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千秋 第26節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三寸人間、天道圖書館、天下第九、圣墟、帶著別墅穿八零、表妹多嬌弱、娘娘是個嬌氣包,得寵著!、八零之我成了學霸的非遺傳承媽
楊敘時教了她幾招紓解的法子?,從小臂的xue位一直按到指端,十指二十八節, 每一寸都能揉開經脈,緩解麻木。 如今照微握著祁令瞻的手, 正一邊凝神回憶楊敘時所教,一邊慢慢下手。 祁令瞻轉頭?去?看湖邊的李遂與杜思逐, 他的耳目清明,心卻波瀾難靜。柔軟的指腹按在他腕間,因?找不準xue位而四處摩挲,祁令瞻緩緩闔目,想起《道德經》中一句話: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是?教人以無欲的心態觀望外?界,以有欲的心態反視自?身。 他本有拒絕她的余地,可以克己?復禮,避而遠之。但或許他本質并非君子?,被折磨至極后,反生出一探究竟的勇氣。他將手遞給她,也是?想試試,心中的妄念究竟能無恥到何種地步,他有沒有一絲可能……控制它,遏制它。 一如他對待自?己?的雙手,既要疼,就疼到極致,觸到極限之后,反而變得不再可怕,漸漸習慣于此。 那他是?否也能習慣對照微的情?愫,與之安然?共存? 指尖漸漸不再麻木冰冷,隨著她的揉按,暖意沿著經脈流動,伴之而生的,還有骨rou中不可抑制的酥癢。 十指連心,一切血熱,都會在心里化作?吞噬理智的綺念。 初時祁令瞻尚能默然?強撐,直到那血熱涌往別處,腹下的反應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他負隅頑抗的顏面上。 他突然?反扣住照微的手,臂上青筋突現?,聽見照微抽氣,又猛然?縮回。 照微緊張問道:“是?不是?按錯地方,弄疼你了?” 祁令瞻以手掩面,默然?許久,低聲道:“庸醫害人,還是?算了?!?/br> “怎么說話呢!”照微不服氣,“我找錦春試過了,她沒喊疼,你一個郎君,難道比姑娘還嬌貴?” 她說著又要重來,祁令瞻不敢再讓她近身,妥協里竟有幾分低聲下氣的意味:“是?,怪我嬌貴,不敢再勞娘娘大駕,你讓我消停些吧,我回去?一定好好敷藥?!?/br> 照微悻悻收手,自?顧自?斟茶飲茶。 祁令瞻冷靜了片刻,這才與她說明入宮的來意,從懷中取出一份章奏遞給她。 看見封題,照微雙目一亮,“是?舅舅呈來的,如何,他賺到錢了?” 祁令瞻說:“舅舅去?年年初到兩淮,年底往朝廷交了第?一筆銀子?,共計三百萬兩,正好夠荊湖路駐軍所欠薪俸。當時我在荊湖路任宣撫使,直接攔下了這筆錢,用在軍中,這才安撫住荊湖軍,得了人心,才能調動騎兵回京勤王?!?/br> 照微沉思后說道:“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正是?朝堂混亂的時候,未顧及此事,如今看來卻有大問題。三司與戶部都是?姚黨在把控,布糧轉運官商雖是?天子?親設,也要受兩部轄制,舅舅這三百萬給你挪用了去?,他如何向兩部交的差?” “此事不必擔憂,”祁令瞻云淡風輕道,“對外?只說是?被搶了,兵怒如匪,三百萬銀兩一入荊湖路即被駐軍截下,反正都是?為國所用,因?此沒有舍命相爭?!?/br> 照微聞言笑出聲,“哪有外?甥搶舅舅的道理,就沒有人彈劾你們舅甥勾結,沆瀣一氣?” “有人彈劾,自?然?也有人反駁,我與容郁青并非親舅甥,因?家?宅私事積怨已?久,我故意陰他也合情?合理?!?/br> “好哇,”照微聞言佯嗔,“你今天敢不認舅舅,明天是?不是?就能不認我這個meimei?反正沒有血緣連著,說扔也就扔了?!?/br> 這話聽在祁令瞻耳朵里實在有些敏感,他輕聲斥她,“與你說正事呢,別打岔?!?/br> 照微揚眉,從容端起茶盞。 祁令瞻說:“這只是?前情?,今日不是?為了此事,你先看看折子??!?/br> 照微慢悠悠翻開,從頭?至尾讀了起來,讀著讀著,漸漸皺起眉頭?。 容郁青在折子?中說,去?年上繳朝廷的三百萬銀兩,有一多半是?容家?的私銀。 他沒有像別的布糧轉運官商一樣,攜皇命從地方收取一部分布糧,轉送往別處去?賣,所獲利潤與朝廷三七分成。他覺得這樣做無非是?分取轉運使的權力,外?加與民爭利,并不能實際增加稅銀,填補國庫空虛。 去?年這一年,他沒在兩淮地區賺錢,反投進?去?不少銀子?,建了十幾座織室,雇當地佃農練習使用織布機。 照微在心里算了筆帳,不免有些擔憂:“上繳朝廷兩百萬,投錢建織室一百多萬,外?祖家?雖殷實,也禁不住砸缸似的往外?淌水。舅舅信誓旦旦說今年就能見到錢,我只怕……” “只怕有人盯上了他,要讓他分文無收?!?/br> 祁令瞻與她有同樣的擔心。 “去?年我繞過丞相,給舅舅批了改收布帛為絲綿的折子?,當時人事冗亂,姚黨保命不暇,顧不上此事,如今怕是?要借機發難。我已?去?信提醒舅舅,今天也是?來提醒你,近來朝會時可能會有人彈劾舅舅,你要當心?!?/br> 第?二天臨政視朝時,果如祁令瞻所言,御史臺兩位御史同時上奏彈劾布糧轉運官商容郁青。 一說容郁青篡改圣旨,朝廷讓他轉賣布糧,他卻投資建起了織室,是?藐視朝綱。 二說他借外?戚之名,在兩淮地區肆意妄為,迫使佃農為其奴役,既耽誤了兩淮農田的耕種,又損害朝廷仁德之名。 李遂端坐在龍椅上,偷偷抬眼覷身旁屏風后聽政的照微。 大周朝例,三日一視朝,自?正月初五登基以來,這是?李遂第?十次臨朝。他年紀小,暫不能指望他宸綱獨斷,因?此許多軍國大事皆決于朝會之外?,只須他在朝會時走個過場,像今日這般面陳直劾,還是?登基以來頭?一回。 別的他聽不懂,只聽懂了一件事,那就是?御史罵的是?他舅姥爺。 李遂伸手在袖中掏啊掏,掏出一疊紙條,皆是?答臣下奏的官話,譬如“嘉言德音,朕將思之”、“此乃中興之道,著有司施行”……卻沒有一句能應付眼下的場面。 他默默翻找許久無果,最終轉頭?向照微求助:“母后,你如何看?” 照微抬眼,秀目中隱著沉靜的冷光,對侍立的張知說道:“來人,將孤面前的屏風撤下去??!?/br> 尋常在人前稱本宮,今日朝會中忽稱孤,又要撤垂政之屏,堂下當即竊竊私語了起來。 還是?那彈劾容郁青肆意妄為的御史:“啟稟太?后,自?古太?后聽政,無有不垂簾者,此為禮制,亦為祖制,不可忽廢?!?/br> “趙御史說的是?誰家?的祖制?上一個垂簾聽政的是?前朝,孤兒寡母為人所欺,落得個國破家?亡的下場,難道要孤肖他們的榜樣嗎?”照微冷笑,對張知道,“撤下去??!?/br> 張知頗為為難,悄悄看堂下祁令瞻的臉色,見他雖面有無奈之色,終是?輕輕點?了頭?,這才喊內侍上前,要將屏風抬下去?。 他的小動作?落在照微眼里,被照微瞪了一眼。 屏風很沉,三五個內侍左右開弓,剛將屏風搬起來,卻聽姚丞相忽然?道:“且慢?!?/br> 姚鶴守緩緩朝李遂一揖,說道:“啟稟陛下,大周以孝立國,以孝治國,陛下雖年少,亦為萬民景仰之天子?,當孝母奉天,不可偏廢。敢問陛下,可有孝子?眼睜睜見母親cao勞,拋頭?露面于前而無動于衷者?” 李遂聞言,忙為自?己?辯白:“朕孝順母后,朕不是?不孝子?!” 姚鶴守笑了笑,底下姚黨紛紛接過話去?,搬出孝之大義,阻攔撤屏一事。 更有甚者竟當眾落淚,說道:“使太?后不能頤養天宮,反為國事cao勞,本已?是?為人子?、為人臣之罪過,倘今又累太?后自?降矜貴,露圣顏于臣等凡夫之前,臣等更是?罪無可赦,理應撞斃于殿中,以慚太?后所受唐突與委屈!” 這番冠冕堂皇的虛偽之言聽得照微心頭?火起。 倘今日垂簾之人是?窈寧jiejie,她是?個重顏面的大家?閨秀,被堂下這群老臉沒皮的言官一架秧子?一起哄,莫說撤簾面見,恐怕連垂簾聽政的勇氣都沒了。 幸而照微是?個專剁滾刀rou的土匪脾氣。 待幾位御史哭完喪,照微冷笑道:“如此說來,諸位更應撞斃于殿中,以全忠君直言之名,孤再將這屏風留下,以全天子?之孝。臣為勸孝而死,更能揚孝之義,忠孝互彰,豈非大德?快撞吧?!?/br> 誰也沒料到她會如此接話,堂下頓時一片愕然?聲。 姚鶴守雙眼微瞇,默默看向趙御史,趙御史與他目光相對,領會了他的意思,瞬間臉色慘白,冷汗連連地望向殿中華表柱。 姚丞相竟真的想讓他撞柱…… 他撞了,不僅垂屏不能再撤,且會令言官們義憤填膺,對明熹太?后同仇敵愾,她逃得開凌逼宗親的罵名,逃不開逼死諫臣的罪責。 他不想撞,又不敢不撞。撞了,至少留個身后名,若不撞,丞相一樣會弄死他,且累及家?人。 趙御史欲哭無淚,雙腿抖得近乎失禁。 他深深喘了幾口氣,正要閉眼往華表柱沖去?,忽聽前頭?一清潤聲音說道:“臣有言,請陛下、娘娘與諸位同僚一聽?!?/br> 開口的人是?旁觀許久的祁令瞻。 他上前一步,慢慢說道:“圣人論忠孝,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侍?后殿下為臣下之所尊、天子?之所親,理當避諱?!?/br> 他話未完,趙御史連忙附和:“連參知國舅爺都這么說了,這垂簾更不能撤,國舅爺是?明理之人?!?/br> 祁令瞻面帶微笑,回身掃視一圈,阻攔此事的姚黨們沒想到他會反太?后的水,不由得竊喜,皆唯唯應是?,贊國舅爺明理。 “我話沒說完,諸位莫急?!?/br> 祁令瞻捧著手中象笏道:“但是?避諱之禮,一向只有卑避尊、子?避親、愚避賢,沒有令尊者、親者、賢者主動退避的道理。諸君不見唐皇李世民,‘民’字之常見,可謂避之不竭,然?而寧可舉國改‘民風’作?‘人風’、改‘民意’作?‘人意’,也未有宵小無禮之輩,上疏請唐皇改名,此為臣恭君恩,盛世之德?!?/br> “今者避太?后之顏,與避唐皇之名相比,難易之別有如云泥,諸位不思躬身,反要委屈尊親,豈是?為人臣之道?” “可是?祁大人……” “我話未說完,”祁令瞻面上的笑意轉冷,目寒如霜地望過去?,“上僚陳詞,誰準你出言打斷,這便是?你君前所秉的規矩嗎?” 趙御史訕訕閉嘴,便是?連額頭?上的冷汗也不敢擦了。 祁令瞻繼續道:“太?后圣顏,實應避諱,但不該是?太?后尊避,而是?我等做臣子?的該退避。依臣看,應該將太?后面前的垂簾撤走,另搬幾座小屏風來,使臣子?們皆向屏而立,不沖撞尊顏,方為避諱之禮?!?/br> 一言畢,四堂靜,無人敢駁斥,也無人敢應聲。 這樣干既能令太?后成功撤簾,又不違背避諱的禮制,對姚黨而言,比死十個趙御史都難受。 照微端坐上位屏風后,聽著這話,想象堂下立著幾十座屏風的場景,必然?晦氣得像碑石林立的墳場,不由得好笑出聲。 不切實際,但勝在出氣。 “祁愛卿所言有理,但織造司一時拿不出這么多合規制的屏風?!?/br> 她與祁令瞻一唱一和,悠悠說道:“這樣吧,趙御史避諱的心最誠,先搬一座來給趙御史用著,之后若有人再想避尊諱,千萬告訴孤,孤命人給他搬屏風來,成全他一片親親尊尊之心?!?/br> 祁令瞻躬身執禮:“皇太?后殿下千秋圣明?!?/br> 于是?照微面前的屏風撤了下去?,趙御史站立處豎起來一人高的窄屏,可謂丟人現?眼到了極致。 照微含笑吟吟,意氣風發地俯視著眾臣。 “現?在,說回兩淮布糧轉運容郁青的事吧?!?/br> 第29章 一旦被賦予政治意義, 繡屏就不止是繡屏。 隔著遮擋,太后只是暫涉朝堂的后宮婦人,撤去遮擋, 太后與天子比肩而坐,其越軌之心,誰能扼之? 趙御史如今正躲在窄屏風后抹淚, 可嘆滿朝文武,氣勢難比堂上婦人,言辭不敵堂下參知?。當?年先帝要續娶祁氏女為后時, 便有人擔心戚畹強勢,如今竟真叫這對兄妹挾制天子,把?持國政, 長此以往, 東風壓倒西風, 姚黨還會有活路嗎? 這唾面而來的下馬威,令姚黨們?一時凄然。 “適才個個鬧著要查辦容郁青,為何當?著孤的面便噤聲不言?你們?御史的骨頭,都是紙糊的么?” 照微的目光輕轉, 落在姚鶴守身上, 見?他老神在在,問他道:“姚賢相,你座下的兩位御史彈劾容郁青,此事你如?何看?” 姚鶴守上前一揖, 態度從容,“娘娘此言偏差, 非是臣座下御史,是我大周御史。烏臺有聞風而奏的權力, 況兩位憲官所言隱約有實據,按規矩,朝廷應當?派人往地方詳查?!?/br> “看來姚丞相有人選了?!?/br> 姚鶴守先做謙讓態,“應由太后與陛下先指派特?使?!?/br> 照微的目光在堂下掃視一圈,只見?滿堂朱紫,大都是陌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