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愛人?！?/br>
    “他回答你了嗎？”

    “有時候會?！笨邓固苟÷柭柤?，“有時候只能靠我自己猜?！?/br>
    “我并不是感情專家，但據我了解，這并不是正常關系應有的表現?！?/br>
    “太他媽的對了，歇洛克?！笨邓固苟〕爸S道。

    “你應當尋求改變?！?/br>
    “這恐怕不由我做主?！?/br>
    “您的愛人是我們共同的朋友，對嗎？”

    “我們認識的并不是同一個……但差不多吧?！笨邓固苟≌f，“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認為事情會一切順利。盡管我沒有證據來證明自己的觀點?！备柲λ拐f，“倘若他確實是我們共同的朋友，我能從你身上看到他的改變。他曾經冰冷無情，缺乏動機，對生命保持著徹底的漠視，為了達成目的肆意玩弄他人的理智與頭腦，在這件事上，主要是我的理智和頭腦?！?/br>
    “抱歉?！?/br>
    “不必道歉。我了解她，她并無惡意?！备柲λ钩了嫉?，“既然我們談到這部分了，請問，康斯坦丁先生，你是否見過一位中世紀油畫般的美男子？他自稱桑西，或許你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br>
    康斯坦丁高高地提起眉梢：“又不是說我認識他的每一個前任?！?/br>
    “那么我建議您關注這位桑西先生?！备柲λ拐f，“但不要把他當做敵人。他不是你的敵人。他是……”他躊躇起來。

    康斯坦丁耐心地等待著。

    “一幅畫像?！备柲λ棺罱K說，“我缺少太多線索，無法給出更加確鑿無疑的答案?！?/br>
    康斯坦丁慢慢地將絲卡抽出一根，叼住了?；饳C“咔嚓”地響動幾下，康斯坦丁長吸一口氣，吐出一線青煙。

    “畫像。你是說，畫在紙張上的那種?！彼f，“紙張，可以裝進筆記本里的那種？”

    福爾摩斯毫不客氣：“恐怕煙草對你的智商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害?！?/br>
    “哈?！笨邓固苟o視了這句侮辱，若有所思地撓了撓下巴，“我是記得他在找……雖然不怎么上心，話又說回來，他干什么都不上心，這種能跳躍時間線還有無限生命的長生種都這個德行，干什么都不認真……有時候，我都以為他是故意不去找那東西?！?/br>
    “看來你有答案了。那么，晚安，康斯坦丁先生?！备柲λ拐f，“這案子我就移交給你了?！?/br>
    “我才不管那混球的閑事?！?/br>
    “隨你的便，康斯坦丁?！备柲λ拐f，“隨你的便?！?/br>
    第209章 第七種羞恥（12）

    夜深了。盡管倫敦的夜晚和白天沒有明顯的區別，陽光永遠無法穿透籠罩在天空中的濃霧，無論是什么時間點，這座城市的色調都是灰暗的。唯一不同的是，如果是白天，這種灰暗里會散發柔光，就像在一個巨大的燈泡上蒙了厚厚的黑紗布。

    詭異而令人不安的光。

    一個奇怪的事實是，盡管人們都已經認識到了這一情況的異常，許多研究所和科學家也在鉆研與之相關的課題，但卻從未有人能夠意識到“這是不正常的”。

    異常天氣現象。他們這么稱呼這些濃霧，以及許許多多與之相關、與之類似的情況。

    “……人類有一個很有趣的心理，那就是傾向于認為所有大范圍的存在，以及所有在自己明確意識到之前就有的存在，都是無可辯駁的真理，是世界的一部分?！笨邓固苟÷朴频卣f，“比如太陽，比如月亮，比如空氣，比如海洋，比如天空……”

    “天空。還有地面。這片空間，我們所生活著的環境?！笨邓固苟≈刂氐卣f，“如此宏偉，如此強大，如此神秘和不可揣測，隨心所欲地養育我們，肆無忌憚地收割我們，我們卻很少能真切地產生對它們的恐懼?！?/br>
    “仔細思考一下，難道這不是最令人恐懼的事情嗎？一頭羔羊無視在身后窺伺的猛獸，自顧自地低著頭啃食野草，哪怕身旁的另一只羔羊正被開膛破肚、撕咬血rou，它也僅僅是走開一點，去吃旁邊的嫩草，哪怕草葉上還沾染著同胞的血？”

    福爾摩斯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身。

    他把手伸出去，在床頭柜上摸索幾下，找到了油燈，又拉開抽屜，取出火柴盒。他擦亮火柴，點燃油燈，甩甩手腕熄滅火柴，將廢棄的小木棍丟進另一個抽屜。

    康斯坦丁說：“我可不會像他一樣幫你收拾房間?！?/br>
    “有東西會做這些瑣事。盡管我不知道是什么，又是怎么做到的。它工作得很好，而且效率極高?！备柲λ拱延蜔襞e起來，對準自己的面孔。

    “你看著像鬼似的?！笨邓固苟≌f。

    福爾摩斯沒有任何表情：“這不是你第一次深夜闖進我的臥室了，康斯坦丁先生。上次你的借口是想知道大名鼎鼎的名偵探睡著之后是什么樣子，這次呢？”

    “我一直在想你剛才告訴我的東西，桑西?！?/br>
    “看在主的——”福爾摩斯叫道，“你完全可以在我醒著的時候和我談這件事，而不是等我睡著了突襲我的臥室！”

    “請你不要用‘突襲’這種說法，聽著像我對你欲行不軌?！笨邓固苟≌f，“我絕對沒有這個想法?！?/br>
    “那就請把你的眼神移開。我已經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我穿著長褲呢，康斯坦丁先生?！?/br>
    “你確實挺翹的。那基本是你身上最具有觀賞價值的位置了，老實說很難不看對吧？別在乎，學學華生，他就一點也不介意?！?/br>
    “你對華生也這么做？??！”

    他自己被多看幾眼只是有些不爽，但發生在華生身上反應就很強烈了，康斯坦丁想，簡直不敢相信這兩個一塊兒住了有個將近十年了卻還什么都沒做。連口頭上的一些表達和暗示都不存在。

    雖說是十九世紀，但別人的節奏也不見得有這么慢，完全是你們兩個人自己的問題。

    難道慢節奏是尋找靈魂伴侶的有效方式嗎？還是說這一套只對福爾摩斯和華生管用？

    “他完全不在意，這事兒要是對方完全不在乎，那也挺沒意思的，你說對吧，歇洛克?！?/br>
    “你絕對有著嚴重的精神問題，康斯坦丁。請即刻入院治療?！?/br>
    “他就是治愈這個的?！笨邓固苟∑沧?，“他是個神經學家和心理學家。他有上百個博士學位，我看過文件。你篤信科學，是嗎？那么科學告訴我們，人類并不存在所謂的‘自由意志’，一切都是rou體本身的產物。是人體的內的生物化學反應控制我們的行動。而你，福爾摩斯，不過是無數個人當中較為特殊的思維模式，一種不怎么常見的神經回路。你是科學的奴隸，換句話說，你是rou體的奴隸?！?/br>
    “那是悲觀的觀點?！?/br>
    “那是我僅有的一切！”康斯坦丁暴躁起來，“聽著，你知道他對我做的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嗎？是什么讓我那么憎恨他？”

    “我不是感情方面的?！?/br>
    “他打碎了世界。打碎了我本身。然后他用他想要的方式重新構建世界。構建我。他修改我的身體，我的記憶，我的一切。我無法分辨他什么時候在說謊——因為他實際上更多是在對他自己說謊。他用謊言構建了‘亞度尼斯’?！?/br>
    康斯坦丁忽然又平靜下來。

    “你會恐懼天空嗎？恐懼地面？恐懼太陽，月亮，群星，大?！謶忠磺?？”他說，“這就是我的感覺。這就是他對我做的事。他可能不止對我這么做，但恐怕只有我勉強地忍受下來?！?/br>
    福爾摩斯沉默了片刻。

    “如果我可以這么說的話，康斯坦丁先生，”福爾摩斯說，“你形容這一情形時的方式太過于浪漫了?！?/br>
    “否則呢？”康斯坦丁冷冷地說，“在萬事萬物中，他是我唯一的確定，更是我唯一的錨點。我有多恨他，就必須有多愛他?！?/br>
    福爾摩斯又沉默了。

    “我想你沒必要那么嫉妒?！彼罱K說。

    “你一邊說自己不是感情專家，一邊像個感情專家一樣一針見血?！笨邓固苟±湫?。

    “我只是運用了邏輯……盡管用詞既低俗又簡單，但你毫無疑問地擅長把事情講述清楚。你解釋得太明白了，康斯坦丁先生，我不能假裝沒有聽懂。你真的沒必要這么嫉妒?！?/br>
    “我不能不！我無法停止想這件事！”康斯坦丁抓狂地揪住頭發，“桑西到底是他媽的什么人？是什么東西？為什么他能像亞度一樣跨越時間？為什么亞度從不提起？為什么經歷了那么多、見過和聽過了那么多之后，我他媽的還是因為突然出現的一個草b的前任崩潰？他媽狗娘的！你他媽的最好有答案能給我，偵探！”

    “天啊?！备柲λ拐f。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承受這種懲罰。他沒犯過什么罪，對吧？假如偶爾用朋友做實驗或者鞭笞尸體不算的話。那肯定不能算是犯罪。

    “也許這種話題和華生聊更合適，康斯坦丁先生。據我所知，華生是個性情體貼而又感情豐富的人，善于在平凡的生活中尋找快樂和幸福，從最無關緊要的小事中獲取滿足?！彼f，“何必來麻煩我呢？我應該是選項列表上的最后一位才對?！?/br>
    “華生是不會有這種體驗的。他不是懷疑論者?！笨邓固苟》藗€白眼，“‘人生為什么這么痛苦’，你覺得華生會這么想嗎？他可能都不認為人生痛苦?！?/br>
    福爾摩斯插嘴道：“我也不是……”

    “你介于我和華生之間?！笨邓固苟〈驍嗨?，“一方面你能明白我在說什么，我在體驗什么，一方面你愿意用華生看待世界的方式構建人生。你是那種認清人生痛苦本質后依然懷抱熱情的人。我覺得這很惡心，順便一說——但無疑很有效?！?/br>
    “這可不是尋求幫助的態度?！?/br>
    “別裝模作樣了?！笨邓固苟≌f，“你其實還挺喜歡我的。直接承認吧?！?/br>
    “……請不要像這樣說話，康斯坦丁先生?！备柲λ篃o奈地說，“你真的是英國人嗎？難道短短百年，真的能造就這么可怕的變化？我以為古老的風度和紳士的精神能夠得以保留呢?！?/br>
    “這就是搖滾對人的影響。別廢話了，這沒幫上忙?！?/br>
    “這其實導向了一個問題。倘若你實際上享受一種折磨的時候，那真的能被視為一種折磨嗎？正如同，倘若我享受解開案件的快樂，那是否可以視為我同樣也享受著犯罪的快樂？”

    康斯坦丁猝不及防地睜大眼睛：“……你ooc了，福爾摩斯?！?/br>
    “我不知道真實存在的人還能夠，像你說的，‘ooc’?！备柲λ蛊届o地說，“每個人都有難以暴露的黑暗面，只是你選擇了將這一面完全敞開。你確實因此極具魅力，親愛的康斯坦丁?！?/br>
    “福爾摩斯才不會說這種話！”康斯坦丁突然生氣了。

    不是他一貫的那種生氣，這種氣憤更貼近于……就像急需排出體內廢料卻找不到合適的場所，不快的點在于“我竟然為了這么一件小事搞得這么狼狽”。

    “那么很明顯，我不是你認知中的那位福爾摩斯?！?/br>
    “……太多困惑和不確定了?！笨邓固苟∫皇治孀⊙劬?，“我真害怕。我完全失去了自控能力。我們生活在混亂當中，我們的生活依賴于混亂，從來如此，但至少在過去我能短暫地忘記真相?！?/br>
    福爾摩斯拉開抽屜，朝他示意針筒和液體。

    “來點？”

    “那對我不在起作用了。謝謝，無論如何?！笨邓固苟≌f。

    他扭過頭，將目光轉向窗外。窗簾被拉開了，窗戶也開著，光撒進房間，光線灰白混合，顯得臟兮兮的。福爾摩斯凝視著康斯坦丁的側臉，只能稍微想象那是種什么樣的心態：恐懼世界本身，恐懼自身的變化，恐懼美好之物更甚于可怖之物。

    那肯定糟透了。

    “那么，”他彬彬有禮地說，“我可以繼續睡覺了嗎？”

    “什么？當然不?！笨邓固苟≌f，“桑西！”

    天啊。福爾摩斯想。這折磨還沒有結束。

    第210章 第七種羞恥（13）

    無聊的現實生活對發明家來說是漫長的折磨。

    為了保持頭腦的敏捷，為了保持靈感的勃發，為了保持……總之任何一個困囿于枯燥生活，不得不被起床、刷牙、洗臉、換衣服、吃飯、上廁所等等無聊又必不可少的簡單重復行為消耗生命力的聰明人，都得知道怎么給自己找樂子。

    “這不是你醉酒后穿著戰衣飛躍紐約上空的理由，托尼?！笔返俜蛘f。

    他臉上慣常的溫和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嚴肅認真的臉，要不是美國隊長的長相里天然地帶著一種……微笑狗狗式的甜美，托尼準能被這個表情唬得坐立不安。

    他現在的狀態雖然稱不上坐立不安，但也相距不遠了。

    “不會出問題的，那都算不上個失誤。又不是說我一個人在cao縱戰衣，j也在——他可不會喝醉。ai，你明白吧，隊長？永遠冷靜，永遠高效，永不出錯。有j看著呢，不會出什么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