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棠 第8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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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薇提著腰間?沉重的鐵刀,跟隨元鳴從刑部大獄陰暗的甬道中走?出來?,聽見身后鐵門緩緩關閉的聲音,終于松了一口氣。 她抬頭看天,此時正是?春日里,日已偏斜,連綿了近一個月的春雨偃旗息鼓,今日天色水藍,正是?晴明,再有一兩個時辰,便要落日了。 三匹馬一路狂奔,從御街直奔汴河。 落薇往身側瞥了一眼,邱雪雨在大獄中關了三個月之久,疲累不堪,攥著韁繩的手微微有些抖。 所幸刑部礙于民意,暫且未敢對她用刑,這些時日宋瀾手邊千頭萬緒,也?將她忘在了腦后。 前幾日宮中喪儀傳來,皇帝驚怒突病,又在禁中濫殺,正是?人心惶惶之時。 朱雀這些日子持天子手諭,四處暢通無阻,連刑部官員都不敢過問。也?正是?借此機會,落薇才得以跟著元鳴,渾水摸魚地將邱雪雨從獄中救了出來?。 為了保險,落薇沒聽葉亭宴的話,還是?換了禁軍服飾,親自進了一趟刑部大獄。換邱雪雨出來的那名禁軍原本在刑部供職,十分熟悉刑部的構造,他隨身帶了火油火石,預備在合適的時機放一把火,以作聲東擊西。 落薇下馬之后,將馬順手拴在汴河邊的擺渡之處,元鳴站在岸邊吹了個口哨,隨即略一頷首,低聲道:“蘇娘子,小人便只能將你們送至此處了。船中有預備好的衣裳,你?們更衣之后便沿河下行,公子在臨江渡口和南城門處都留了人手,你?們見機行事,隨意走一條路就是?!?/br> “多謝元大人?!甭滢鼻バ卸Y,被元鳴急急攔住。 他踮腳望了一眼,發?現船尚未至,這才道:“刑部之事不知能拖到幾時,公子叮囑,還望貴人切勿掛念,在日落之前出城去,城中諸事,還有貴人的兄長,公子自會想辦法的?!?/br> 落薇問:“我本與他約定好,今日從刑部救人之后暫且回府,待后日兄長處刑、刑部起火之時再出城,為何他突然改了主意?” 元鳴尚未來?得及回答,便聽身后突兀傳來一陣嘈雜聲,他轉頭一看,卻遠遠望見了高聳的囚車。 囚車中一個衣衫被血浸透的囚犯,雙手被鎖在囚車頂部,半死不活地垂著頭,縱然如此狼狽,他還是?精心為自己簪了發?。 “聽聞今日行刑的是?蘇氏公子,蘇家一門煊赫,怎地就從皇后娘娘病重之后淪落到如此地步……瞧這君子死而冠不免,果然是世家大族的風度?!?/br> “說?來?也?是?離奇,這蘇公子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在禁宮行刺,被判了斬立決?我朝律法雨未晴、天未明不得行刑,偏生今日如此晴朗,又未過申時,真?是?……” 在看清囚車中人面容之時,元鳴面色忽變,立刻轉身:“禁宮有變,還請貴人即刻動身!” 船已經?到了渡口,落薇也認出了囚車中的人,不禁膝蓋一軟,險些直接倒下去,邱雪雨半拖半拽地扶著她上了船,同她一起掀了烏蓬一角向外看去。 “薇薇……” “我知道,”落薇抓著她的手,目光卻沒?有移開,口氣也是顛三倒四的,“宋瀾為何這么快便動手了,為何、為何這么快?” 邱雪雨無法,只得吩咐劃船的侍衛暫且隨著囚車緩行,如今汴河上花船、游船良多,一葉小舟穿梭其中,倒也?不算顯眼。 雖說落薇與她這個名義上的兄長看起來?并不親密,可?邱雪雨知曉,他們之間?的牽系怕不比親生兄妹少。 當年歸來?之后,落薇得知兄長是為了照料父親的病才將去許州讀書的機會讓給了她,抱著對方哭了一夜,第二日來?尋她的時候眼睛腫得像桃子——這些年他們心照不宣地淡漠了同?彼此的關系,只是?怕互相連累罷了。 烏篷船晃晃悠悠地停在汴河岸邊,正對著行刑的東市口。 常照作為監刑官,抬頭看了一眼欲暮的天色,不緊不慢地摩挲著手中的判簽,遲遲沒?有下令。 落薇知道,他是在等她。 若是?拖延幾日,哪怕只有一日,給她和葉亭宴留些布置的間?隙,就算要冒著再次落到宋瀾手中的危險,她也要拼死一試。 可?如今這樣倉促,她能做什么?她做得了什么?就連在烏篷船中親自送他一程,她都要冒這樣大的風險。 宋瀾究竟為何會提前動手,難道察覺到了什么不妥?就算要逼她相見,也?該給她充足的時間?準備才是?。 兄長與邱雪雨不同?,宋瀾不信她會為了邱雪雨、為了玉隨云這樣萍水相逢的朋友鋌而走?險,卻愿意賭一賭她會不會因自小一起長大的兄長現身。 邱雪雨從落薇身后伸出手來?,輕輕地覆在了她的嘴唇上。 她是?憂慮落薇哽咽出聲,引得懷疑,常照就站在岸上,四處應該都有埋伏,她們連城內的人手都不曾接頭,稍有不慎,孤立無援,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落薇溫熱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她的手背上,燙得她一哆嗦,邱雪雨不敢出聲,只好在黑漆漆的烏篷船中死死地抱住了她,以求給她一些安慰。 她眼中酸澀,略微一眨,也有眼淚落了下來。 邱雪雨連忙抬手拭去,她在牢中三月,氣力不支,只得貼著落薇耳側,嘶啞地道:“薇薇,你?要忍住、要忍住,要好好活著……只有活著,才能為他、為他們報仇??!” 第95章 病酒逢春(六) 常照仰頭看了一眼欲暮的日色,那日光在汴河的?水面上鋪出一層金色的?光輝,行人來往如織,水波粼粼,碎金躍動。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重走上刑臺,從身側侍衛手中接過一壺酒,親自斟滿了一杯,湊到?蘇時予唇邊。 宋瀾不傷蘇時予的?性?命,卻認準了他受了落薇的指使,用了重刑逼他開口。 或許是嗅到?了酒香,蘇時予含混地張了嘴,喝盡了他手中的那杯酒。 辛辣的?酒水劃過?喉管,他勉力睜開被血污糊住的?眼睛,看向衣冠楚楚的常照:“平年兄……” 常照道:“倘若今日天陰有雨,不可行刑,或許你還?可以多活兩日,叫他們想到?來救你的?辦法。自從你反咬我之后,他們想盡了各種?辦法救你,可惜朱雀守衛森嚴,又?在禁宮深處,今日陛下朝令夕行,你說,他們還會來救你嗎?” 蘇時予輕輕地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常照聽不出這笑聲中是嘲諷多些?還?是愉悅多些?,不過?此時他亦無心多顧,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春雨連綿這些時日,今日天色卻這樣好?,你一路從御街過?來,看見了什么?” 蘇時予斷斷續續地回答:“街道、百姓……游船,與平時并無不同?!?/br> 常照道:“你瞧瞧周遭圍觀的?這些?人,他們中有人在說你年少風流、嘆你怎會落到?如此地步,更多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只說東市斬首之人必定罪大惡極,揣測你從前是不是偽裝。這就是你們要守護的東西、守護的人嗎?” 蘇時予費勁地抬起頭來瞧著他:“你……你……” 常照與他對視,忽地發現他的目光中不知何時竟然帶了一絲悲憫之情。 “這樣的?話……你從前不曾說過……你……因何對他們失望?” 常照皺著眉,避開了他的視線,沒有回答。 蘇時予環視一圈,目光落在遠處的?汴河上:“你也瞧瞧……今日夕陽這樣好?,汴河上有許多人,街巷間喧鬧不已……這樣的、這樣的?江山,不值得被守護嗎?” 常照攥著那只空了的酒盞,似是不想再?聽他言語,轉身從高臺上走了下來。 有侍衛覷著天色提醒:“大人,想是快要日落了?!?/br> 常照往左右看了幾眼,酒樓之上一片喧鬧,遙遙有人在闌干之后沖此處指指點點;汴河上游船來往穿梭,安寧靜謐到了極點;圍在刑場之前的?百姓湊頭看著熱鬧,時不時有人交頭接耳。 只有他知曉,正有無數的?禁軍和皇帝親衛,身著不起眼的服飾混在他們中間,他們仔細甄別著每一個人面上的神情,尋找行跡鬼祟的?嫌犯。 “他們不會來了?!?/br> 侍衛忽而聽見常照自言自語了一句,隨即他扔下了手中的?判簽,下令道:“斬罷?!?/br> 劊子手遠遠地瞧見了他的?動作,連忙喝了一大口酒,噴吐在行刑用的?長刀上,那長刀十分鋒利,雪亮得能夠映出行刑之人的面容。 蘇時予從倒影中瞧見了自己鬢發凌亂的模樣,忙拖著手邊沉重的?鎖鏈,為自己整理了一番。 那侍衛屏足了氣,正要高聲唱出“行刑”之令,卻忽聞耳邊馬匹嘶鳴之聲,有人縱馬從鬧市中疾馳而來,撲到?了常照腳下。 “大人,刑部大獄起火了!” 常照不緊不慢地答道:“起火便喚巡輔去,來尋我做什么?” 他說完這句就覺得不對:“獄中丟了犯人?” 那來報的?侍衛道:“正是,侍郎大人說丟了個要緊的犯人,如今上下忙著救火,或有疏忽,請常大人萬要當心?!?/br> 常照聽見“要緊的犯人”時便想明白了幾分,這些?時日他與宋瀾的?眼睛都盯在蘇時予身上,幾乎忘記刑部大獄中還有一位可能與落薇有牽扯的?人。 今日蘇時予行刑,宋瀾將朱雀衛和禁軍全部派出,巡守東市,卻叫他們尋到?了可乘之機,想辦法救出了邱雪雨! 不知為何,他想到?此處后,第一反應居然是想要冷笑——自幼長成的情分擺在這里,蘇時予破釜沉舟,完全不顧惜自身,可在這樣的?時候,落薇竟去救了旁人。 一時間,常照望向刑架上的蘇時予,剛想出言嘲諷一句,笑意便僵在了臉上。 今日處置蘇時予是宋瀾臨時起意——畢竟宋瀾本意是為了引落薇現身,可他太過?憂心近身之人不可信,索性?提前了刑期,用以做試探。他已無暇多顧落薇是否有時間布置,只想知曉他和葉亭宴會不會將御前的?消息泄露出去。 落薇今日救邱雪雨,恐怕完全是從前的?布置,她們要趁宋瀾尚且心神不寧之時制造些?混亂,借機出城。 可刑部著火正撞上蘇時予行刑,全然知曉蘇時予與蘇落薇之事的人只有他和葉亭宴,時間這樣巧,如今宋瀾的?心中,恐怕已經斷定他或葉亭宴中有一人勾結了落薇。 常照立刻拽下腰間一塊玉牌,吹了個口哨,有朱雀衛聞聲而來,恭敬地接了他的?玉牌。 “你立刻持此物進宮,面見天子,就說……” 常照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見那人去后,才轉過?身來。 圍觀的?百姓似乎都瞧見了不遠處升騰的?硝煙,但那煙在御街的?盡頭,分不清楚究竟是何處,不知是誰高吼了一句:“潛火隊云梯過?路,避讓,避讓!” 一隊禁軍護著高大的云梯從街道盡頭突兀出現,百姓尚來不及躲閃,互相推搡,一時亂成一片,常照往道前看了一眼,忽地覺得有些不對:“潛火隊的?云梯為何會從東市過??若要往御街,從來都是避讓東市的?!?/br> 他身側之人便答道:“因今日春雨初霽,西街午后有戲班子開張,比平時還?熱鬧了幾倍,潛火隊想是聽說此事,才更了路線?!?/br> “午后?”常照重復一遍,立刻變了臉色,“不對——” 他轉過?頭來,驚愕地發現那扛刀的?劊子手不知何時已然被人無聲地擊昏了過?去,而刑架之上血淋淋的?蘇時予,竟在這片刻之間不知所蹤了! 隨即他又?忽然想到?,刑部這火起了不久,還?不知燒得如何,怎么就能在這樣快的時間里叫潛火隊將云梯請了出來? 落薇的?人定然是隱匿在那高大的云梯當中,趁著經行人群混亂之時,一舉擊昏了劊子手,將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帶走了。 四周高樓上和人群當中的禁軍回過神時為時已晚,常照握著腰間的?劍,正想喝令眾人攔住前行的?云梯,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 汴都的潛火隊上不避天潢貴胄,下不避文人百官,他若能從云梯中搜出嫌犯還?好?,若是他們多留了一個心眼兒,立時將人藏去了別?處,他只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落一個阻攔潛火隊的大罪名! 常照頃刻之間將前因后果想了個清楚,發覺自己已?落入這二?人的?算計當中,無計阻攔,他不怒反笑,順階下行,翻身上馬,吩咐眾人暫且守好?此處、不要引發民眾混亂之后,便飛奔而去了。 * 落薇換了身上的?禁軍衣物,拿帕子擦拭著蘇時予小臂上一處傷口,那帕子頃刻便被血浸透,她也不在意,只是急切道:“兄長,你要撐住?!?/br> 蘇時予意識含糊,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做安慰。 游船之外便有人躬身進來,問?道:“蘇娘子,如今我們是走城門還是渡口?” 他瞧了蘇時予一眼,擔憂地道:“我們走城門處,可扮作外邦商隊,渡口則可稱是江南的?世家,來京游覽。一應籍冊文書小人都已預備好了,只是如今……蘇公子出現得突兀,尚來不及為他預備,如今盤查森嚴,定要上船來搜,我們該如何應付?” 落薇攥緊了蘇時予的手,垂著眼睛飛快思?索起來。 藏身在烏篷船中時,剛看見常照走上臺去同蘇時予言語,落薇便突兀想起元鳴方才說,換邱雪雨進去的?那個人帶了火石火油。 邱雪雨從獄中失蹤是件大事,必然不能隨意地遮掩過?去,葉亭宴本就想在刑部放一把火,叫她們借著混亂出城去。 這把火本要擱在后日放,可情況有變,她如今便要出城,所以她猜測,在二?人走后不久,放火之人就會動手。 電光石火之間,落薇忽然生了一個念頭。 想在大庭廣眾之下救人是難上加難,唯一能夠賭一賭的?,便是制造一些?更引人注目的?事情。 此念一生,她當機立斷,馬上叫那船夫順河下行,直奔城中最大的潛火隊而去。 如果她不曾記錯,離內宮最近的云梯就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