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妾 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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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公?子”,乃是因著知知在馬車上便換了男裝,又?用深色的米粉抹了臉、脖子和四肢。冬天的襖子厚實,她多穿了兩件,不僅能掩飾身形,夜里也不怕冷。 知知這時才認出,駕車的人竟是沈家從前的門房嚴叔,只是滿臉的絡腮胡子許久沒剃,和從前判若兩人了。 嚴叔一看知知的眼神,就?知道她認出了自己,笑道:“離開沈家后我就在道上混了,留點胡子看起來不好惹一些,辦事也方便。你阿爹不放心你一個人,還叫我偷偷跟著,但我還有事要做,得晚些再去吳州找公子?!?/br> 時間緊迫,兩人沒說上幾句話,知知就?效仿那時在鼎夢山莊外殿下那樣,解下了其?中一匹馬。一直策馬抄小路,終于趕在入夜前,借住進了山腳下的寺廟里。 吳州離京州不遠,但通常都是走水路,如果她搭上那些商船貨船,極有可能遭到殿下的人的盤查。 畢竟她這輩子除了京州和吳州就沒去過別?的地方,殿下一定猜的到她會往哪兒跑。 只是這廟里的沙彌怎么都不肯收下她的借宿費,知知只好改口說是香油錢。 她如今也很會變通了。 沙彌立掌作禮:“那貧僧便在佛前為施主供一盞長命祈福燈。一燈能滅暗,焚去無名障,愿施主從此?無病無災,安樂清凈?!?/br> 這話意頭極好,但知知卻發愁起來:“長命祈福燈是不是要一直燒著才行,這點香油錢會不會不夠?” “所謂長命長明,只是不以?外力滅去燈燭,亦有油盡燭終之時,那時便?是功德圓滿。施主給的香油錢足矣?!?/br> 沙彌為她解釋完,替她帶上了房間的門便要走。 “小師父等?等?,”知知叫住他,又?添了一塊碎銀,“我想為我阿爹阿娘……還有一位有恩的故人,也供一盞祈福燈?!?/br> 從此?之后,他只會是她的故人,不復見的故人。 … 攝政王府的書齋中,亦有一盞蠟燈長明不滅。 “船只可都有攔下盤問,還沒找到?” 復命的侍衛當?即跪地請罪:“屬下無能?!?/br> 今日一早,小丫鬟們找了兩圈也沒找到沈姨娘,也顧不上再看狀元游街了,急匆匆回府同老夫人和殿下稟明了情況。 蕭弗命人在城中搜尋無果,便?下令去攔截南下的船只。 可今日發船的幾十艘船只侍衛們都已登船盤查過,也并未找見人。 侍衛問道:“沈姨娘會否是被?歹人擄走,遇上了什么?危險?” 他說完才自覺失言,殿下做事自有他的道理,殿下說沈姨娘應當是自己往南邊去了,那便?不會有錯??墒绦l也想不通,沈姨娘有什么道理要偷偷離開? 幸好殿下并未降罪。 蕭弗只是讓人退下。 今日他一聽說人不見了,第一時間就動身去了沈家。 沈照辛那樣把女兒當眼珠子似的寶貝著的人,聽說女兒不見了,竟然沒有著急,只是橫眉怒目:“草民也想問攝政王殿下,我的女兒現?在何處!” 若不是他的夫人攔著,沈照辛都想抄起笤帚趕人了。 那時蕭弗就?確信,知知是自己走的,且沈家人一定知情。 他只覺可笑,翻身上馬后,神色平靜如常,只是嘴唇緊抿,一句話也不說。 直到回到府中,他在帝京的地圖上用筆圈出了城中可能藏人的幾十處地點,最后圈出了南下登船的碼頭。 那毫尖重重碾下,用力得都變了形。 而后最后整支筆都被大手一揮,拋墮在地。 啪嗒一聲后,仆衛們齊刷刷跪了一地,大?氣不敢出,誰也不敢貿然有什么動作。 “找!”蕭弗終于道。 一旦找到她,他倒要問問,她到底鬧的什么?別?扭,他做了什么?讓她這樣不快,到了非要離開不可的地步? 還是說…… 第二日一早,朝露送來了知知的信。 “姨娘昨天早上吩咐過奴婢,把她做好的繡囊交給您,奴婢那時也沒多想,她為何不親自給您。后來奴婢在找繡囊的時候,發現了這封信和玉牌?!背豆蛑?。 她的說法挑不出錯處,可蕭弗沒讓她起身,他冷冷問:“是嗎,你不知情?” 朝露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恐慌,但仍堅持道:“奴婢不敢有瞞?!?/br> 為了知知,她竟然當著攝政王的面說了謊,當?真是為姐妹兩肋插刀。 蕭弗重新折好了看完的信。 整整兩頁紙,都是讓他不要怪罪跟著她出門的小丫鬟,不要怪罪她的朝露jiejie,也不要遷怒她的家人,說她沒有和任何人串通,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籌謀的。 信是給他的,卻寫了整整兩頁紙的無關人等?。 展信之前,他其?實做好了最差的打算——她也許會用長篇大論控訴他的錯處,訴說自己一直以?來的委屈不安,和不得不離開的理由,再加上一些決然冷漠的訣別之詞。 那就?說明,她從來沒打算留下,在她對他最溫柔迎合的時候,也在計劃著脫身。 可他沒想到,這根本不是一封告別?的信,這是她把所有的罪責都包攬到身上的攬罪書??诳诼暵暥际撬蝗藶橹?,可她人都跑了,他還能罰到誰頭上? 她何止是從未想過留下,她是根本不在意他。 看到那枚被?她完璧歸趙的玉牌,蕭弗煩躁地幾乎想要掀了這桌案。 她退回的何止是玉牌? 這時蕭弗派出去的探子之一回來了,蕭弗才讓朝露離去:“告訴何嬤嬤,月在樓的東西,不準任何人再動?!?/br> 探子道:“消息放出去不久,孟青章就?騎馬去了沈家,每至無人的路段便?會策馬疾馳,看得出十分情急,從沈家出來后就改為了慢馬,整個人輕松了不少?!?/br> 果然如他所料,也幸虧如他所料,孟青章也被蒙在鼓里。小姑娘雖特意選了狀元游街的時候逃跑,但應該只是圖掩護之便?,并未與他同謀,那便也不是為了他才跑的。 蕭弗好受了一些:“繼續監看,一旦沈家人出府,或有人出入沈家,務必探聽到他們言談內容?!?/br> “是?!?/br> 這些暗探都是自小訓練,極擅潛伏追蹤,本是他為了監察有異心的jian官佞吏準備的,如今卻用在了這樣的地方。 處理完耽擱的政務,蕭弗去了趟月在樓。 樓里陳設如常,就像每一天她在時那樣,疊好的被?褥枕巾,掛起的衣裳斗篷。 就?好像下一刻,小姑娘就會推開門走進來,柔聲喚他殿下,和他撒嬌說外面有多冷,她出了趟府,手腳都凍僵了。 角落里,連阿籬都還像平時那樣蜷在窩里打盹。旁邊就是它的食盆,里頭新煮好的雞rou撕成了條,才吃了一半。 這幾個月阿籬長大了不少,但還是一手就?能托起。 蕭弗抱起呼呼大?睡的白貓,貓兒就?在他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打呼嚕,渾然不知自己被主人拋下了這件事。 他垂下眸,半晌才道: “她不要你了?!?/br> … 知知騎馬過了兩州交界的地方,經?過了一處停泊著漁船的灘頭,就?沒有再往前。 不一會兒,果然就?有打漁人回來。知知租了一條小漁船,沿江而下,直到遠遠看見了城鎮的影子。 嚴格來說,知知這算偷渡。 漁人道:“其實江上也有不少關卡,一般人還真沒法繞開,可我們有時候運魚貨去城里,若是都走大?路就?要多許多路程,這才找到了這些可鉆的漏子。公?子找我算是找對人了?!?/br> 知知沒想到這么順利就進了城,“謝謝大?叔!” 眼看就?要上岸,她在地圖上辨認著地方,估摸著也差不多該是杭宜縣的位置了,便?問道:“請問這里是杭宜縣嗎?” 漁人自然聽得出知知的外鄉口音,可收了錢,他也沒多問知知為何不走官路、不走城門,反而幫著知知把馬牽上了岸:“公?子客氣,不過咱們這里可不是杭宜縣,而是瑞嘉縣,杭宜就?在邊上呢,公子騎馬過去也要不了一個時辰?!?/br> 說來這馬能留下來也是意外之喜。 知知本想著馬若不方便?帶走,索性就?把馬抵給漁人當?租銀,沒成想這漁船雖小,卸了貨之后載一匹馬也不成問題,她的這匹坐騎這才得以保了下來。 她接過韁繩,笑眼彎彎:“多謝大叔,我不去杭宜縣,瑞嘉就?很?好?!?/br> 漁人一邊重新劃開槳原路離去,一邊納罕,這位公?子雖然個頭矮小,皮膚黝黑,可五官還是很?周正的,剛剛那一笑,他竟然有些驚為天人。 這京州來的人,到底是不一樣。 這日之后,知知便在吳州的瑞嘉縣落了戶,說是落戶,也只是租了一處便?宜的屋宅,還帶個小院子。 她特地挑的邊緣一些的地方,這房子不僅偏僻,而且就?兩間房子,一間外屋一間里屋,但院子卻很?大?,可以?種些蔬菜。 更重要的是,租房時連身份文書也是不要的,一手交銀子,一手交鑰匙。 她一直沒有恢復女兒家的打扮,附近的人也只知道租房子的是位“向公?子”。 隔壁兩邊都有屋宅,但只有一邊住了人,是位鄰居大?嬸,還獨自拉扯著一對兒女,好在兒女都懂事。大?一些的哥哥十五,小一些的meimei才十二,哥哥平日會替人抄書換錢,meimei就幫著阿娘給人家洗衣服。 嬸子說,她的丈夫早就?死了,兒女都是她一個人的。 知知手里的銀錢雖然不多,可畢竟有阿爹給的一份,過日子是綽綽有余了,見這位嬸子日子艱難,有時候做了好吃的點心也會給他們送去。 這日知知去送自己新蒸的蔥rou丸子,卻見院子的門都沒掩上,里頭還有暴烈的爭吵聲。 “今天你要是拿不出錢來,老子就?不走了?!?/br> “沒錢,我也不認識你?!?/br> “沒錢就?把她賣了,老子的女兒想賣就賣!你讓不讓開!” 知知疑怪地走了進去,就?見一個高大的男子掄起酒壺就要劈頭打下,而他面前站著的正是鄰居顧嬸子和她的女兒顧杏花。 小小的杏花沖過來伸開兩臂擋在她阿娘面前,眼看那酒瓶卻要砸上她的腦袋。 知知沒再多想,按下了臂上袖弩的機關。 第56章 軟肋 知知害怕誤傷了杏花和顧大嬸, 便在扳動?袖弩時放低了點手臂,瞄向那大漢的腿部。 那男子膝蓋一屈,直挺挺跪倒在顧大嬸母女倆面前。手中的酒壺也摔爛在了地?上, 迸開一地?的碎瓷片。 射中了! “誰暗算老子!”大漢痛罵著捂住小腿后面,血就和泉眼?的水一樣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