縛春腰 第35節
“嗯,”銜青面露不忍,“侯爺讓我來問你,要不要去參加魏姑娘的訂親酒宴?!?/br> 秦如眉忍不住輕輕笑起來。 果然是他一慣的作風,專往人的痛處戳,她知道,他這人殘忍得很,他要讓付容愿徹底從她的世界剝離出去,讓她無處可去,只能待在他身邊。 不過,其實就算付容愿不會再娶,她也沒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她沒有家啊。 興許,從前原本還有一個尚且能算是家的地方可以容身,但自從兩年前那場變故之后,她就再沒有家了。 秦如眉低頭,從懷中拿出那個被悉心保護的荷包,注視了片刻,道:“我就不去了吧,人家新婚燕爾,就別給人家添堵了?!?/br> 銜青望著她的側影,不自覺道:“是?!?/br> “你有空嗎?”她看向他。 銜青愣住,“什么?” “陪我說說話吧,好幾日都沒人陪我沒說話,我不想變成啞巴?!彼χf完,轉回頭去,仰望著頭頂大樹的樹冠。 “你忙嗎?” 銜青回過神,低頭道:“奴才……不忙?!?/br> 秦如眉拍拍身旁的土坡,“不嫌臟吧?不嫌臟的話就坐,如果你要和我保持距離,坐那兒也行?!彼f著,輕輕笑道,“我出身一般,不是什么大家閨秀,臟慣了,你別嫌棄?!?/br> 他不嫌棄。 她哪臟了? 他跟在侯爺身邊時常見她,知道她最愛干凈,凡是她待著的地方,都一塵不染,整潔極了,和養尊處優的江姑娘比起來,她很明快,努力活著,熱愛生活。 除了面對侯爺的時候,她顯得有些不太明快。 銜青一愣,思索片刻,終于鼓起勇氣,邁步走到她身邊坐下,拘謹地隔了一段距離,坐得筆直。 “你能給我說說付玉宵嗎?” 銜青點頭道:“秦姑娘是想聽侯爺的故事,還是沈公子的故事?” 秦如眉怔住,不由松了手,朝他看去。 這不都是一個人嗎? 怎么還能分開講的,難道,一個人還會有兩段人生嗎? 銜青對上女子愣愣的目光,只覺得她一雙眼睛純然得如同稚子,纖塵不染,讓人不敢褻瀆,他心中一顫,狼狽地移開視線。 須臾,秦如眉的聲音傳來,“那就沈晝的吧?!?/br> “沈公子……”銜青斟酌著措辭,“他常年習武,箭術很好?!?/br> “這些我都知道。我想問,他到底有幾個女人???” 銜青沉默片刻,“只有秦姑娘你一個?!?/br> “那江聽音呢?” “江姑娘……侯爺視作朋友親人,從未逾矩?!?/br> 親人啊。 那好吧,換位思考一下,她好像也就沒那么生氣了。 秦如眉唇邊彎出一絲婉然的笑,閉上眼睛,恬靜的面龐抬起,靜靜感受著空氣中流動的風。 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如果以后,他面臨選擇,放棄了我,應該也很正常?!?/br> 因為曾經她也這么做過。 那時候,她選擇了槐米,卻放棄了他。 銜青大震,“秦姑娘你說什么?” “別害怕,我只是隨口說說的,”她笑笑,從草地里揀了幾根草幾朵雛菊,開始動手編草環,隨口道,“沈晝箭術好,我知道,你呢?你的箭術和沈晝比起來怎么樣?” “奴才不敢和侯爺相比?!?/br> “那就是很好了?” “……” “你以前陪他習武練箭嗎?” “是?!?/br> 空氣安靜了很久,直到秦如眉再次開口,聲音輕柔。 “銜青?!?/br> 聽聞她叫自己的名字,銜青渾身一震,看向她。 秦如眉眼中有透徹的悲傷,抬眼對上他的視線,“你說沈晝常年習武……可你知不知道,付老夫人說,淮世侯自打娘胎里出來,便身子骨弱,從沒習過武?” 第25章 一瞬間, 銜青啞口無言。 秦如眉笑笑,“好了,我只是說說, 你別放在心上。你就當我胡說好了,他的事情,我不想多管?!?/br> 銜青沉默。 她問道,“他今晚會來嗎?” 銜青陷入躊躇, “侯爺這幾日忙碌,恐怕……” 他欲言又止, 意思已然不言而明。 按照慣例,付玉宵今日是不來的。 可她卻希望他來。 她有事和他說。 秦如眉握緊了手中草環,輕聲道,“能不能勞煩你……同他說一聲,今日我想見他?!?/br> 銜青陡然一愣。這么久以來,秦姑娘是頭一次主動要見侯爺。他斂去心中異樣, 點點頭,隨即起身告退離開。 今晚, 秦如眉沐浴完, 換了身云霧流華的褙子,坐在梳妝鏡前絞頭發。 婢女站在她身后,看了眼外面即將要落下的夕陽, 疑惑道,“姑娘今日為何這么早就沐浴?!?/br> 往日秦如眉一般都是等夜里掌了燈才進湢室沐浴,等頭發差不多晾干, 夜深了, 侯爺才會回來就寢。 雖然一般洗了也是白洗,后半夜, 侯爺還會抱姑娘再洗一次。 秦如眉不答,歪了歪頭,看著鏡中安靜得有些陌生的女子,在夕陽余暉照耀下,鵝蛋臉白皙秀美。 “你覺得我好看嗎?” 婢女不敢抬頭,“姑娘自是極美的?!?/br> 秦如眉沒說什么,用篦子梳完頭發,起身走到門邊,在門檻旁坐下,拿起早上還沒編完的草環繼續編。 婢女跟過來,好奇道,“姑娘這是在編什么?!?/br> “草環。你知道有一個詞叫結草銜環嗎?”她想了想,“我這個人孑然一身,窮慣了,沒什么東西能送得出手,也就能編些小玩意,有些東西揣在身上,之后若要送人,不至于什么都拿不出手,好吧……雖然這個也可能拿不太出手?!?/br> 她尷尬笑笑,繼續編。 婢女見她單薄的身形坐在門檻邊,好似下一刻就會隨風散去,忍不住道,“姑娘,地上冷,進屋坐吧?!?/br> 她搖頭,低著的側臉帶著執拗。 婢女知道秦姑娘不愛金銀玉器,侯爺偶爾讓人送來的首飾她一眼都沒看過,怎么送來的,就怎么放著。 倒是對家里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很感興趣,侯爺書房里一只紙雕幼虎就被她不小心摸掉了尾巴,那時候侯爺正好回來,看見她手里一根老虎尾巴,當即黑了臉,秦姑娘就只尷尬地笑,說還好這只老虎沒毛,不然可能容易禿頂。 ——她膽子大,老虎頭上拔毛這種事干得多了。 后來那天晚上,侯爺很晚才抱著秦姑娘出來,沐浴的時候,侯爺被她狠狠多踹了幾腳。 …… 身體猝然一輕,秦如眉驚呼一聲,額頭撞入男人結實冷硬的胸膛。 抬起頭,卻望見男人冰冷譏諷的神情,“穿這么單薄,坐在地上吹風?秦如眉,看來你對你自己的身體很有信心?!?/br> 婢女不知何時已經退下了。 她愣了片刻,輕聲道,“付玉宵……我以為你今晚不來了呢?!?/br> 這段時間,付玉宵當日若會來,都有人提前通知她,今日早上她求銜青轉告付玉宵,希望他今日來,可到傍晚的時候都沒有人來通知她,她還以為今晚他不會來了。 付玉宵抱著她邁進門,他雖沒有說話,冷硬的神色卻在聽出她話里驚喜時,緩和了許多。 秦如眉蜷曲的睫微斂,忽然吃吃笑起來,“這是不是說明在你心里,我還是比江聽音重要的?” 付玉宵皺眉,對上懷中女子平靜不起波瀾的眼睛——她分明在笑,眉眼弧度婉麗,眼里卻沒有情緒。 他心中漸沉,握著她的手猛地重了,“你什么意思?!?/br> “江聽音這段時間不是也住在麟園嗎?前幾日她來找我,說她日日都能見到你,問我……有沒有話要和你說,她可以替我轉達?!?/br> 這是變相在和她說,她可以日日見到付玉宵,她卻不可以。雖然當時江聽音神態平靜,仿佛只是告訴她這件事,她卻從中聽出了她的自得。 付玉宵沉眸不語,片刻后道,“我有事務上的事情,需要她在場?!?/br> 這句話是在解釋,為何江聽音日日能見到他。 頓了頓,他看了她一眼,特地補充:“不止我和她,還有很多人也在?!?/br> 她卻不屑,輕哼一聲,“誰知道你是不是騙我,要是你日日和她單獨待著,來我這兒卻換了副說辭,我也不知道?!?/br> 付玉宵見她油鹽不進,怒了,“秦如眉?!?/br> 她只感覺他握著自己的力道猛地加重,忍不住驚呼,“干什么,很痛啊?!?/br> 他漆黑如墨的眼緊緊攫著她,冷笑道,“是嗎?我還以為你從不知道痛是什么感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