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腹?！?/br>
    “老天！什么？！”

    “割開肚子，讓那東西出來?！辈闋査挂ё智逦?，“你傻了嗎，杰？我們又沒有產道，只能這么做。這里連針線都有，一切都準備好了，杰?！?/br>
    “……就算你說得對，那至少得有麻醉吧！”杰哀嚎著，因為腹部的痛苦，也因為殘酷現實的打擊，“你準備讓我清醒著來剖開我的肚子嗎？”

    “不是我來，你自己來?！辈闋査姑靼椎卣f，“而我干自己的活?！?/br>
    “老天……老天……”

    “別叫了?！辈闋査估淇岬卣f，“既然你決定了要……它們，那就抓緊時間做完。我們不知道這東西會不會在我們的身體里窒息。根據我的了解，嬰兒都是很脆弱的?！?/br>
    “老天……老天……”

    “或者如果你后悔了我們就不管?！辈闋査拐f，一半是真心，一半……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東西應該不至于撕開我們的肚子爬出來，它們的力氣不夠大。痛是因為……我不清楚，大概是到了該痛的時候?！?/br>
    “別叫他們‘這東西’，查爾斯?！?/br>
    杰拿過了剃刀，緊接著猛地將刀尖戳進肚子，迸起噴泉般的血珠。

    “見鬼！別這么用力！”查爾斯驚恐地說，“輕輕地劃開就夠了！你是想死嗎？！”

    杰大口大口地吞咽著。他渾身顫抖，手卻很穩，慢慢地在腹部拉出一條直線。血水不斷往外流，仿佛呼吸間就能裝滿一個空可樂瓶，杰面色蒼白，動作也慢地將手插進肚子，摸索著——

    查爾斯發著抖，眼睜睜地看著杰的表情變得溫暖而柔情。他抓著什么東西，慢慢地取了出來，查爾斯甚至沒發覺自己已經屏住了呼吸，因為缺氧而眼前發黑，直到那東西終于離開了杰的身體——

    那是個人類嬰兒。渾身血跡，但是沒有尾巴，沒有翅膀，沒有任何超過人類的東西。至少看上去那是個人類嬰兒，男孩，非常健康。

    查爾斯吐出一口氣，然后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死怀承蚜?。

    他模糊地思考著到底發生了什么，轉過頭卻看到了伊芙琳半埋在枕頭里的面孔。伊芙琳睡著的樣子很安靜，頭發亂七八糟地翹著，嘴巴微微嘟起，發出可愛的吐氣聲——她睡著時似乎習慣于用鼻子吸氣，用嘴巴呼氣。

    天還沒亮，太陽只露出一點點光。?？死恢雷约菏窃趺葱训?，直到他聽到了非常遙遠的……那是哭聲嗎？似乎是，嬰兒的哭聲？

    也可能是島上的野貓。雖然他們在小鎮中沒看到任何野貓，或者說他們就沒看到過除了鳥和蝴蝶之外的任何動物。但要讓他往深里想，?？死膊辉趺辞樵?。

    就當那是野貓在叫好了。

    ?？死{整著動作，輕手輕腳地將伊芙琳搭在他身上的手挪開。伊芙琳被弄醒了，她發出朦朧的囈語聲，喃喃道：“……雅各？”

    “睡吧?！毕？死谒呎f，“天色還早，伊芙琳。好好休息?！?/br>
    “……有小嬰兒在哭呢?！币淋搅锗卣f，“杰和查爾斯生小孩了?！?/br>
    “什么？”?？死麤]聽清楚她在說什么。

    “查爾斯和杰把孩子生下來了?！币淋搅照f得清楚了些，她睜開眼，睡眼惺忪，咬字卻很清楚，“真可惜啊?！?/br>
    第158章 第五種羞恥（30）

    這次?？死犌宄谡f什么了，她說杰和查爾斯把孩子生下來了，每個詞都清清楚楚，絕沒有聽錯的可能。

    但?？死麑幵缸约憾涑隽藛栴}，或者腦子出了問題。

    不是，這兩個人都是男的吧？

    還是說他們其實不是男人，只是長得像男人？可就算他們都是女的……那也得再有個男人她們倆才能受孕……不過那邊還有導演在呢，導演好像是個男人……可就算杰和查爾斯都是女人，導演也是男人，那也不能一天就把孩子生下來吧？

    ?？死拇竽X都要被伊芙琳突如其來的這么一句話給燒干了。

    他想了又想，想了又想，還是想不出究竟要發生什么事才能造成“杰和查爾斯把孩子生下來了”這個局面。

    至于“伊芙琳在瞎說”這個可能，只是在他的腦海中短暫地浮現了一下，就被毫不猶豫地拋到了腦后。開什么玩笑，哪怕伊芙琳真的是在瞎說，她這種……情況，瞎說的話十有八九也是真的，甚至瞎說的話反而才最有可能無限接近真相。

    杰和查爾斯把孩子生下來了。

    不是，這是怎么回事？昨天那兩人還一切正常呢？大晚上的還跑到森林里面，在祭壇附近逗留，而且剛好那段時間導演也在。

    難道孩子真是導演的？

    既然導演很可能不是人類，那么這件事按如此邏輯推測，還真能成立。

    ?？死麑Τ匀皇录兄喈斬S富的經驗，正因為經驗豐富，這個邏輯通順的推測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定了。怪物們是根本不按邏輯走的，邏輯通順就是最大的邏輯不通順，還得往別的方向調查——

    雨瞦

    他突然醒悟過來，心說調查什么??？關他什么事？這座島基本接收不到外界的信號，上級沒法指揮他的行動，出去之后要怎么報告里面發生的事情也全看他怎么編，那他何必自找麻煩？

    杰和查爾斯算不上討厭。在不影響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死⒉唤橐鈳忘c忙，搭把手什么的。

    可如果是目前這種稍有不慎就會一波全送的情況，?？死矝]有做英雄的善心，他只希望杰和查爾斯能死快一點，千萬別等到他們乘船回去的路途上再鬧出點什么事。

    他翻了個身，輕輕攬住伊芙琳。在入睡前，他還是問出了徘徊在嘴邊的問題：“伊芙琳？”

    “嗯？”

    “他們……變成女人了嗎？”他不安地問，“這座島……還帶變性的？”

    沒錯，這就是他最恐懼的事情。

    ?？死劜簧舷矚g做男人，但絕對不能接受自己變成女人，不過假如變成女人也像杰和查爾斯那樣外表上完全維持男性的樣貌，那性別的改變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終歸還是比死了要好不是么……

    “沒有哦?！币淋搅照f，“他們只是可以懷孕生子而已。這座島就是這樣的啊，雅各，你忘了森林里看到的東西嗎？我想那應該是個儀式，這整座島都被籠罩在儀式的范圍之類?！?/br>
    “你還了解儀式？”

    “我猜的?！币淋搅照f，“沒那么難猜，雅各。這座島的意圖很強烈呀，一點點想要掩飾的意思都沒有呢。假如比作一本書的話，這座島完全就是一本攤開的傻瓜式cao作手冊，就怕來的人讀不懂呢?！?/br>
    讀不懂的傻瓜，?？死?，含糊地唔了一聲。

    伊芙琳在他的懷里笑，身體像鳥兒般輕輕震動：“雅各讀不懂是因為雅各太關注和死亡相關的危險了。但我想這座島上應該不會出現死亡，除非……”

    ?？死鬄榫o張地重復：“除非？”

    “在島上，有性行為就會懷孕生產，不分性別。不過我不是很確定這個性行為的范疇是怎么算的，也不知道如果是利用工具或者純粹的自慰能不能懷孕——我猜應該可以。鑒于這座島看起來真的非常熱衷于繁殖這種事，可能稍微沾點邊就能懷孕吧?！币淋搅諈s先說了這么一段話。

    “除非？”?？死麊?。

    “除非完成了繁衍，在那之后可能會死掉?！币淋搅照f，“就像昆蟲一樣，完成了繁殖任務就會死。這樣的話，提供物質的那一方應該是在射出后就死，負責孕育的那一方應該會在生產之后死。但在完成任務之前，肯定是不會死的。島不會同意的，活體才能生育——活體才能嗎？也許……”

    她忽然陷入沉思，然后興奮地推著?？死骸把鸥?，雅各，快起來，我們做個實驗！”

    “……有件事我一直不敢告訴你，但到了這種時刻，我也必須向你坦白了，”?？死钗豢跉?，語氣很沉重，“其實我、我陽痿?！?/br>
    “你真怕死呢，雅各?！?/br>
    ?？死蠼衅饋恚骸安慌虏牌婀职梢淋搅?，你自己才最奇怪好不好！”

    “你也只有怕死這點比較不奇怪，其他地方也很奇怪嘛。你自己沒感覺到嗎，雅各？”

    ?？死麤]吭聲，心說我們做特工的不管有多奇怪都不奇怪，所以當然沒什么奇怪的。

    伊芙琳就像能聽到他在想什么似的，說：“不是因為職業啦，雅各。其實我一直都有從雅各的話里聽出來，雅各對自己的認知和實際情況不太一樣哦?！?/br>
    “什么？”?？死┯驳卣f。

    “雅各好像覺得自己很尋常，很普通，沒有什么能力和才華，也沒什么特點。不管聊的時候提到什么話題，雅各的口吻都是‘我不太能做好’、‘我不擅長這種事’?！?/br>
    “我說的是實話?！毕？死f。

    “可是雅各很聰明呢！雅各很厲害的！”伊芙琳的語氣變得急促，“稍微仔細地看一看雅各就會發現了。我想雅各的老板也是這么認為的吧？在雅各不知道的地方，他們會稱贊雅各是不管下達什么樣的命令都能完成，不管去多危險的地方都能活著回來匯報的厲害角色。一定是這樣的?！?/br>
    “……”

    “雅各？”

    “那又怎么樣呢？”?？死f，他的聲音還是那么平穩，“又不是說我很為我在做的事情感到驕傲。又不是說我喜歡我在做的事情。又不是說我對自己有多滿意。畢竟是我的人生。評判的標準，應當是我來制定才對吧。我對自己……”

    他說不下去了，卻還是強撐著開了個玩笑：“我說我陽痿其實也不能算撒謊。至少我對自己的感覺和陽痿的感覺是一樣的?！?/br>
    伊芙琳很輕地“哼——”了一聲，尾音長長地落下去，那更像是個表示她在思考的語氣詞。

    “我會讓你好起來的?！彼嵵氐卣f。那聽起來是個許諾。

    ?？死帕耍骸啊徊徊晃矣X得我們都不喜歡這座島的后遺癥還是別……”

    “什么呀，其實我剛才說實驗的時候也沒說要自己上！我們出去，找點死物試試?！币淋搅照f。

    只要不是他們倆上，?？死蜎]有任何意見。天色蒙蒙亮，他們借著那點光芒換好衣服，悄無聲息地下了樓。酒館居然還開著，調酒師微笑著站在柜臺后面，朝他們頷首示意，大廳中年輕緊致的皮膚如同海浪般糾纏起伏，亮得晃眼。

    ?？死悬c害怕。

    此情此景其實非常美麗。

    參與者都是堪稱絕世美人的年輕男女，錄下來放到po---ub上絕對能殺上排行榜，被一眾閱歷豐富眼光高絕的影評人交口稱譽，贊頌的聲音一路從排行榜頂端擠落到排行榜末端，全世界每一條有人類足跡踏上的道路都能留下影片的美名，并且以上形容絕不存在夸張的成分只是單純地講述事實……

    ?？死€是害怕。

    他全身上下只有頭皮是硬的，貼在伊芙琳身邊，跟著她走到吧臺前。

    伊芙琳問調酒師：“可以給我一瓶酒和一個杯子嗎？”

    調酒師什么也沒問，直接把伊芙琳要求的東西推倒她面前。伊芙琳拿著瓶子和杯子研究了一陣，神色慎重地把酒瓶的口部對準酒杯，相當認真地插進去，拔出來，插進去，拔出來，重復了大約半分鐘，然后倒了一點酒到酒杯里。

    ?？死骸啊?/br>
    他看懂了。正因為看懂了，才更加感到一種古怪的尷尬，并且情不自禁地抬頭看了一眼調酒師。

    調酒師的表情是呆滯的。

    那張酷極了的面孔露出這種表情，讓?？死膶擂胃幸驳チ瞬簧?。

    伊芙琳盯著酒杯看，?？死捕⒅票?。

    數秒后，調酒師輕輕咳嗽一聲，吸引兩人的注意后才緩慢地說道：“這位女士和先生，這是沒有用的?！?/br>
    伊芙琳很感興趣地問：“要怎么樣才有用呢？到底是什么判斷機制？是因為它們是死物所以才不起作用嗎？”

    “要本身有生殖活動的東西才可以?！闭{酒師輕聲細語地解釋道，“換句話說，就算是死物——比如一段代碼，也是可以的。但酒瓶和杯子不行。至少在這種地方不行。你們去過祭壇嗎？在蝴蝶婚飛的時候，繁殖季就會到來，而在繁殖季，萬物都可以繁殖?！?/br>
    他含蓄地微笑著，親切地說：“兩位似乎并不喜歡我們提供的婚房。是有什么特別的喜好嗎？請盡管提出，我們竭力滿足任何合理的要求?！?/br>
    “什么算合理的要求？”伊芙琳問。

    “噢。我還沒遇到過這種問題呢?！闭{酒師略微思考了一下，“任何要求都是合理要求吧，我想？”

    “你在這里工作了很長時間嗎？”伊芙琳又問，“聽起來你服務過很多客人呢?！?/br>
    “您看，女士，總有沒有生育能力的人渴望子嗣。假如他們有足夠的的運氣，又有足夠的能力，就能抵達這座島?！闭{酒師說，“他們會得償所愿。至于時間……這座島不存在時間，女士，至少不存在常理上的時間。一切都要為繁殖服務，時間也一樣?！?/br>