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之后 第22節
瞎扯淡小劇場: 聞小攻:不開心,我要和絮哥兒一個齋! 連爹:不開心,我要他倆分開! 小皇帝:朕可真棒! 第29章 認錯爹的第二十九天: 弟弟天崩地裂的心情,小皇帝一到現場就注意到了。因為聞蘭因是真的一點沒想遮掩,臭著臉,眼神兇狠地站在蒼穹齋三十個小朋友的最后,仿佛隨時要去干翻這個世界。 再一看他和絮果不同學齋的站位,聞蘭因為什么心情不善,小皇帝很快就推導了出來。但是,這能怪誰呢?他都提前把分齋的條件告訴阿弟了啊,只要照著抄就行,結果抄還能抄不明白,那他也是真沒辦法了。 天子的親臨觀禮,讓本就注重儀式的外舍開學禮,變得更加隆重了。 在小皇帝一行人還沒到之前,國子監就已經接到了宮中的傳訊。國子監祭酒是個老爺子了,清癯(qu)之容,胡子花白,一路快馬加鞭從宮中趕來,人差點被給顛散架了,但依舊精神矍鑠。人一到現場,就快速組織起了人手,井然有序地把開學禮的舉辦地點更換到了隔壁孔廟,那里場地更大些。 本來安排的六佾(yi)舞,也現場搖人硬抬規格,變成了天子專供的八佾舞。也就是從橫六縱六的三十六人群舞,變成了橫八縱八的六十四人陣。 絮果等一眾新生就像是被趕鴨子似的,在萬眾矚目中被家長有序地領去了隔壁。那里已經有不少匆匆趕來的內舍生和上舍生,他們中最小的不過十二歲,最大的……自己的孩子可能都比絮果等人大了。每個人都很激動,等待著這個在舉仕前就能一睹天顏的大好機會。 祭酒老爺子的小心思一目了然,他把馬上就要在今年春闈參加科舉、且很有可能考進殿試的人,都安排在了第一排最顯眼的位置。 老爺子在指揮現場的同時,還不忘提醒他們注意整理衣袖。 想讓他們能在圣上面前混個眼熟,至少留下個不錯的第一印象。 至于今天真正的主角——國子學外舍的新生們,他們也得到了老爺子不小的關注,由他親自領隊,帶著這群以齋分組、盡可能齊整的排在隊伍里小朋友,開始了儀式。老爺子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老懷甚慰,雖然這些出身名門的郎君大多都還很茫然,但勝在配合,讓跪就跪,讓上香上香的。 隨后,絮果等人就齊齊用稚嫩清脆的童聲,跟著五經博士誦念起了:“大哉至圣,文教之宗*!” 這首迎神的凝安曲后,小皇帝的鑾駕就到了。佾生上前獻舞。絮果等人甚至沒能理解這些突然出現的人是在做什么,只見他們穿著金蟬大紅袍,右手拿雉尾羽,左手執斜吹竹管。在莊嚴肅穆的禮樂聲中,原地就開始了……呃,跳舞?祭祀? “這就是一種宗廟的祭祀舞。釋奠于學,傳承文脈,”不知道何時,連大人悄然和不苦換了位置,站在了家長的隊伍里,為兒子輕聲解釋,“就是在和至圣先師祈禱,希望他們能夠保佑我們絮哥兒?!?/br> 絮果看見阿爹后,臉上的高興明顯又高了一個度,他仰頭問阿爹:“保佑我什么?” “當然是保佑我們絮哥兒能盈車嘉穗,風禾盡起啊?!苯K有一日當你抬眸四顧,會發現這日月星辰早已任你掌控*。 絮果望著好像什么都知道的阿爹,脖子都快伸斷了,也不愿意低下。雖然阿爹的話里有至少一半的詞他沒聽懂,但是沒有關系,他只需要知道他爹好厲害、好厲害就可以了呀。 連大人寬大的袖袍下,是悄悄牽起兒子的手,他說:“不過呢,我們絮哥兒哪怕將來沒有變得很厲害也沒有關系。因為……” 絮果立刻接話:“因為能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就已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啦!” “對?!边B亭用另外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摸了摸兒子的頭。一雙燦燦如巖下電的眼中,是濯濯春柳,是軒軒朝霞,是他連亭冏若明珠在側的麒麟兒。他不需要浮舟滄海,也不需要立馬昆侖,只需要快快樂樂的當好他自己。 在一百八十聲似石投水的浩然鐘聲中,盛大的文舞終于結束了。 絮果等小朋友重新列隊,一個小朋友對應一個大人,一會兒他們就要被牽著手,挨個走到大殿的最中央,等待陛下親賜的朱砂了。 開筆啟蒙,朱砂啟智。 這樣的開學禮古已有之,更是大啟每一個小朋友在開學第一天最重要的時刻。由誰來點朱,何時點朱,何地點朱,都有很大的講究。國子學外舍這一日的所有安排,都是找欽天監測好的良辰吉日。只不過場地臨時換到了更高規格的孔廟,而為新生們點朱的人也從國子監的官員變成了當今圣上。 哪怕這位九五至尊如今也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小少年郎,但這依舊是天子親筆點朱的榮耀啊,在場的家長無不與有榮焉,恨不能替自家孩子吹一輩子的那種。 被國子監祭酒帶來觀禮的學子們無不渴望,他們當年入學時,怎么就沒趕上這樣的好事呢? 在即將輪到絮果時,連亭再次輕聲問兒子:“害怕嗎?” 絮果搖搖頭,實話實說,他有些不明白有什么好怕的。這不就是去年秋天見過的那個哥哥嗎?他會乖巧懂禮貌,但他不會害怕。 連亭握拳抵唇,遮掩笑意,但一看就是很滿意于兒子的表現的。他連亭的兒子,就該有這份自信與氣魄。他在心里既像是在對兒子說,也像是在面對過去的自己,對啊,有什么好怕的呢?那不過就是皇帝而已。 皇帝也會摳門、也會哭鬧,他們既是天子也是人。 他雖礙于宮規要一直以“奴婢”自稱,可他并不覺得自己比任何人差,哪怕對方是皇帝。這是連亭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才終于想明白的道理,大家畏懼的從來都不是龍椅上的那個人,而是那人所代表的生殺予奪的大權。 有時候他根本不需要和你講道理,說殺了你,就能殺了你。 可他的兒子不一樣,他不會再遇到陰晴不定、也許只因為上個菜的方向不對就降下責罰的先帝,也不會因為誰舍不得錢就險些在饑寒交迫的宮中失去生命,因為他有他啊。 如果皇帝不對,那阿爹就為你換個對的。 如果這世道不對,那阿爹也能為你換個對的。 小皇帝黃袍加身,端坐在全場最高的位置上,面容隱在十二旒的袞冕之后,看上去既神秘又威嚴。直至絮果放開阿爹的手,一步步獨自上前,在旁人都沒有察覺的角落,他看到了小皇帝正對他悄悄眨眼。 這果然是去年遇到的哥哥! 小皇帝執起宮人端上的朱筆,在重新蘸好了飽滿的朱砂后,才在絮果的眉心不偏不倚地點下了一顆朱砂紅痣。既像公主們額前浮翠流丹的花鈿,也似菩薩眉間的白毫法相。陽光下,小朋友本就唇紅齒白的小臉,在朱砂的映襯中,更顯夭桃秾李,恍若仙童下凡。 連見慣了好看之人的小皇帝都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他心想著怪不得阿弟一直心心念念著要與連小郎玩,這么可愛的弟弟,換他大概也是愿意的。 典禮的最后,一排排的鴻鵠被放飛,它們奮力震顫著翅膀,仿佛每一根羽毛都在努力,成群結隊飛向了一碧萬頃的天空。 不過,對于絮果來說,那一天最深刻的記憶……其實是有人遲到。 在他即將七年的短暫人生里,絮果一直以為不苦叔叔已經是他所見過的最不靠譜的大人,沒想到竟還能殺出一個與他爭奪不靠譜寶座的競爭者,非常有力的那種。 當對方出現后,絮果旁邊的司徒小朋友臉一下就黑了下來。 因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親爹,司徒將軍司徒威。這位奉國將軍是京中有名的頑主,整日游手好閑,不求上進,衣衫穿得沒個正形也就算了,重點還是那一身揮之不去的酒氣。他一邊打著重重的哈欠,一邊眼中流露出一股漫不經心,七拐八拐、毫不客氣地插入了隊伍,揮揮手,便趕走了兒子一直緊緊拽著的奶娘,鬧出的動靜所有人都看見了。 也幸好小皇帝此時已經帶著弟弟和國子監祭酒離開,先一步回外舍的學齋說話了,不然司徒家能被群臣參到死。 司徒小朋友如今的額間也點了一個大大的朱砂痣,但總有種李逵穿羅裙的荒誕感,他生氣地和他爹說:“你遲到了!你果然又遲到了!陛下都到了!” 司徒威理直氣壯地回:“對啊,我是特意等到陛下走了才進來的。不然至少不得被治個大不敬的罪過?你爹我還想多活兩天呢?!彼膊皇峭晖耆臎]有腦子。 司徒犬子又氣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只能換個賽道繼續懟:“祖父當年可沒有誤過你人生中這么大的事!” “那是因為我有個靠譜的好爹,”司徒將軍理不直氣也壯,故意和兒子拌嘴,“而你司徒淼沒有呢?!?/br> 就好像在賤兮兮地說,誰讓我命好而你命不好呢? 司徒淼:“……” 這一句邏輯的碰撞,放在整個父子圈都是相當炸裂的。不只是絮果,幾乎那天所有在場的家長都用震耳欲聾的沉默,回答了他們當時的心情。 只有連大人在想著,不容易,原來這家長還知道給孩子起個正兒八經的大名啊。不過,司徒淼?總感覺是在命里缺水拼命補。 然后…… 大廣場上,就傳來了司徒將軍一聲“司徒犬子你是狗啊”的怒吼,疼得他眼淚都飆出來了。因為他兒子說不過他,就毫不客氣地朝著他的小臂咬了上來,又狠又使勁兒。 連亭悠悠然的想著,看來小名的出處也有了呢。 在司徒父子鬧出來的震天響動中,聞蘭因正在頗為自得地和皇兄炫耀說:“我這回沒有哭哦?!?/br> “那你這回是挺厲害的?!毙』实垡差H為認同地點頭夸了阿弟一句。他當時看到弟弟的表情時,還以為他肯定又要鬧了呢,沒想到竟然忍住了。果然這個年一過,他就不是過去五六歲的孩子了,是整整七歲了呢。雖然只是虛歲,但也不一樣了。 可惜,“懂事”了的聞世子的下一句就是:“所以,你打算什么時候把我分去山花齋?” 小皇帝:“???” 這個蒼穹齋他是一秒鐘也待不下去了,他要換齋,他必須得換齋!再次變回六歲無理取鬧版的世子殿下,對他皇兄做著最后的掙扎:“你可是皇帝欸?!庇惺裁词悄阕霾涣说?? “但皇帝也不是什么都可以隨心所欲的呀?!笔畾q的皇帝耐心地試圖和弟弟講道理。在連亭等朝臣或有意或間接的教導下,小小的皇帝早早就領悟了這一人生哲理,哪怕他是皇帝,他也不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是因為他不能,而是他要克己復禮。 他想成為一個好皇帝,一個他父王在世時一直在渴求的明君。雖然他不該這么想,可他忍不住,當年但凡皇位上不是先帝,是不是他的父王和母妃就不會戰死了呢? 小皇帝從記憶的悵然若失中抽身,已經做好了弟弟當場崩潰大哭,甚至在學齋里公然躺地上大鬧,自己該如何收場的準備。 沒想到,在很久很久的沉默后,他卻只等來了阿弟一聲長嘆。 六歲的外表,仿佛三十歲的成熟,聞蘭因擺擺手道:“算啦,我猜到了,我來想辦法吧,你不用cao心了?!毕氘敵踹B送個信都能送出岔子,他還能指望他哥什么呢? 小皇帝不意外了,原來是已經想到了解決辦法,他阿弟一直如此,只有自己解決不了才會開始鬧別人。 “怎么說?”小皇帝問弟弟。 聞世子得意洋洋地回答:“你沒聽剛剛那祭酒老頭介紹嗎?私試每月一次,每學年的第一個季度換一次齋,按照三次私試的成績排!” 年幼的北疆王世子也自我領悟了一個人生雞湯——這人啊,還是得靠自己! 而此時此刻的連家父子…… 連亭終于發現了兒子新衣服上的灰,在袍擺的內側,不太容易被發現的地方。他一臉困惑:“你這都是從哪兒蹭的?剛剛儀式的時候有嗎?” 但他兒子看起來比他還無辜:“什么灰?”一邊說,一邊把額間的朱砂又蹭到了袖口。雖然小朋友很愛干凈,但他目前還沒機會看到自己的樣子。 不苦大師站在一旁明顯有話說,你這么快就忘記自己之前玩彈珠時的風采了是嗎? 連亭:“……”孩子他娘果然是對的! 作者有話說: *大哉至圣,文教之宗:引自宋禮樂章。 *終有一日抬眸四顧,會發現這日月星辰已任你掌控:靈感來自蘇軾大大一首一比較冷門的詩:抬眸四顧乾坤闊,日月星辰任我攀。 第30章 認錯爹的第三十天: 開學禮結束了,卻并不代表著這天就結束了,也不代表著孩子們可以放學回家了。事實上,小朋友們人生中最大的磨礪才剛剛開始。 分管各齋的經學助教并直講夫子們,先帶著家長和孩子確認了自己學齋所在小院的具體位置。 山花齋的經學助教姓房,直講姓杜,兩人還幽默表示他倆應該挺好記的,房謀杜斷嘛。 家長都很給面子地笑了笑,但小朋友們卻是一臉茫然,什么斷了?只有絮果跟著笑了個開懷,他其實根本沒聽懂,不過沒有關系,哥們他就是為了捧場而生的! 國子學外舍很大,每個學齋都是一個自成一體的四合小院。 院里的正房就是孩子們平日里讀書的地方,三十張書桌,五橫六縱,如今依舊先按照先來后到的順序排座,后面會開始有序地輪換。院里還有東西兩個廂房、耳房角閣和一座倒座房,都兼具著不同的職責與功能。院中央還有一棵古樹,枝葉正在初春悄悄發芽。 在絮果看來,這里已經好大好大了,但非富即貴的家長們卻有志一同地露出了“我辛辛苦苦爬到如今的位置就是為了讓我家孩子在這里上學?”的表情。 包括連督主也是如此。 不苦大師更是直言:“咱家絮哥兒養的狐獴住得都比這地方大吧?”不苦以前在泮宮上學,一整座宮至多也就幾十個孩子,根本不敢想象國子學外舍的“艱苦”。 兩個夫子都是國子學很有經驗的學官,應對起家長們的各種反應也是游刃有余。簡單來說就是當家長們覺得學齋的條件不行時,他們就開始往下比慘,好比什么太學外舍更小、更苦,什么四門學外舍今年足足招了六百多新生。也好比等以后孩子成了內舍生、上舍生要去國子監上學了,一齋只能分配到一個廂房…… 家長們立刻不愁現在,轉而開始發愁起了日后。三十個人只有一個廂房?孩子豈不是連手腳都活動不開? 不苦也是一臉焦急,這怎么行?不然還是發動他娘再想想辦法吧,把絮哥兒換去泮宮什么的。對啊,他可以認絮哥兒當螟蛉子嘛,跟著他姓紀,不然跟著他娘姓聞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