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陽鳥 第72節
還有,郗晨一定會問她是怎么拿到的。 她該怎么回答,承認張大豐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這些想法一直纏繞著戚晚,她忽然覺得自己很愚蠢,而且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她根本沒有經驗去處理。 她應該再深思熟慮些,不要這么著急。 就這樣,戚晚泄氣地走出夜陽天。 直到回到家里,她都沒有想到完美的解決方法。 戚晚進門時,安閑正在練字,聽到門響便落筆。 戚晚叫了聲“媽”便打算回房,安閑卻叫住她:“你爸剛才來過電話?!?/br> 戚晚站住了,看向她。 安閑就笑著站在畫案旁,雙手環胸,看她的眼神透著微妙:“他說你從辦公室里拿了一些東西,明天過去的時候記得還給他?!?/br> 戚晚愣住了。 她的思路有一瞬間的空白,但很快就想到,張大豐那么緊張自己的辦公室,怎么可能沒有監控呢? 可她當時太專注于自己要做的事,完全沒有往這里想。 隔了片刻,戚晚終于找回自己的呼吸:“你知道我拿了什么嗎?” 這是她最快想到的“回敬”方式,但她要回敬什么呢,回敬安閑的得意,以及對她的控制? 她幻想著自己將照片拿出來,扔到安閑臉上,幻想著安閑見到那些照片臉色大變,然后她再將張大豐對著郗晨照片做的那些惡心事告訴安閑,看著安閑崩潰。 然而所有幻想,都被安閑接下來的話輕易擊碎:“你那個叫郗晨的朋友,我勸你少來往。她的事你管不了,何況她自己也很愿意,你哪來的立場干涉?她那么漂亮,卻生活在這里,家里無權無勢,還有一個那樣一個媽,她教她的都是怎么伺候男人,這就是她的命。你要慶幸你是我的女兒,你的命和她不一樣,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早斷早省心?!?/br> “怎么不一樣?”戚晚忍不住反駁,如果說她對張大豐是惡心,對安閑就是深入骨髓的厭惡,“你就沒有伺候過男人嗎?” 那個姓戚的,還有張大豐。 安閑并沒有動怒,她從不以這件事為恥:“區別就在于我有腦子。女人用身體只是方法,不是策略。我可以用也可以不用,但沒有腦子的女人只有這一條路?!?/br> 戚晚并不是很懂這句話,在她看來,這是同一件事。 就在這時,安閑又道:“我是為了你好,以后你就會明白,糾結如何做一個對得起朋友的好人,最終得到的只有困擾,還不如一開始就選擇袖手旁觀,你會更輕松更快樂。依我看你那些精神問題,就是想太多想出來的?!?/br> 這話落下,安閑回到畫案前,又一次潤筆。 落筆時,在對面站立許久的戚晚突然發問:“那你快樂嗎,你能心安理得嗎?” “照片不是我提供的,我也沒有賣女兒,我過得很踏實?!卑查e不緊不慢地寫下第一個字。 “可你……” 戚晚頓住了,可你什么呢? 你也不是個好人,你比蕎姐,不,你和蕎姐一樣壞? 這樣的質問實在幼稚,不像是說給安閑聽的,倒像是在告知自己,她有一個這樣的母親。 戚晚只是說:“可我想做個好人?!?/br> “那你有這個覺悟么?”安閑回道。 戚晚不懂。 做好人還需要什么覺悟,她不去傷害別人不就可以了? 安閑似乎笑了一下,再看她時,這樣說道:“做好人就要把底線抬高,做事的方法會受到局限。壞人就不一樣了,他們的方法更多,當一個好人絞盡腦汁只想到十個不違背道德的方法,他們已經想到了一百個。你要做個好人,受到壓榨想到的第一件事就不是反擊,而是如何謹守底線,然后你會繼續受到壓榨。直到有一天,你陷入自我懷疑,開始糾結,自問為什么要對自己這么苛刻,為了什么而堅持?!?/br> 戚晚一句話都接不上來,雖然她面上不認同,可她心里卻有一道聲音,正在與安閑的論調共鳴。 沒有預測壞人思路的頭腦,沒有比他們更兇狠的手腕,僅憑一個“我想做好人”的美好愿望,如何實現? 不知為何,戚晚忽然覺得那些照片有些燙手。 直到她走回房間之前,安閑在她身后勸道:“那些照片,無論你還不還她的下場都是一樣,但你還了,這就是你的態度,它會關系到這個家的和諧和咱們以后的生活。而且我把丑話放在這里,就算你要拿自己的生活給她陪葬,她也不會感激你。做好人,是要付出代價的,你真有這個覺悟嗎?” 戚晚沒有回應安閑。 她一宿都沒有睡,腸胃再次鬧脾氣,不停地跑廁所。 然而第二天早上,戚晚還是爬起來去上課。 臨出門之前,她將那疊照片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并換掉了原本那個有她筆跡的信封,將它撕掉后扔進紙簍。 …… 作者有話說: 大家的留言我都有仔細看。 這里回應我文里的內容: 文里表述上大學是三個女生唯一的最好的出路,這是狹義上的,特定指某個人,某個處境。 廣義上要說明一下,我并不認同上大學是“所有人”唯一出路這種統一的絕對的認知。 從心態上說,選手太多,路就那么一條,無論是達到對岸還是沒有達到對岸的人,過程中都會焦慮,勝利者要面臨下一關,失敗者會留下遺憾。最終沒有人成功,上面總有人,沒有人可以永遠保證第一。 假設如果上大學是“所有人”唯一出路,在這樣統一的絕對的認知下,那么沒上的人怎么辦,怎么想?這不意味著就“完蛋”了。 ps:寫這段的時候朋友還說,現在二極管有點多,分不清廣義狹義,非黑即白,不允許多元認知,叫我一定高舉大旗說“正確”的話,堅定這就是唯一的出路,沒有別的路,不然會被噴。 還有時下所謂的“成功學”教育是非常洗腦的,都知道人生的意義不在于追求成功,失敗了也不意味著完蛋,但人們說話做事,用作比喻,還是不自覺地把真實的認知帶出來,用“成功”、“失敗”來評價一件事,一個人。 任何一件事,一個行為,都要用這兩個詞做標尺,看更向誰靠攏,如果是成功,高興了,如果是失敗,沮喪了。 情緒、心態、認知就被兩個詞控制了,到最后還會變成一種自問自答,我失敗了,是因為我做錯了嗎,我錯在哪里呢? 其實真正有問題的地方是這種心理暗示,做人要拿“成績”衡量,然而信奉“成功學”這一套的人是很難發現盲點的,更不要說掙脫了。 關于欲望: 看到有親提到榮格對欲望的自白。 其實說白了就是,你心里的欲望早就在了,只是你沒看到它,或者沒有看到全貌。最深沉的欲望是善于隱藏的,外界的刺激會令我們“覺醒”。 關于三個女生: 1、不到絕境,不會殺人。 2、不到絕境,不會逼出真實的性格和陰影自我,現在的她們臉上的人格面具還沒有完全脫落。 最后關于人格面具,這里拿星座做比喻: 西方人說星座,會說自己的上升星座,不說自己的出生星座(也就是太陽星座)。 他們認為出生星座的性格,是自己看到的自己,而不是他人看到的“你”。 而上升星座表現出來的性格才是他人看到的“你”,是戴著人格面具的你。 大概就這些吧,紅包繼續么么噠~ 第57章 三個人的絆 再見到郗晨, 戚晚不太敢正視她的眼睛,那些被偷拍的照片還停留在腦海中,戚晚心里不是滋味兒, 有口不能言, 便只能自己消化。 郗晨并不知道戚晚的精神世界遭到沖擊,就像戚晚也不知道這幾天她同樣面臨著類似的沖擊。 不同的是,戚晚的沖擊來自雙親, 而郗晨的則來自一個陌生男人, 張大豐的座上賓, 叫靳尋——原來他不姓金。 靳尋連著三晚都出現在夜陽天,這是前所未有的, 他過去也來過, 但不會如此密集頻繁。 張大豐不傻,當然知道靳尋不是為了他而來,于是就連續三晚叫郗晨來包廂, 就坐在靳尋旁邊。 郗晨來了什么都不必做, 不用喝酒, 不用應酬, 就只是安靜地吸著二手煙。 雖然不必搭腔,但她還有耳朵,聽著這些老板們對話,吸收著自己聽不懂的術語, 勉強分辨著似乎知道一點的東西,很認真, 很專注。 與此同時, 她也沒有忘記“照顧”好貴客。 靳尋的杯子空了, 她會倒上, 靳尋去拿煙盒,她就拿打火機。 無論是倒酒還是點煙,他們的目光偶有交匯,落在昏暗閃爍的光影中,她看到了他眼底的興致、興趣,他也看到了她眼中的平靜、暗涌。 他那雙桃花眼生得相當勾人,當他看向女人時,襯著他那張臉,沒有女人能做到心如止水,因他不需要開口,眼神就是情話。 郗晨不得不承認,即便她時刻自我警惕著,也難免會在和靳尋眼神對撞時,生出心動的感覺。 她的呼吸會變快,心跳會加速,耳根子會覺得熱。 但也僅止于此。 這些正常的生理反應,她認為是人在看到美麗事物時出現的“癥狀”。 人在砂石之中淘到金子,會覺得額外難得,會珍惜。 在林新這樣的地方,在這家烏七八糟的夜總會,出現靳尋這樣的男人一樣,別說是郗晨,連這里見識過各種南北商客的小姐們也會眼前一亮,說他是極品。 靳尋是金子,張大豐等人是砂石。 金子反復受到砂石摩擦,經過千錘百煉,成為貴重金屬。 這聽上去很美好,但有一個道理郗晨并沒有忘記。 就像是戚晚提過的“群體無意識”一樣,一群人看似沒有共同之處的人,當他們都選擇進入股票市場搏一把時,共性出現了。 如果靳尋的內在真如他的外表一樣完美,他是絕對不會出現在這里的,即便是不小心經過夜陽天的門口也會止步,更不要說坐在這里談笑風生,令這些老板們對他俯首帖耳了。 就因為他有好看的皮囊,頗有欺騙性。 這一點郗晨的體驗尤其深刻,因她掌握著同樣的優勢,人們只知道她漂亮、乖巧,卻沒有人知道她心里的顏色。 郗晨一邊想著一邊端起酒瓶,又要給往空杯子里倒酒。 這時從旁邊伸出來一只手,擋住了杯緣。 郗晨抬眼,對上靳尋帶笑的眼睛。 他說:“再喝我就醉了?!?/br> 郗晨又將酒瓶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