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千秋 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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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讓她自視心意,少?受委屈,也值得她這么高興么? 他垂目淡聲道:“不必了,我?在家中吃過了?!?/br> “少?騙人,我?尚未享用,母親會?讓你?先吃?”勺子又往他嘴邊送了一寸,“快嘗嘗?!?/br> 水好?天氣好?,螃蟹養得鮮且肥,蟹黃在舌尖緩緩化開,香而不膩。 他對照微說:“我?不在永京這段時間?,你?只須顧好?自己和阿遂,誰也不要招惹,急事傳信給我?,其他事等我?年底回來再說?!?/br> 照微漫不經心地點頭?,“我?知道?!?/br> 然而他前腳剛走,照微就派錦春去福寧宮打聽,知道了那日長寧帝召見訓斥兄長前不久,肅王剛從福寧宮中離開。 秋意漸深,層翠染金,像今日這般宜人的午后陽光一天比一天難得。照微臥在庭中藤椅上?輕搖,聽完錦春的話,瞇著眼懶洋洋冷笑。 “他心里定然想,肅王雖然渾,但能?主?動認錯,便是心里還有他這個哥哥,算不得大罪,而我?們?兄妹一心,必然拿他當外人,實乃親疏有別,親疏有別啊?!?/br> 錦春只當她是尋常嘮叨,照微翻了個身,心里卻默默打起了別的主?意。 十月底,祁令瞻從京西駐軍處遞來請罪折子,說是為了肅清軍中貪墨、彈壓鬧事的將領,他先斬后奏了幾?個朝廷官員,抄其貪墨的家財紓解軍餉之困,此舉未經中書?門下,不合規矩。 對長寧帝而言,能?解軍餉之困才是大事,加之照微近來規矩收斂,大有遵襄儀皇后遺愿而相夫教子的架勢,長寧帝心中十分熨帖,為這對兄妹積攢的郁氣也逐漸消散。 他去坤明宮閑坐時,照微正教李遂玩彈弓,那虎頭?金彈弓是當年他為了與窈寧獨處而賄賂照微的,見之不免想起窈寧,唏噓流光容易把?人拋。 他對照微說:“良臣易有,情誼難得,朕與永平侯府這么多年交情,實不忍傷了和氣。朕想著,等子望回京,就調他去御史臺,做個有清望的閑官,別再汲汲于朝廷瑣事,恐失了本心?!?/br> 照微心中嗤然。 御史臺僅有彈劾監察之權,與宰執如何相比,何況御史大夫官大于職,就連這點彈劾權也都攥在鄭必和這個御史中丞手里?;噬?這是打算架空他們?兄妹,先挪副相之位給肅王,再謀皇后之位給貴妃啊。 行啊,他們?三人是一家,她與兄長和太子是一家,兩家人不說一家話。 長寧帝走后,照微借口頭?疼,宣召太醫署楊敘時。 她高坐紅木圈椅里,對楊敘時說道:“楊家以醫術傳家,你?的祖父因給先帝治療心疾時借醫諷國,被活生生杖斃。本宮知道你?一直銜恨此事,無論是幫兄長醫手,還是幫襄儀皇后謀事,都是為了能?給他正名,為此,你?不惜暗中與姚氏為敵,是不是?” 楊敘時清俊的面容上?神色不改,“娘娘高看?臣了,臣只會?行醫,只管治病?!?/br> 照微道:“本宮確有一心病,請醫正診治?!?/br> “娘娘請吩咐?!?/br> “眼下是十月底,再有兩個多月,姚貴妃就要生產了,本宮這心里忐忑,你?說她肚子里是兒子,還是女兒?” 楊敘時淡聲道:“是兒子?!?/br> 神仙出手才能?摸清腹中胎兒的性別,但人雖看?不穿肚皮,卻能?看?明白人心。姚貴妃冒如此風險,絕不是為了生一個公主?。 照微輕笑,“是女兒?!?/br> 楊敘時蹙眉看?向她,照微道:“要讓姚貴妃相信,她肚子里懷的是女兒,否則如何對得起她與肅王一片偷天換日的謀劃?” 楊敘時頓悟,點頭?道:“臣明白了?!?/br> 姚貴妃孕中本就心里忐忑,聽太醫斬釘截鐵說腹中是公主?,愈發寢食難安,暗中派人告訴肅王,讓他早做準備。 十一月初,肅王府里來了幾?位懷胎將娩的婦人,對外說是肅王妃新得了偏方,與孕婦同吃同住能?幫助生兒子。為了將戲份做足,肅王還從回龍寺里請來送子觀音座下的沙彌,每日為王妃和諸位孕婦念送子經。 這位沙彌不是別人,正是得一。 那天夜里他正收拾行裝,準備出外云游,忽有宮娥叩門,手里捧著他送給照微的菩提木珠串,還有一封密信。 得一看?完密信后,長嘆了一口氣,對錦春道:“回去告訴你?主?子,貧僧已?出紅塵外,不愿再造殺孽?!?/br> 錦春按照微教的話答復他:“主?子說,拿起屠刀是為了放下成佛,她只求你?這一回,你?若答應,來日畫麟閣中為你?留名,你?若不答應,她早晚派人拆了你?的廟,叫你?念不成假經,當不成假和尚?!?/br> 得一無奈地將行囊重又放回去,嘆息道:“土匪真是講不得道理,貧僧答應就是?!?/br> 于是他按照謀劃來到了肅王府,每日為王妃念經講佛,得了肅王妃的信任。肅王妃向肅王舉薦他,經他一番搖舌鼓噪后,肅王決定將他送進宮給姚貴妃念經,正好?為往宮里送孕婦豎個掩人耳目的幌子。 秋色深深,滿目肅殺之下,凜冬來得悄無聲息。 照微披氅坐于庭中,正在讀祁令瞻送來的信,信上?說他已?從京西路轉往荊湖路。 荊湖路駐軍的情形比京西路復雜,平康之盟后,燕云十六州的駐軍撤出,調往南方安置,其中懷化將軍杜揮塵的親部就安排在荊湖路一帶,與荊湖路本地的駐軍相處不是很融洽,十六年過去了,這一矛盾并未緩解,反而因軍餉拖欠、分配不均而日益尖銳。 更具體的情況,祁令瞻沒有在信中披露,只說自己打算在荊湖多待些時日,年前未必能?趕回永京。 照微對此很不高興,說要寫?信斥責他食言,祁令瞻收到信后,發現是一首沒頭?沒尾、不合韻律的詩: “秋風吹氣肅,滿庭梧桐亂。待至東風來,信有新綠歸?!?/br> 底下還有一句話:“素聞荊湖水產好?冰,兄長歸時可多采冰,以備來日鎮果之用?!?/br> 祁令瞻初時不解,將信反復讀了幾?遍后,目光忽而緩緩凝滯。 詩里藏了關竅,前兩句藏尾,后兩句藏頭?。 肅亂。待信。 冰者,“兵”也。果者,“國”也。采冰鎮果,真正意思是要他攜兵鎮國。 照微很可能?是想告訴他,肅王將要起亂,讓他等待消息,并收攏軍部,隨時準備帶兵回京,控制局勢。 這封信是走官驛站來的,幸而照微花樣多,不了解她的人看?不出貓膩。 祁令瞻捏著信紙,頗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心中嘆氣道:枉他臨行前一番叮囑,叫她在永京不要惹事,就好?比叫黃鼠狼不要偷雞,叫貓不要上?樹。 思忖過后,祁令瞻喚傳令兵來:“去請杜揮塵將軍和杜思逐校尉到我?帳中議事?!?/br> 十二月初,永京落新雪,漫天如扯絮,堆在宮道上?、飛甍間?,要將滿目紅塵都蓋作一片清凈的銀白。 照微想起去年此時,她正與窈寧jiejie說話,如今她獨自站在坤明宮回廊里,卻再沒有人與她輕聲細語、把?盞斟茶。 她閉上?眼,合掌向故人默默祈求道:山重水復處,柳暗花明時。 是夜,臨華宮中傳來動靜,姚貴妃胎動,已?有臨盆的跡象。多日未出門的照微整衣前往,順路請上?了正在福寧宮里與肅王夜弈的長寧帝。 天氣冷得滴水成冰,產房里端出的熱水潑進雪里,很快凍成冰坨。 長寧帝等在庭中,冷得呵氣跺腳,轉身要走,照微卻攔住他,“婦人分娩是渡生死關,陛下不想陪著貴妃,等著接小皇子嗎?” 長寧帝大為不解:“這孩子的來歷你?也清楚,朕不殺他已?是開恩,還指望朕做慈父?” 照微笑了,攬住他的手臂:“陛下覺得冷,咱們?去屋里等?!?/br> 守在房外的女官神色一變,跪地阻攔道:“陛下!產房污穢重,不是圣尊應蹈之地?!?/br> 照微冷笑:“你?是說,皇子皆誕于污穢?” “奴婢不敢……” “滾開?!?/br> 她要往里闖,長寧帝蹙眉嵌住她:“你?今日是利用朕來為難姚貴妃來了?” 正此時,內侍匆匆來報,說是福寧宮后的紫宸殿起火。那里離臨華宮距離不過百丈遠,長寧帝聞言臉色微變,正要避出臨華宮,照微反而態度更堅決,不肯讓長寧帝走。 “雪天怎會?生天火?是有人要狗急跳墻!陛下就算不計較肅王穢亂皇嗣之罪,難道也不好?奇姚清韻在宮里有多少?人,以至于能?掩人耳目與外王私通嗎?” 照微攥著長寧帝的手,一雙黑目緊緊盯著他,泛起的恨意如有實質:“陛下可還記得喚雪,可還記得東華門那寧死不肯指認姚氏的侍衛,他們?逼死了我?jiejie!難道陛下不好?奇,她在宮里還有多少?忠心耿耿的奴才?” 長寧帝聞言,邁出去的腳步緩緩收回來,腦海中浮現出窈寧絕望自盡時的場景。 至少?在姚氏與照微之間?,他更相信照微。 他沉聲問道:“你?覺得,朕該怎么做?” “引蛇出洞?!闭瘴⒅钢a房的方向,穩住微微顫抖的聲音說道:“陛下不過在此站了片刻,外面就有人敢放火,姚氏想要生兒子,產房中必有貓膩,只要陛下走進那扇門,姚氏所有的爪牙都會?跳出來掩護她……引蛇出洞,然后一網打盡?!?/br> 她的話不無道理。長寧帝深吸了一口氣,抬腿往產房的方向走。 照微跟在他身側,沒有人注意到,她掩在袖中的手指正難以抑制地顫抖。 兵行險路,她在害怕,也隱隱興奮。 產房門口,內侍跪了一地,隔著幾?層宮室,已?隱約能?聽見屋內婦人生產時聲嘶力竭的痛呼。 長寧帝的手落在門上?,只要他用力一推,產房里的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他對真相興趣乏乏,但他希望能?借此拔除姚氏的爪牙,先除姚清韻,再熬死姚鶴守,屆時他就能?大權獨攬,不必再依附任何人,包括祁家。 思及此,他轉頭?看?了照微一眼。 白雪落在她身上?,如榴花灼灼,如紅梅傲雪。 朝他一笑:“請吧,陛下?!?/br> 長寧帝手下一用力,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正此時,變故突生,那如雕塑一般盤坐在雪地里念送子經的和尚突然一躍而起,自袖中抽出一柄匕首,朝長寧帝刺來。 照微與和尚對視一眼,飛快閃身擋在長寧帝面前,匕首擦傷她半邊肩膀,又直直刺入長寧帝心口。 一切發生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際,長寧帝尚未反應過來,只覺心口疼得厲害,一低頭?,見鮮血已?洇透了龍袍,正沿著匕首,滴答滴答落入雪地里。 照微倒在他身上?,正將那匕首又插進一寸,堪堪穿胸而過。 在一切感覺消逝前、一切聲音模糊前,他隱約聽見照微忍痛抽氣的聲音。 聽她低聲在他耳邊說道:“你?可為夫,可為友,獨不能?為君……你?留在世間?多余,不如親自去陪jiejie?!?/br> 第23章 臨華宮中亂作一團。 禁衛被就近調去紫宸殿救火, 趕來不?及,竟叫那和尚逃了,他對皇宮十分熟悉, 如魚龍入海,眨眼消失在白雪茫茫的宮苑里。 殿前司指揮使馮士聞聞訊趕到時,只見宮人們七零八落地伏地哀哭, 明熹皇后祁照微攬著?長寧帝的尸體,不?顧自己肩上的傷,悲憤欲絕地俯身痛哭。 “太醫何在!禁軍何在!” 眼淚在她長睫間凝成冰, 凄森哀艷,令人見之一震。她顫顫揚起滿是鮮血的手,朝馮士聞嘶喊:“戒嚴臨華宮!將宮外進?來的賊人都抓住, 還有紫宸殿縱火者!快去!” 馮士聞領命即走, 楊敘時等太醫趕來時, 長寧帝的臉上已覆了一層霜,渾身不?剩一絲熱氣。 幾個太醫將長寧帝的尸體抬開,楊敘時上前為照微包扎傷口,見她肩膀處血流不?止, 皮rou翻白, 隱約見骨,深深看了她一眼,說:“傷得很險,若處理不?當, 輕則廢一條胳膊,重?則危及性命。還請娘娘節哀, 暫移室內處理傷口?!?/br> 照微扶著?他起身,渾身冷得麻木, 唯有肩膀處火燒似的疼。 楊敘時要帶她回坤明宮,照微卻朝偏殿一指,說:“本宮就?在這兒守著?,看誰敢……” 剩下的話咽在喊疼的聲?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