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千秋 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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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微冷笑,斥他道:“你也知道大逆不道?本?宮勸你收一收心,好好思量思量該忠于哪個主子?!?/br> 張知心中大震,此時方知明熹太后是真動了怒,以至于連親哥哥——不對,不是親哥哥…… 那這猜忌也并非全無?道理了。 照微甩袖回坤明宮,讓錦春去查皇上身邊乳母的來歷,“尤其是她?宮外的兒子、親戚,看看是否受了姚黨的恩惠。坤明宮里要一鍋羊rou都能傳到烏臺,本?宮倒要看看,是誰的舌頭這么長!” 錦春領命而去,錦秋捧上一碗梨湯,勸她?消消火氣。 照微端著碗,漫不經心用銀勺輕輕攪動,目光掃過坤明宮里侍奉的一眾女官,突然發現除了錦春和錦秋,竟然少有信得過的人,大部分都是木雕塑、生面孔。 不止是坤明宮,還有朝堂上。放眼望去,除了姚黨,就是依附于祁令瞻的官員。 天子年幼,她?聽政將?近半年,實在是過于依賴祁令瞻的人脈,召見的官員是他引薦的,拔擢與貶謫的名單是他列舉的,就連容家?的生意也是他在朝中一路經手。 因?為視他為兄長,為永不背叛、永遠一心的家?人,她?不知不覺間,竟然將?全副身家?性?命都押在他身上。 然而舅舅的事,卻讓她?驟然從?這不假思索的溫床中驚醒,她?此時才發覺——或者說才想?起來,她?與祁令瞻的立場并不一致。她?這位好哥哥,只護佑她?和皇上的性?命,卻從?未認同?她?的道。 照微心中想?,她?如今已是太后,不該再向別人乞憐,她?必須有自己的人脈和勢力?。 思及此,她?擱下手中的瓷碗,對錦秋道:“你去內侍省諸司一趟,調幾個伶俐的太監到坤明宮來?!?/br> 錦秋問:“娘娘想?要什?么樣的,調來做什?么?” 照微一邊在心中盤算,一邊說道:“年紀不要太小,也不要太老,約莫二十歲上下。性?格要溫和懂禮,但是不能無?恥阿諛,心思要剔透……罷了,這個一時瞧不出來。哦,還有,要識字的,最好是讀過書?的?!?/br> 錦秋一一記下,轉身往外走,照微又喊住她?叮囑了一句:“你親自挑,莫要讓管事舉薦,明白嗎?” “是?!?/br> 錦秋去了半天,趕在午膳時將?人帶到了坤明宮,候在殿外等候接見。照微聽見動靜,擱下手中的粥碗,接過濕帕子拭了拭手,說:“叫他們進來吧?!?/br> 十二個身穿灰藍袍子的太監魚貫而入,跪地俯身行禮。 照微叫他們平身抬頭,只見個個唇紅齒白,體態勻稱,瞧著都是玲瓏懂事的模樣,可見錦秋的眼光是不錯的。她?擱下手中銀箸,緩聲對他們說道:“自陳你們的姓名、家?室、有何?所長?!?/br> 十二個太監,從?左至右,一一自陳,有擅長蒔花的、養鳥的,有善于唱曲的、逗趣兒的。照微靜靜聽著,夾起一筷子茭白,忽聽其中一人溫聲如水,說:“奴記性?略勝于常人?!?/br> 照微筷子一頓,頗感興趣地抬眼打量他,發現這個乍看低眉順眼的小太監長著一張讀書?人的臉,輪廓柔和而鼻梁高挺,眉眼垂著,顯出幾分春風般的和順。 照微問他:“說說看?!?/br> 小太監上前一揖,恭聲道:“奴第一次來坤明宮,適才途經角門回廊時,見廊下橫隔上雕刻有各種花鳥,奴大膽,略掃了一眼,自東往西?分別是牡丹、藍羽百靈、紅羽百靈、丁香、墨菊、比翼鴛鴦、白鶴……” 他聲音不疾不徐,偶有停頓,并不失連貫,一口氣背下二十多種花樣。 照微叫宮人取紙筆來,命他復述,記在紙上,出東門一一對應。一刻鐘后,宮人興沖沖地跑回來,難掩激動道:“回稟娘娘,無?一差錯!” 照微心中滿意,叫那太監到她?身邊去,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答道:“奴姓江,賤名逾白?!?/br> 照微于她?那淺薄的學識中記起兩句詩,含笑道:“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br> 江逾白垂頸更低,如雪壓翠竹,低聲道:“娘娘抬愛?!?/br> 她?伸出筷子點了點桌上一盤尚未動過的菜,對他說:“賞你了?!?/br> 第35章 江逾白從徇安道的灑掃太監一躍晉升為坤明宮的供奉官, 地位僅在押班張知之下,不僅擁有了專屬的起居宮室,且能役使宮人、決定坤明宮事務。 這對坎坷半生的江逾白而言, 實在是做夢也不敢想的場景。 他?本是清貧耕讀之家,父親早亡,母親改適, 叔叔家也難以供養,在他十二歲時決定賣了他給堂兄娶妻。因他?長得?好,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 去風月館做孌童,或者賣去宮里做太監。 江逾白選了第二條。 他?十二歲入宮,因俊秀伶俐而短暫出過風頭, 又?因不肯逢迎老太監摸上身?的手而遭受排擠, 這一擠, 就在徇安道掃了八年街。 直到今天早晨,錦春女官將他?從灑掃內侍院中挑出去,皇太后殿下又?將他?從那十二人中點作魁首,賜了他?一盤四季青, 一身?綢制衣裳, 以及他?此生?未敢妄想的權力與地位。 消息傳得?飛快,江逾白從坤明宮回舊住所收拾東西時,發現同屋幾?個太監已將他?的東西整整齊齊打包好,正捧著他?的鞋給?他?剔鞋逢里的灰。 他?們或多或少都欺負過他?, 如今皆戰戰兢兢如寒號之鳥,笑得?比哭也難看。曾往他?身?上探手的老太監將手貼在火爐上, 活生?生?燙掉一層皮,抖著手跪在地上, 向他?哭號,向他?賠罪。 江逾白見?此,并未覺出報復的快感?,只覺得?他?們可憐、可怕。 他?心里明白,他?們并非真心悔過,而是屈服在他?一步登天的權勢下。倘他?將來某天被?貴主厭棄,再次跌入泥潭,這些人會將今日自作的屈辱之態盡數算在他?身?上,變本加厲地報復回來。 思及此,江逾白心道,他?寧可死?在坤明宮里,也不要再回到此處受人磋磨了。 因此他?在坤明宮里行事愈發謹慎,用心愈發周全。見?了錦春錦秋等人,總是退后半步執禮喊jiejie,對待低階的侍從,也態度謙和,毫無傲人之態。他?雖不刻意言語諂媚誰,但做事會替他?人考量,有什么?苦活累活討罵的活兒?,往他?身?上一推,他?總含笑應下,細致做好。 只三五天的光景,坤明宮上下無人不喜愛江逾白,除了剛被?皇太后劈頭罵過的內侍省押班張知。 他?搶了張知的風頭,張知很想給?他?穿穿小鞋,奈何一直沒找到好由頭,直到某天太后又?怒氣沖沖地甩袖回宮,吩咐張知不許放任何人進來,尤其是參知政事祁令瞻。張知心中冷笑一聲,轉頭就將攔住當朝國舅、參知副相的討罵活兒?推給?了江逾白。 此時紅日剛剛升到宮闕檐頭,晨風穿花撫葉,站在坤明宮玉墀上,遠遠見?一烏紗緋服的年輕男子朝坤明宮走來。 若是不計較他?冷峻如春寒未盡的神情,倒真是望之令人心怡的秀逸公?子,然?而此刻守在門外的宮侍們皆如臨大敵,戰戰兢兢垂著頭,既不敢攔,也不敢放。 祁令瞻對他?們視若無睹,不料一只腳跨進門磚,卻見?一藍衣內侍擋在面前,聲音溫和道:“皇太后殿下有令,今日不見?諸臣,大人請回?!?/br> 祁令瞻思緒驟然?被?打斷,愣了一下,說道:“讓開?!?/br> 江逾白道:“皇太后懿旨,恕奴不能讓?!?/br> 祁令瞻險些氣笑了,心道,這祖宗行事真是越發囂張,不僅未與他?商量就調換他?的人,如今竟然?隨便找個內侍來打發他?。 他?不愿自降身?份和內侍糾纏,隨手指了個宮人,吩咐道:“去請張知過來?!?/br> 張知慢悠悠走出來時,見?祁令瞻的臉色比閉朝時更難看,忙笑著走上前去一揖。 祁令瞻道:“讓你?底下的奴才閃開,調幾?個懂事長眼的來?!?/br> 張知為難地笑了笑,對祁令瞻道:“參知大人有所不知,這位可不歸我?管,乃是娘娘親自簡拔、親自委任的供奉官,是如今坤明宮里第?一懂事的人?!?/br> 聞此言,祁令瞻這才正眼看向江逾白,目光從他?臉上掃過,微微蹙眉。 他?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忽而又?輕笑,對張知說:“知道了,押班忙去吧?!?/br> 張知正不愿沾腥,舉起袖子遮著,指了指江逾白,又?指了指身?后坤明宮,無奈地擺了擺手,急忙告辭離去。 江逾白仍像塊石頭一樣杵在祁令瞻面前,祁令瞻問他?:“你?是剛調進坤明宮的新人,太后娘娘體?恤慈悲,必不會讓你?來干這事,這是張知推給?你?的吧?” 江逾白不置可否,只說:“無論吩咐給?誰,都是娘娘懿旨,奴婢理應奉旨?!?/br> 祁令瞻耐著性子又?提點了他?幾?句:“張知推你?出來得?罪人,你?何必替他?背這鍋,太后或獎或懲,也都落不到你?身?上。你?讓開,我?會在娘娘面前說是張知放我?進來的?!?/br> 這是個兩邊不得?罪的兩全策,江逾白心中動搖了一瞬,但最終仍堅持站在原處,不肯點頭。 祁令瞻有急事要與照微商議,至此實在是耐心告罄,一把推開江逾白,不管不顧往坤明宮里走。江逾白心中一急,顧不得?考慮他?身?份貴重,高喝一聲:“神驍衛何在!” 聞聲,數十禁軍自兩側衛殿中涌出,皆披甲執銳,氣勢洶洶。見?來者是祁令瞻,又?俱是一愣,面面相覷,右手握在左腰劍柄上,拔也不是放也不是。 而祁令瞻面若寒冰,望向江逾白的眼神里隱約竟有殺意。 “怎么?,太后將神驍衛也交予你?了?” 神驍衛乃是太后親衛,守護坤明宮安全,尋常連天子也不得?調用。適才江逾白一時情急,將神驍衛呼出,此時才反應過來自己闖了大禍,忽覺一陣涼意從腳底泛起,沿著后背直沖腦門。 然?而話已出口,他?沒了退路,故強自鎮定地說道:“神驍衛是太后的神驍衛,自然?也奉太后懿旨,還請大人惜身?止步?!?/br> “止步?就憑你?這雞毛令箭的奴才么??” 祁令瞻冷笑,如今也是怒火攻心,非但不止步,反而抬腿往前跨了兩腳。 “本官今日偏要進坤明宮見?太后,你?真有本事,就讓神驍衛拔劍,且看他?們敢不敢動本官一根頭發!” 這宮里的神驍衛,在長寧帝去世后就被?他?換過一遍,全是知根知底的清白人,家世皆掌握在他?手中,為的是不給?姚鶴守安插人手的機會,不留任何威脅照微安危的可能。 可如今區區一個奴才,也敢對太后親衛呼來喝去,祁令瞻不敢細想,照微背著他?還做了多少荒唐事。 神驍衛自然?不敢對祁令瞻拔劍,幸好這局面僵持了不過片刻,便被?聞訊趕來的照微喝止。 “神驍衛都退下,請參知進來吧?!闭瘴⒌哪抗鈷哌^祁令瞻,沒有與他?對視,轉而又?落在江逾白身?上,語氣稍低,“你?先在殿外候著?!?/br> 江逾白心中一緊,低聲應是。 短短幾?步路,照微又?在心里將張知罵了一遍。 她當然?知道張知攔不住兄長,故意叫他?去,只是為了讓他?們互相惡心,暗地里出口氣。 孰料張知竟將此事推給?江逾白這個愣頭青。愣頭青碰上她哥,會有什么?好下場?如今倒好,連她也牽扯了進來,反教她面上無理了。 照微將宮人遣去奉茶,殿中只剩她和祁令瞻,她先發制人談起朝會上的話題,態度軟和許多,“我?不是一定要撤換哥哥的人,只是想給?外朝官一些機會。聽說那馮粹對稼穡之事研究頗深,因受姚黨打壓才十年仍居一勸農使,我?想試試他?的才能是否如傳言中那般堪用,若是哥哥覺得?不妥,此事仍可再商議?!?/br> 她面上有闖禍被?發覺后顯現出的隱約心虛,措辭也變了,不再孤來孤去,又?稱他?為“哥哥”,而非冷冰冰的“參知”。 可她這態度的轉圜是為了誰? 祁令瞻目光沉沉地盯著她的臉,心中且冷笑且遏怒,偏不肯饒她顧左右而言他?。 他?問:“娘娘這是從何處天宮請來的門神,竟然?對他?如此寬縱?” 照微含笑道:“一個小太監而已,哥哥何必與他?計較?” “敢呼喝神驍衛的的內侍,倒也值得?臣下多問幾?句,”祁令瞻緩聲微寒,“不知是娘娘給?他?的權力,還是他?膽大包天,敢染指天家兵刃?!?/br> 細究起來,后者有謀大逆之嫌,是不赦的死?罪。 照微心中暗道倒霉,不舍得?這剛調教出的得?用內侍遭了哥哥毒手,只好認下這口鍋。 “哦,是我?教他?的,張知有時在前朝,宮里的宿衛須得?有人暫掌?!?/br> 祁令瞻說:“兩淮宣撫使是外職,你?尚要握在自己手中,鐵了心要調馮粹去做,如何臥榻之側的神驍衛,竟敢輕易予人?他?若是有心通謀,娘娘這條性命,經得?起幾?分算計?” “好啦,我?知道了,以后再不叫他?管就是?!闭瘴⒍似鸩璞K給?他?,再次轉移話題,“兄長來尋我?,總不會是為了這等小事吧?” 她處處回護,句句遮掩,未能安撫祁令瞻,反叫他?心中更不是滋味。他?想起那江逾白堪稱秀麗的面龐,揣測他?被?拔擢重用的原因,一時鉆進牛角尖里,偏不肯輕饒了他?。 他?對照微說:“把江逾白調離坤明宮,讓他?回該回的地方去?!?/br> 聞言,照微氣笑了,“這又?是憑什么??本宮忝為一國太后,難道連提拔個內侍都要得?兄長允準?此處不是永平侯府,兄長若想一言蔽之,我?將這太后的位子讓給?你?坐,如何?” 她也開始較真,要與祁令瞻擰著干。 祁令瞻聞言嘆氣道:“你?要重用誰,至少應該先查清底細,那江逾白……” “錦秋查過了,家世清白,不曾為誰收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