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棠 第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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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薇獨身回了堂下,解了襻膊,又著人喚了她旁的隨侍來,更換衣裙、重梳發髻,這才預備回到宋瀾處去。 誰料她剛剛出門,便迎面撞上了玉隨云。 宋瀾后宮原本就只有三人,今日出門又只帶了她和玉隨云,此處畫堂專為她們二人所開,閑雜人等不得進入。 是而玉隨云也沒料到這樣巧,唬了一跳,再不似從前刁蠻任性的模樣,急急跪下請安,把頭垂得低低的:“皇后娘娘?!?/br> 落薇看見她眼尾是紅的,好似是哭過。 她瞥了一眼玉隨云身側面無表情的喬內人,簡單道了一聲:“起來罷?!?/br> 玉隨云起身之后,仍舊低著頭,十分罕見的恭敬姿態,落薇與她擦肩而過,嗅到了一股很淡的花香氣。 * 落薇回到宋瀾處時,玉秋實已然離去,宋瀾正在興致勃勃地瞧著面前幾個內監投壺。 案前擱了個玉盞,想必就是投壺的彩頭。 她微微蹙眉,又很快舒展開來,上前去行了個禮:“陛下?!?/br> 宋瀾聽了她的聲音,立刻將托腮的手撤了下來,端正地擺在膝上,口中詫異:“阿姐回來,怎地無人通稟一聲?” 他使了個眼色,撿起那玉盞隨手一擲,不料玉盞磕在案角,摔成了幾塊碎片,內監們跪下叩首,得宋瀾允準后又爭先恐后地將玉盞的殘片分撿,這才躬身退下。 轉瞬間案前便安安靜靜,連一顆玉的碎粒都沒有剩下。 落薇瞧見有內監的手心被鋒利的碎玉割破,滲出了絲絲縷縷的血色,然而他也只是死死握著,不肯放松,也不敢叫血滴下來。 她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見子瀾開懷,便沒有叫人稟告,怎么叫他們走了?” 宋瀾接過她的手,引她到近前來坐:“阿姐都回來了,我何必看這些蠢物游戲?” 落薇笑問:“太師何時離去的?” 宋瀾聞言,面上浮現出一絲玩味的神色,他低頭摩挲著她嫩白的手背,目光繾綣,像是在看什么愛物一般:“走了有一陣子了,阿姐不如猜猜,太師來,是為了同我說什么?” 落薇毫不猶豫地回答:“還能是說什么,左不過是說陛下近來提拔葉大人,從七品監察御史升到五品,不僅給了官位,還給了御史臺上的要職,十分不妥罷了。太師定然又為陛下尋了葉大人過去什么事、或是交好的什么人,來細細分說了一番?!?/br> 宋瀾擊掌笑道:“阿姐果然猜得半分不錯?!?/br> 落薇嘴角噙笑,不以為然。 宋瀾向來多疑,登基三年,從未有人威脅過玉秋實,除了他依仗良多,更要緊的是,玉秋實素知宋瀾心思,每當宋瀾重用不歸順他的新人時,玉秋實總會想方設法調出此人過去的諸般事宜,呈到宋瀾面前。 此舉百試百靈,不論真假,宋瀾無法求證時,大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人也就擱置了。 如此一來,朝堂中剩的不是真正清流中正、找不出一絲瑕疵的直臣,便是玉黨。 這兩年宋瀾也逐漸回過神來,如若不然,他也不會冒著風險將葉亭宴從幽州帶回汴都,又不顧推阻地連升品階——朱雀司雖立,但他們做的終歸是不能呈至天下面前的事,要在朝中攪弄風云,尚不夠格,需要更立得住的人。 落薇見宋瀾表情松快,絲毫不見慍色,雖知葉亭宴必定有對策,卻仍忍不住奇道:“太師今日所言,陛下聽了,竟未失望?” 宋瀾為她解釋道:“太師說的乃是一樁你我熟知的舊事——靖和元年,朕登基后初次遣人往江浙巡視,在時任揚州通判沈綏宅中抄出黃金萬兩,他畏罪自盡,留下了一份官員名單,求以此來換家人性命?!?/br> 落薇沉吟道:“我記得,那份名單牽連甚廣,江浙官場就此重洗,堪稱本朝第一貪腐大案?!?/br> 宋瀾道:“葉三公子當年正在江南,與沈綏有些交情,太師今日來,便是找來了當年舊人舊物,力證此事?!?/br> 落薇心中一跳:“那陛下為何不見慍怒?” 宋瀾笑道:“太師不知,亭宴早在回京之前,便料到此事,向朕呈文陳情——他與沈綏原本便只是詩友,不知內事,曉他貪污民脂民膏后,異常惱怒,早做了檄文,極言其罪狀,毫不留情——實在是忠心無二了?!?/br> 落薇面上笑容僵了一僵。 親人、舊友,乃至身體發膚,此人好像都不在乎,棄之若敝履。 若換作落薇,怎敢輕信這無情無義之人,可宋瀾七情淡漠,毫無感覺,只會覺得他赤膽忠心。 他們才是一樣的人,冷血的、滿心詭計的怪物。 遠方傳來鑼鼓混雜著吹塤的樂聲,馬蹄鈴也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宋瀾起身,興致勃勃地道:“想必是封平侯的射御大賽將開,阿姐與我同去罷?!?/br> 第22章 物外行藏(五) 老封平侯早年在鹽鐵道上撈了不少油水,為子侄一輩留下了豐厚家產,林家到了如今的封平侯林奎山這一代,雖說家族平庸、入仕者少,但好歹依靠著祖上庇蔭順利襲爵,官官相護,將偌大家業經營了下來。 林奎山雖在做官一道上無甚天賦,但于經商置業、營利摟財上卻極有心得,又慧眼獨具,早年便與如今的宰輔玉秋實結了兒女親家。 如今林家水漲船高,放眼汴都也找不出比封平侯府更富裕的勛貴。 只是玉秋實素知林奎山此人愛財如命,又目光短淺,少與他聊朝中事。 今日他與宋瀾詳述了葉亭宴與沈綏舊日交情,誰料宋瀾一反常態,不咸不淡地說了一聲“朕知道了”,再也不見旁的反應。 玉秋實心知自己這是遇上了對手,正是心煩意亂,偏偏他來到馬場時,迎面撞見了林奎山。 林奎山拉著他到偏僻處,開口就說也想將自己的女兒送進宮去。 雖說玉隨云在家任性了些,但總歸是蒙詩書禮教長大的,人又討喜可愛,多少知道輕重。 是以進宮幾年,玉隨云仍能偽裝小兒女狀,生生地叫皇后容下了。 可是林奎山家中那幾個兒子女兒……無一不飛揚跋扈、心比天高,就算是嫁來玉氏的長女,也是與夫婿天天吵、日日鬧,過了幾年才多少磨平了棱角。 這樣的性子,若是進了宮,想要爭寵,過不了幾日就會被皇后吃得連骨頭渣兒都不剩。 說不好還會抓住把柄,將母家一同牽連了。 林奎山對玉秋實的不悅毫無察覺,只是興致勃勃地低聲道:“當年承明皇太子不喜陰詭技法,有意削世家豪權,又一心依賴蘇家,你我遠無出頭之日,太師高瞻遠矚,扶植陛下從潛龍之地一飛沖天,當是千秋功績?!?/br> “陛下如今對太師言聽計從,可娘娘仍是蘇氏舊人,仗著家世榮耀,處處與太師作對——” 玉秋實聽他越說越不成體統,不由喝道:“安德,言多必失?!?/br> “太師見諒,安德之意只不過是,你、我,同汴都幾大世家,看似平穩,實則也是臨深淵、履薄冰,事事都該做打算才是?!?/br> 林奎山拍了拍自己的嘴以示賠罪:“聽聞陛下近來寵信那個從幽州來的葉三,連逯逢膺都舍得處置了,咱們沐陛下恩德才得保家門,可不能叫黃口小兒奪了去。說到底,陛下年紀輕,或許不喜老骨頭言語,可若咱們也有身世清白的年青子在御前呢?” 見玉秋實不愿許林氏的女兒進宮,林奎山居然立刻轉了話頭,說要暗中提拔年輕臣子與葉亭宴分寵信。 這番話進退有度,說得滴水不漏,不似他一貫作風。 玉秋實腳步頓了一頓,含了一絲笑意道:“這些,恐怕不是安德自己想出來的罷?” 林奎山唇角的笑容一僵,隨后無奈笑道:“太師睿智,某自嘆不如——今日賽馬會,是有一匹好馬尋求前程,拜到了我這里來,安德深知自己愚鈍,恐做不了千里馬的伯樂,只好來問一問太師,這人,您見是不見?” 玉秋實本煩躁不堪,聽完林奎山這一番言語,倒對那位素未謀面、毛遂自薦的士子有了些興趣。 只是他還未開口,便聽遠處傳來御駕至的悠長唱和聲,轉頭便見宋瀾攜落薇一同落了座。 林奎山連忙上前去,先行了禮,又殷殷捧著彩頭,到宋瀾面前吹捧了一番。 他今日出的彩頭是一柄劍。 這劍是多年前工匠仿古之作,仿的乃是《越絕書》中天人共鑄的名劍純鈞,劍柄雕山川大河,劍鞘刻日月星辰,雖不能與傳聞相比,但也算得上是一把當世好劍。 更要緊的是,純鈞,在傳聞中是越王勾踐的愛物。 林奎山也是當年刺棠案的知情人,擺出此劍,亦有宋瀾多年臥薪嘗膽、終于奪權雪恥的暗示。 果然宋瀾聽了他的話,眉目舒展,十分愉悅。 旁人不明所以,落薇焉有不知之理,只在心中冷笑,面上卻不顯:“封平侯果真豪橫,鑄此一劍所耗何止萬金,卻能大方地拿出來做彩頭?!?/br> 林奎山將劍擺回案上,沒聽懂落薇的言外之意,只是得意道:“娘娘謬贊,不過此劍確實所耗不小,我遍尋大胤匠人,開爐千次,才煅出這樣一柄好劍來?!?/br> 玉秋實聞言,先往身后看了一眼。 所幸文官們多在聚眾論道,湊熱鬧來觀賽的寥寥幾個也在遠處,聽不見這一番言語。 宋瀾瞥了落薇一眼,見她神色如常,仿佛只是玩笑,于是按捺下來:“如此,那便開賽罷?!?/br> 轉頭問:“阿姐不是說要下場么?” 落薇搖著手中的團扇:“方才話說多了,有些疲累,子瀾就容我歇上一歇,等這些年輕子弟爭奪一番后再上場罷?!?/br> 宋瀾笑道:“說得也是,若是阿姐這便上去了,這一場比賽還有什么看頭?” 于是躍躍欲試的汴都少年爭相上場,騎著馬在蔥綠草地上疾馳。 靶子尚未選定,眾人便自發射柳射葉,引得一側女眷連連驚呼,好不熱鬧。 不多時,靶子被一一擺了上來,有黃門主持射御,一切如常。 落薇遠遠窺見葉亭宴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馬場周邊,正在同他那日發現西園藏尸的御史同僚談天。 他已換回了那身緋色官袍,挺拔端正,戴了交腳幞頭,鬢發整齊。 方才在林間與她相見的,仿佛只是山靈幻化出來的妖怪。 她剛瞥了一眼,就聽見場中突兀傳來一陣驚呼。 變故驟生! 有一名京都子弟的馬匹不知為何受了驚,十分狂躁地甩起了頭,頃刻便掀翻了本與他并行的另外一人,在場中瘋跑起來。 馬上之人被顛得搖搖欲墜,連聲呼救,場面一時大亂。 先前在比賽的眾人都恐被驚,紛紛離去,林奎山見狀連忙站起,卻意外發現留在馬上的人竟然是他的次子——汴都有名的紈绔子弟,林召。 這馬突然發狂,令眾人措手不及,落馬本是常事,但若是此時馬背上的人被這疾馳中的瘋馬甩了下來,恐怕非死即傷。 林奎山急忙離席,險些在木欄前摔倒,口中嘶吼道:“馴馬者何在!馴馬者何在!” 一片混亂中,落薇跟著宋瀾站起身來,往前走了幾步,她無意一眼,卻見葉亭宴站在原地沒動,見她望來,神色悠然地展開了手中的折扇。 扇面一片雪白,中濺一滴血色。 難道……這就是他要送來的大禮? 宋瀾在她身側驚道:“不知馴馬人能否馭之?這馬忽地發狂,瞧著可怖?!?/br> 落薇敷衍道:“暮春場馴馬人精妙,多烈的馬都能降服,陛下放心?!?/br> 少頃,一個馴馬者穿著的侍衛便匆匆趕來,站在場邊吹了一聲口哨,那馬聽了,似是有所感應,卻依舊疾行不減,將馬背上的林二公子嚇得哭爹喊娘。 馴馬者見狀不好,干脆起身躍過圍欄,直接來到了馬場中央。 他耐心地又吹了幾聲口哨,終于逮了個機會,趁那馬行到近前,一手抓住韁繩,隨后縱身一躍,抱著那馬的脖子,跟它一同疾行起來。 周遭的官眷發出一陣驚險和贊嘆的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