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太子偽裝日常 第70節
“恕我寡陋,笛聲飽含情感,便以為是墜入愛河之人的暢想。你有這?般好的技藝,還有那日的……”她頓了頓,想不出合適的詞語來描繪。 “姑娘可是指這個?”阿梁清了清嗓子,再次開口,清潤的嗓音變得雄渾,“父皇在這?兒,別哭了?!?/br> 姜念蘭不由得心尖一顫。 “……對?!?/br> 她那日胡言亂語了些什么,她都不記得了,唯記得阿梁那聲與父皇如出一轍的音色。 阿梁并未詢問她的身份,噙著清淺的笑容望她。 "我能模仿別人的聲音,曾有幸睹過先皇英姿,記下了他的音色,你一直喚著父皇,我便斗膽模仿先皇的聲音,姑娘果然平復了下來。能讓姑娘心里好過,我的這?門本?事也算不負于?天。" 姜念蘭微斂眼睫,繼而不帶任何惡意,單純好奇地問道:“你既有這般好的技藝傍身,為何會與你師父流落街頭??” 阿梁無奈地笑了笑:“我與師父并?非流浪者,常會在街邊表演,觀賞者也愿意給些賞錢,只是鎮上有個有權有勢的地頭?蛇,借著影響鎮容的名頭?,向我們?收取傭金,我和師父打賞的錢,哪夠他們獅子大開口?這下既賠了本?進去,只要?被他們?撞見,還會得一頓毆打,師父被他們?打得半死?不活,撐著一口氣逃到了善慈寺上?!?/br> “怎會有這樣不要臉皮的人,這?是要?將人往死?路上逼嗎?” 阿梁聲音輕柔道:“無妨,世?人皆有苦難,我和師父有手有腳的,已是不幸中的萬幸。慈恩寺的人心善,為我師父墊了不少?藥錢,我的骨頭?已經接好了,明日便下山賣藝,總不能一直欠別人的?!?/br> 生活的挫折沒磨掉他骨子里的溫柔與善良,讓他仍保持著向上的積極,姜念蘭對他欽佩的同時,又十分同情,他身體?初愈,若再遇到那幫子地頭?蛇,可能不會這?般走運,好胳膊好腿地回來?了。 心念閃動之?間,姜念蘭想到個法子。 第87章 秦爻從各處搜來的情?報上說, 幽州發生了一場規模不小的起義,正是硝煙彌漫、一團糟亂,遂將離開善慈寺的日程往后挪了挪。 整日待在寺里, 只能看和尚們念佛誦經,聽枯燥乏味的木魚聲,無聊到了極點, 安平王妃甚至扭扭捏捏地來找姜念蘭, 想邀她打木牌。 卻是回回吃閉門羹, 恨得牙癢癢。 而被她以為故意閉門不開的姜念蘭屬實蒙冤。 每日起身就往善慈寺的書室跑, 找個光線照射最好的位置趴下,暖煦的陽光讓人一天都懶洋洋的,不想起身?,渾然不知安平王妃登門。 阿梁端坐在書桌的另一面, 捧著一本發?黃的古書,即便她在故事?聲中半夢半醒,也字正腔圓地堅持念下去。 姜念蘭偶爾驚醒, 抬頭?對上阿梁溫和的眼,眼底辨不清虛幻與現實的霧色便會漸漸褪去。 她想念父皇,常常無法入眠,一閉上眼, 就?是楚南瑾從父皇胸前拔出血刀的場景, 聽著與父皇極為相似的聲音, 就?好似父皇仍陪伴在她身?邊,驚恐和絞痛被驅散, 是一日最為安定舒心的時刻。 聽到游子與父母分別的橋段, 姜念蘭輕聲問?:“阿梁,你奔波在外, 會想念在遠方的父母嗎?” 阿梁放下書,恢復本身?的音色:“姑娘睡醒了?” 她的腔調中還帶著軟綿綿的睡音:“嗯?!?/br> 阿梁笑了笑,道:“姑娘的問?題,我實?在不知如何回?答,我的父母早就?棄了我,我自小跟在師父身邊長?大,早就忘了他們的模樣,若非要找個答案,那就?是不會?!?/br> 姜念蘭滿心歉疚:“對不起啊,是我笨嘴拙舌……” “無妨,我不會往心上去?!?/br> 姜念蘭直起身?,雙手撐著兩頰,不經意對上了阿梁的瞳眸。 她之前未曾細看,就?沒有發?現,原來阿梁的雙眼生得這般好看,像天上的星星嵌在了瞳仁里,而他的輪廓和其他五官太過癟平,甚至可以說難看,完全襯不上這雙漂亮的眼。 也正是因為這雙星光輝動的眼眸,才讓他的長?相抬上普通的檔次。 姜念蘭忍不住夸贊道:“阿梁,你的眼睛很好看,很像我的一位兄長??!?/br> 阿梁微怔,翻書的手停頓在半空,自謙道:“姑娘是貴人,您的兄長也必是萬人敬仰的天潢貴胄,我不過一個賣藝人,怎配和這樣的人物相提并論?” 姜念蘭搖了搖頭:“并非權高位重就?能受萬人敬仰,倘若不忠不義、殘賢害善,在百姓心中甚至不如能給他們帶來歡樂的技者,人人都想往上吐一口?唾沫,你何必妄自菲薄,認為自己身份低微,就?不配比對呢?” 阿梁沉吟道:“姑娘的意思是,在你心里,你的兄長?就?是個惡貫滿盈之人?” 姜念蘭沉默不語。 “姑娘流落至此,想必就?是因為那位兄長吧?但梁以為,姑娘提起那位兄長?時,眼底并無恨意,或許你們之間有什么誤會?既淌著相同的血液,也不至落到趕盡殺絕的地步?!?/br> 一只白鳥撲棱著翅膀,輕盈優雅地落在窗格上,姜念蘭視線挪了過去,好似看見一道雪白的弧度與橘光融為一體,自由地翔過天際。 “阿梁,你并不知,有些恨是不會浮于表面的,它?刻進了骨頭?里,每呼吸一下,就?帶著抽筋拔骨的疼痛,久了,就?讓人心生厭倦,麻木得好似不恨了一樣?;盍耸畮?年,我倒羨慕這只白鳥,自由自在、無拘無束?!?/br> 說罷,她自嘲地笑了一下,“若我甘愿畫地為牢,或許真能等來他的苦衷,給這一切一個答案。但他從來沒有想過,人生七情?,怎么會不胡思亂想,我被拘禁自由,不了解外界的一切,又去判斷,等來的答案是用蜜糖包裹的謊言,還是真的不由衷?” 她的面容浸潤在光華下,無悲無喜,無惱無怒,好似真的沒了恨意,一切不過是虛幻的泡沫,在陽光下消散無形。 她從前認為,他一直在欺騙、利用她,包括他說的愛,通通是銜著蜜的刀,她自認自己應該恨透了他,可她內心深處,仍存著對他的一絲期盼。 所以她更恨自己,在親眼看見楚南瑾殺害父皇,竟還殘存希冀,蠢到無可救藥。 兩廂糾纏在一起,讓她每晚吃盡了苦頭。 但在善慈寺這段時日,她跟著吃齋念佛,參悟了許多從前理不透的道理。 林尚、杜鴻并非見風使舵的臣子,若楚南瑾趁父皇病重謀反,他們雖不會像其他忠臣般以頭?撞柱,但也不會輕易妥協,且根據秦爻搜來的情報看,各地起義不像自發?,而是一場有組織的預謀。 當?初在茸燕山猛虎撲襲時,更是天賜的良機,楚南瑾大可放任父皇不管,何必又在之后背上弒君的罵名。 人心rou長?,喪父之痛時刻剜著她的心臟,讓她沒有辦法用理智去分析這一切,也沒辦法化解心中的苦痛,只能順應時勢變化,讓時間給她一個答案。 阿梁望著她的側顏,漂亮的眸子里劃過悲傷、掙扎。 姜念蘭斂下眼睫,從荷包里抓了一把:“今日辛苦你了,這是結的工錢,趁著天色還早,你趕緊下山去給你師父抓些藥吧?!?/br> 阿梁瞥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銀錢,“姑娘今日就走了?這錢給多了?!?/br> “這是給你們師徒二人的路費,等你師父的傷好了,便帶著他老人家離開這兒?吧,除非那地頭?蛇本事?通天,能將手伸向外地,你們師徒有一身?本領,以后的日子肯定會越過越好?!?/br> 阿梁無奈道:“多謝姑娘好意,只是,他們打通了官府,扣走了我們的過所,除非我們交足一定的贖金,否則不會退還,師父的意思是,我們不如遁入這佛門,好歹不會再?風餐露宿,這多出來的錢恐怕也用不上了,姑娘拿回?去吧?!?/br> 姜念蘭訝了一下,旋即又將錢推了回?去,定定道:“用不用得上,你都要收下,你聽我嘮叨了這么多,這便算作我給你的封口?費,絕不可外泄。好了,這錢你若是不要,就?放在這兒?由有緣人取去,我先回?去了?!?/br>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大跨步離開。 阿梁看著她的背影,唇角揚起一笑。往后一躺,倚著椅背,抱肘盯著那白花花的銀兩。 “有緣人?!?/br> 晴了幾?日的天色忽又下起淅淅小雨,善慈寺的僧人趕忙去收曬在外頭的經書,小沙彌因為貪睡跑在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去打掃山前的臺階。 僧袍右側沉甸甸的,墜著什么東西,他抬起胳膊去擦眼皮的雨水,盼著這雨趕快停了才好。 一晃眼,就?看見一人撐傘自山下走來,舉步優雅,像漫漫瀝雨中獨立的鶴。 而他收傘的功夫,這下個不停的綿綿細雨竟真的停了下來。 小沙彌神奇地感嘆過后,見此人氣質出塵,踟躕著不敢上前,倏然瞧見對方的臉,驚諤地愣了一下,見人即將走遠,連忙追了上去。 “阿梁,這、這是你掉的銀錢吧?”他撓了撓頭,不知自己為何在對方跟前有緊張的壓迫感,“聽曬書的師兄說,今日去書室的唯有你和那位投宿的姑娘,我去問?過,姑娘說自己不是失主,那必是你的了?!?/br> 阿梁轉過身?,感激道:“多謝你了?!?/br> 小沙彌年紀小,別人一夸就?害羞,臉色通紅道:“小事一樁。對了,你師父好像不怎么舒服,你快去看看吧?!?/br> 阿梁將“封口費”攥在手里,走出很遠,攤開掌心,眸底的光芒趨于柔和。 不過一個幼稚的小賭局,卻讓沉郁了許久的心房豁然歡喜。 他不小心弄丟的東西,終還是會回?到手上。 …… 秦爻很忙,平日幾乎見不到身影,寺里日子清苦又憋悶,安平王妃早就?忍受不下去,掰著指頭?數日子,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兒。 在得到明日動身?的消息后,安平王妃喜笑顏開地進房收拾包袱,而后在院子里支了個靠椅,悠哉悠哉地曬著太陽。 自然就撞見了早出晚歸的姜念蘭。 “喲?!彼貋碛洺?,沒忘記想找對方打木牌無門,生生熬過苦乏的日子,“公主這是搭上了哪位俊俏郎,每日一早就?不見了身?影,要不是和尚會往你房里送飯,我還以為你下山跑了呢?!?/br> 姜念蘭是想去告訴阿梁,她明日就?得走了,不然對方還會在書室苦等,她并不想理會安平王妃的挑釁,淡淡瞥了她一眼,繼續往前走。 “寺里全是和尚,你該不會,是瞧上那個小乞丐了吧?小乞丐那老不死的師父死了真好,省得你整日與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好歹也是一國公主,你的所作所為,都是在給皇室丟臉,要我說,小乞丐也該隨著他師父死了,活著有什么意義……” 姜念蘭停住腳步,第一次用?堪稱凌厲的目光望向一個人,冷冷道:“你這樣惡毒地詛咒別人,就?不怕將來遭到反噬嗎?” 安平王妃一懵,突然從靠椅上摔了下來,摔得可疼,她一邊捂著屁股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一邊朝著姜念蘭離開的方向跺腳怒罵。 “沒教養的東西!” 阿梁的師父在方丈室療傷,但姜念蘭找了一圈,也沒看到人影。有屋子藥味最濃,可地上鋪著的草席卻不見了。 姜念蘭想起安平王妃的話,心底一凜。 渾厚的鐘聲穿透云層,現在正是僧人們禮佛懺悔之時,寺里空蕩蕩地找不到一人詢問?,姜念蘭便在佛堂外等候。 不知過了多久,僧人們三五成群地從佛堂出來,其中一人面熟,正是第一天來領路的小沙彌。 “阿梁的師父死啦!今日一早,阿梁就?拉著他師父的尸體離開,說他師父生前逍遙,要找個有山有水的好地方,讓師父在地下安穩?!毙∩硰浤笾鹬?,唉聲嘆氣,連連喃了幾?句阿彌陀佛。 “……阿梁不是說過,要和他師父一起遁入空門?” “有這回?事?嗎?但住持問他愿不愿意剃度出家的時候,他拒絕了,說他尚未看破紅塵,心有牽掛,住持也不能強人所難,就?隨他去了?!?/br> 心有牽掛、尚未看破紅塵,不知為何,姜念蘭的情緒翻涌得有些怪異,只能將思緒轉移到別處。 從懷里掏出碎銀塞到小沙彌懷里,她輕聲道:“你們寺里都是心善的大好人,香火會越來越好的?!?/br> 小沙彌受寵若驚,忐忑地問?:“施主,你們要走了嗎?” “明日就?走了,多謝你們這些時日來的照顧?!?/br> 昨日見到阿梁時,他一切如常,姜念蘭便以為他師父已經痊愈,若阿梁有意去幽州,她還想邀請他順路搭個伴。 世事?無常,一手養大阿梁的師父竟就這樣去了。 想起自己的父皇,姜念蘭能體會到阿梁的痛苦,理解他的不告而別。悲戚又涌上了心頭?,阿梁走了,以后無緣再?聚,從此往后,她再也不能聽到父皇渾厚的聲音,輕聲地喚她永樂。 姜念蘭抹了抹濕潤的眼角,趕忙回?房收拾東西。 …… 眾所周知,逸王姜尤嗜酒,最愛美人,上趕著巴結的官員投其所好,回?回?攜著嬌麗動人的女子。 姜尤來者不拒,最后王府后院都塞不下,又在外買了好幾座大宅子,專門給美人居住。 新皇登基后,從前站隊姜尤的官員戰戰兢兢,生怕哪日惹怒了深不可測的新帝,被算起舊賬掉了腦袋,皆不敢與逸王有來往,曾門庭若市的王府一時蕭條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