嗯”了一聲,自信地說:“我不會讓你不舒服?!?/br> “……你以前也沒讓我不舒服?!?/br> 展慎之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又敷衍地親親喬抒白的嘴,去了浴室。 展慎之洗完澡走出來,喬抒白在床上假裝自己已經睡著了。 他的演技不好,連呼吸都不均勻,幾縷黑頭發貼在臉頰上,很沒安全感似的蜷在一邊,手搭著床單。 計劃穩步推進,展慎之扮演了市民會喜歡的英雄角色,做能得到他想要得到的效果的事,做能夠引起話題和討論的演講,但這兩周來,他自己過得談不上很愉快。 只當今晚見到面,展慎之忽然發現自己其實需要喬抒白。 喬抒白的溫和、笨拙、乖巧,難以克制的對他的喜歡,誠實地說“想他”,為他做明明不喜歡的事,都不知為什么,便能夠讓他短暫地放松防備,比在楊雪的實驗室更感到安全和純然的輕松。 展慎之在喬抒白身旁躺下,喬抒白果然嚇了一跳,呼吸都停了停,又繼續裝睡,好像想借此逃避和展慎之上床。 展慎之知道自己這樣不對,他也并不是這樣的人,卻故意靠近喬抒白,輕輕撫摸喬抒白的臉,果然看喬抒白的睫毛不自然的抖起來。 他也有點想吻他,但那樣可能太過分。喬抒白被碰了幾下,承受不住壓力,假裝在睡眠里默默地翻了身,用背對著展慎之。 展慎之看了他一會兒,從背后抱住了他。 喬抒白的身體很纖瘦,抱起來卻有輕微的rou感,手腕細得仿佛一掐就會斷,展慎之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細窄的胯骨,手指隔著柔滑的睡袍,按到柔軟平坦的下腹,心中已經全然可以理解自己以前對喬抒白做的那些事。 不過還是和從前的自己劃清了界限,抱著喬抒白,沉穩地說:“晚安?!?/br> 第43章 意外(一) 早晨醒來,昨天的雨已經毫無痕跡。昨夜什么也沒發生。 喬抒白迷迷糊糊從床上坐起,看見展慎之已穿戴整齊,坐在靠窗的單人沙發,垂眼看電腦里的文件。白紗窗外是陰沉的灰色天空。 展慎之穿的仍舊是夏季的警督制服。 白色短袖襯衫,金屬肩章,印著下都會區警局徽章的皮帶,黑色西裝褲,皮鞋。不過今天沒有造型人員給他抹發蠟,所以距離感少了一些。 他抬起頭,看了喬抒白一眼:“醒了?” 喬抒白說“展哥早上好”,展慎之隨意地點點頭:“正好有事問你,你知道這個摩區線上賭場嗎?” 他將電腦轉向喬抒白:“流水金額很大,是不是何褚開的?”屏幕上竟是喬抒白和安德烈的共同作品。 喬抒白殘存的睡意蒸發了:“這個啊?!?/br> 線上賭場在摩區是灰色地帶,沒有明確禁令,不算違法。 雖然喬抒白的第一反應還是瞞過去,卻很快猶豫了,因為他發現對展慎之累加起的各種欺騙,讓他有了越來越大的負罪感。 “怎么了?”展慎之敏銳地察覺到喬抒白的遲疑,追著他問。 “這個是……”喬抒白思前想后,決定推卸責任地承認下來,“……安德烈做的。他關掉sugar zone之后,因為實在無聊,又恰好前哨賽開始,大家都在下注,他自己也有錢坐莊,就湊了熱鬧,沒想到做得很成功?!?/br> 展慎之看他一會兒:“你參與了嗎?” “一點點吧,我畢竟和他住在一起嘛,”喬抒白心虛地為自己打圓場,“展哥,他賺得那么多,等你來摩區競選區長,我讓他當你的競選資助人吧,你說怎么樣?” “不必,留著自己花吧?!闭股髦谋砬樽兊煤芾涞?,像嫌喬抒白和安德烈賺的錢不干凈,覺得晦氣。 喬抒白不知怎么接話,便默默地去浴室洗漱換衣服。 等洗完走出來,展慎之已經收拾好東西,站在床邊,好像在說,一刻也不想再和開賭場的人多待。氣氛也變得很糟糕。 喬抒白看著展慎之的臉,為剛才和他說出實情而百般后悔,下定決心,以后再也不說,而后靠近了展慎之,小心翼翼地問:“展哥,你是不是很討厭線上賭場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